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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多疑比好奇更可怖

卢山关于七日之缘的记忆恢复,是在目送爱莲进屋时发生的,这本来就是个容易令人眩晕的时刻。但那一刻之前,什么都没发生,平静得同样让人窒息,因为那刻之前他还没想起她,而她以为他在装傻,而且这不是一个英雄救美故事的续集,而是美女一时冲动把坏人给干掉了,自己却吓得半死。卢山这时无法想象如果记忆恢复,是在爱莲还在自己触手可及处时,会发生什么是?很大的可能,还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卢山想起了一切,他开始相信在流星雨时祈祷是有效用的,因为他刚才许的愿就是如果能早点认识她,那该有多好。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愿望,因为祈盼发生奇迹的时间是在过去,但由于无争忆2020的界入干预,这样没有时间概念的愿望,也同样被实现了。

卢山非常兴奋,因为这是以科技的名义,证明了他跟爱莲之间的缘份,真是以人为本啊,科技创新与人文关怀结合的完美案例。当然卢山还没有兴奋,连自己叫什么,住什么地方都忘了的地步。许久之后,他回到了住处,他就像一个赌局完胜的高手,急不可耐的来看输家的尴尬落魄表情,那种视觉上的享受,可能比数字显示的金钱,更让人过瘾。但进了别墅后,里面一片漆黑,没有灯为他亮着,也没人等门,卢山不愿意相信,他期待着灯突然亮起来,如同故意制造惊喜的生日派对一样。

但没有。老麦和小强都上床睡觉了。卢山想去敲两人的门,然后把屋里的灯全亮了,音响开到最大声,把地窖里还存着的酒全开了,喝得了喝,喝不了的全倒掉,等于为这欢乐殡葬。他已经弯曲手指,虚握成拳,拳心向门,作出叩门状,但突然间,他停住了,就如同猛然间被雷声震闷了那般,但实际上那刻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平静依旧。

卢山回到了自己房间,没洗澡就睡到了床上。他似乎怕把当下的幸运给洗掉,他心里不由想到一句,哥身上散发的不是酸涩的汗臭,而是……而是什么呢?而是体力和智力发酵后……产生的龙涎香。因为龙涎香本来是有一股腥臭味,但干燥后却芬香无比,点燃后更是,比麝香还要香。卢山和衣躺在床上,竟然为刚才所想的东拼西凑,语焉不详,甚至很不知所谓的话,而感到洋洋得意,更深层的原因其实在于,刚才这话,套用了网络上很久前一句已经很恶俗的流行语的格式,卢山之前打心眼里讨厌这种格式,这种流行,恨不得能直接冲到下水道去,但今晚,他竟然不由自主的也套用了起来,他由思想洁癖构筑起来马奇诺防线出现了早就注定的松动,卢山堕落了,庸俗了,被一种类似于地球引力的力道不断的往下拉扯,但在过程中,他感觉到久违的幸福。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所以醒来后,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洗漱下,出了房间,这世界还是如此,地球并没有停转,各国元首也没发来贺电,报纸上甚至连他接受采访前怯场的消息,都只用了一小块的篇幅。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卢山今天早上的心情仍然很激动,就如同一个甲亢患者一样持久兴奋。而老麦和小强都表现得很平常,还是做做早餐,看看报纸那样。卢山想等他俩先说起打赌的事,但这个愿望落空了,最后只得自己主动提起。

老麦和小强听了,眼神特空洞,仿佛已经被删掉了相关的记忆。老麦说,之前好象是有个什么约定的,但具体条件是什么,年纪大了,记不清了。卢山急了,说如果在七天跟爱莲恢复联系的,就要去除爱莲关于他的记忆,然后让两人能重新开始。小强开口打圆场,他正在设计无争忆2020的便携设备,这样才有可能到外面,灵活机动的给别人删除记忆。总不能把人骗过来,或是绑了过来,那样犯法的事,给再多钱,输再多赌,小强也是不会做的。

卢山这时有点巴不得志强绑架的事,是自己策划的,那样就可顺势把删记忆的事,也一并做了。现在看来只有继续等,等着小强把HIFI音响改成随身听。这时他想起李威,昨天分别时给过一联系电话,他拨了,没几句就问到了志强的情况,李威说几小时前刚醒,情况还算稳定,但他失忆了,医生不知会不会恢复。听到这话,卢山心一沉,脑袋里也嗡嗡乱响,李威接下去说的什么,他也没听进耳,只觉得为什么围绕自己发生的这些事,总有这样那样的巧合,而这个志强一失忆,对于卢山来说,就如同一个警探断了命案的一条重要线索般。恍了好一会儿神,李威在电话里还在说,可能是当记者当惯了,对于一个事情的复述,总是极为琐碎详细,同时认为听的人,也像是推理小说的发烧友,会注意提到的每一个有用无用的细节。

卢山敏感之余,还会多疑。他不太相信失忆是发病率这么高的病症,他要去验证一下。想到这,他又开始兴奋了,这多像是电影里潜入医院,解决掉病人的场景。卢山为这样一个很山寨的潜入医院行动,策划构思了很多天,搞来医生白大褂,简单的易容术,上该医院的网站,了解门诊住院的情况,去医院实地蹲点,了解医生,保安的时间表,跟踪李威,了解探视的时间和频率。之后他再上网搜集国外间谍特工培训的课程,进行中国特色参数的相关调整,花了一周多的时间,制定了一个去医院,复核王志强是否真的失忆的行动方案。

台上一小时,台下十天功,卢山这时穿上白大褂,活像一个大夫,那天医院里排除看病的群众特别多,在医院里穿来梭往,专业医护人员都没有轻易的看出破绽,即便在这过程中,他被三个中年妇女拦住问讯,都能镇静儒雅的回答上来。志强的病房在六楼,卢山没有坐电梯,因为电梯里挤着,边上如果站着对医院情况特别了解的医生护士,则是最容易暴露身份的。为此他还特意进行了锻炼,爬六楼的速度比训练前提速了两秒。楼道里没有什么人,因为一般人都是坐电梯的,除非是出了故障。一切看来都在按计划进行,但卢山却不可能算到他爬楼时,偏偏有个搞卫生的阿婆正在楼道里开展工作,那阿婆可以算是医院里资格最老的一批员工,院长换了好几个人,她一直稳如泰山。卢山跟她擦肩而过那刹那,阿婆就觉出他有问题,于是一番盘问开始了。幸好卢山早就打听到,今天上级医院会派一个脑外科专家过来指导工作,他现在冒充的就是这个专家。照理这么一来,应该就会把这老婆子镇住,打发了。没想到如今随着医院地位的不断被抬高,连里面搞卫生的自信心都爆棚,这老婆子仗着自己是这医院的三朝元老,于是问出了一些关于脑外科的专业问题,这是她几十年来,在临床搞卫生时,耳濡目染得来的经验。卢山本可以不理她,但他不想在这种环节上惹出麻烦,出师不利,接着老婆子的问题,总算可以说是对答如流。总算是过关了,未料她还追加了一问题,为什么不坐电梯,反而爬这过道?哎,这种年纪的妇人,看来都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忠实读者。卢山本想说是为了锻炼身体,但一想有点矫情,也不特别,于是又扯了个谎,说自己坐电梯会头晕,所以只得爬楼梯。这老婆子又开始拖地,看着卢山的背影,最后说了一句:那应该也算是脑外科该治的毛病吧?

计划看来永远赶不上变化,好不容易摆脱了她,卢山来到六楼,走向志强的房间,这时既不是探视时间,也不查房,所以进去应该安全又合适。卢山慢慢打开病房的门,最先看到的是一台彩电,里面在放一部新片,这志强难道精神已经恢复得这么好,要用电影来打发时间?电影里张震扮演的一个角色,也是一个大夫,还推着一辆装着药品的小车,卢山不是电影发烧友,一时间当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片?张震演的是什么角色,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卢山进了病房,这间里一共有两张床位,只有一张上睡着人,但不是志强。卢山以医生般的冷漠口吻问那人:你边上那床的病人呢?那人回答:今天早上断气了,在太平间。卢山很惊讶:那人是不是叫王志强?那人有点不耐烦:不是,姓张,你是新来的医生吗?这时电视上张震扮演的医生,拿起枪朝病人连开数枪,然后扬长而去,留给观众一个挺潇洒的背影。卢山也离开了病房,留给那病人的背影,自然谈不上半点潇洒,反倒是有点傻冒。那病人有点担心,听说给自己开刀的大夫病了,不会是换了这人吧?那就坏了,这么精神恍惚的医生,即便手术成功,只要一不小心在他肚子里留把小剪刀之类的,就够他受的。卢山出了病房,看了房间号码,才知道自己走错了。改正错误还来得及,于是又到志强真正的病房那边。房门开着,电视也开着,但不是在放电影,而是在播新闻,两张病床上都躺着人,其中靠近门的一张上,躺着的是王志强,而另一张则是一个少年,脚上打着石膏。卢山进去,没说什么,就望着志强,志强也回望着他,眼神中有恐惧,但连卢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确定,这种恐惧并不是因为对头相见,分外眼红,而是那种脑子被格式化后的恐惧。卢山伸出一根食指,然后左右移来移去,志强的眼神竟然也跟着左移右动,温顺的跟着做测试。卢山这时心想,医生的职业真是真是提供了太多糊弄人的机会,相信他即使伸出的是中指,志强还是会死盯着左移右动。卢山随后问志强:你知道我是谁吗?志强没有太多想,就摇了头,有点痛苦。

这时电视里开始放关于爱莲的一则娱乐新闻,是关于她之前出演的一部连续剧。志强还是有点不安的瞧着卢山,没下意识的侧过脸去瞧电视,卢山也没有。但这时,另一张床上的少年,却叫嚷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卢山。你为什么要冒充医生,我拍UFO照片时就觉得你有问题,你是不是又要来绑架地球人?

这个少年就是之前偷拍到卢山照片的那个高中生,这次又去野外拍飞碟,摔断了腿。卢山暗想,这小子最应该被摔坏的部位,应该是脑子。但他这时却失去了跟这小子对峙的勇气,可能对于他来说,被揭穿假医生的身份不可能,被揭露是卢山本人,才是长久以来,他最忌讳的。那小子像一个年轻的科学狂人一样,挣扎着叫喊着,卢山已算是验证了志强失忆的真假,不便多作纠缠。于是他赶忙退出病房,发现有很多医生,向他这边涌来。他心想这医院的安全反应速度也太快了点吧,难不成是有重要领导正在住院,所以升级了安全防卫标准,但在逃窜时转念一想,他刚才突破进来也太容易了点,应该不是。这时,一个急匆匆的医生,超越了他,再接着另一个又越过了他,仿佛是一场马拉松比赛的最后几圈。卢山这时放慢了脚步,缓口气,这些人原来不是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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