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王明在看守所的一个单间里见到了吴帆。
只有一张桌子摆在屋子正中间，王明和他面对面隔着桌子坐着，屋里还有一个年轻的警察站在吴帆身后两步远。墙上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和“与人民为敌，就是自取灭亡！”的大字条幅。吴帆显然是两天没睡好，眼袋乌黑，满脸胡渣，见到吴帆的第一句话就是：“联系小婉了么？”
“还没有，那边电话总打不通，你别着急。”王明递给他一稞烟，点上了，看着他低着头抽。
“我真没想到，那台湾人是卖粉的！”
“粉？毒品？”
“嗯，还是台湾竹什么帮的，黑社会！”
“你不说他是土大款么？怎么就黑社会了？”
“我X他妈的，是土啊，黑社会也土啊！我还以为他是种香蕉的呢！”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把你当他一伙的了？”
“他给我钱了啊，那叫黑钱，到我这儿，就叫洗钱了。”
“那也不难说清楚吧？你确实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可他在内地被抓了，还他妈一口咬定我是他们组织的。”
“证据呢？你和他也只有一些钱上的往来吧？”
“你们条子发现了我最近的几笔大宗资金流动，现在虽然还不能认定我就是转移黑钱，但我要是把钱拿不回来的话，还会涉及一些经济问题，毕竟我那是上市公司。”
“那钱呢？你弄哪去了都？”
吴帆没出声，眼睛满怀深意的望着王明，嘴动了一下，分明说的是“小婉”两个字。王明心头一颤。
“多少？”
“陆陆续续80万，海外公司也需要资金啊。”
你妈的，都这时候了你还能满嘴跑火车！王明心里想。他从地上拿起一个大包放到桌上，“这是给你拿的换洗的内衣，还有点吃的。”
吴帆接过来，王明问他：“你和你们公司一个姓刘的小姑娘有事儿？”
吴帆愣了“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去过你们公司，听她给你打电话来着。”
“哦……我们其实真没什么。”
“算了，这个以后再说，你趁这几天好好想想你自己还有什么要命的事儿没有，过两天我再来。”
“我不想在这儿呆着啊！明儿！那帮人都有病！晚上睡觉不让我盖被！还要打我！你跟你们所长说说，给我换个地方，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吴帆拉着王明的手都快哭出来了。
“你再忍一忍，我会抓紧联系那谁的，钱还上，你就都能说清楚了。”
王明从看守所出来迎着风倒吸了一口凉气。哪里是找不到小婉？昨天除了和小婉通过电话之外，小婉还写来了一封不算短的邮件。大致内容是，那个小刘两个个礼拜以前不知道怎么就搞到了她的电话，说吴帆现在和她在一起了，让她就好好在那边读书吧，不要再总想着吴帆了。小婉打电话回来质问吴帆，吴帆否认之外，还说只爱她一个人，撒谎天打雷劈的！可没过两天那女的就发给小婉一张照片，前一天晚上她和吴帆在在宾馆的时候她用手机拍的，小婉哭了两天，昨天在电话里冲王明大声喊：“我要是再相信吴帆我就是傻X！”王明说他现在都这样了，你不能不管吧？小婉直截了当：“他这是报应！”王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可今天说到那笔钱的事儿，是王明没想到的，看来无论如何也还要再找小婉。
王明回到方青家，屋里蓝汪汪的一片烟，金龙朱新都还在。
王明把事儿说了一遍。
然后他们打电话给小婉，先是没人接，之后就打不通了。
方青说：“我就一个问题，他把钱都汇给小婉干嘛啊？”
朱新说：“我觉得，他有把钱都汇出去之后，自己也出国的打算。”
“还真是携款潜逃？”
王明说：“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他应该是还没汇完，在一笔一笔的进行当中就出了事儿了。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把人捞出来再说。”
朱新说：“他个X!还真想一声不吱就跑了。”
“他应该也有考虑，这事儿要是拉咱们进去，等他走了，抓的不就是咱们？话说回来，你们谁还真把他当成干实事儿的人了？他那公司多则两年，少则半年，肯定破产！他也是破罐破摔，能抓多少算多少了。”
朱新想了想：“也对。”
金龙说：“我觉得小婉不会再和咱们联系了。”
王明有点急，“这话怎么说？”
“你站在小婉角度想啊，这么负你的一个人，你不得好好报复他一下？”
方青说：“那就太狠了吧？我要是小婉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再说了，钱都给她了，这还不说明吴帆真在乎她？”
“要不怎么说你想问题简单呢？有些女人要是狠下心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尤其是被吴帆这样狼心狗肺的给狠狠伤了之后。”
朱新说：“那是最坏的情况，小婉现在可能还在气头上，可能过一阵子她就会给咱们打电话了，到时候她得比咱们谁都急。”
王明说：“等不了一阵子了，她要是过俩月才反应过来呢？吴帆都给判了！“
方青说：“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找钱？”
王明说：“对，找钱，能补上多少先补多少。朱新，跟你爸先借个十万行不行？”
“估计够呛，我爸不但不给钱还得训我一顿，说‘你都跟些什么人成天在一起啊？我早说过这帮人早晚出事！’我跟我姐借，她现在RB，工作了，十万人民币应该没问题。”
“好，不过得抓紧。金龙，你跟你爸能拆点来不能？”
“我去试试，我就说没钱吴帆就得给毙了，再跟他墨迹一整天，应该能弄几万，……吴帆这事儿不够毙吧？”
“不够，最多判个十年。青儿，你爸妈在国外，能发点过来不能？”
“应该问题不大，我把事情说的邪乎一点，我妈肯定心软。”
“行，那咱们每个人都先照着十万使劲吧，我跟我爸妈还有老丈人说说，现在就去，谁先弄到钱了就打电话，完了需要碰头就到青儿这来。对了，朱新，你给吴帆他妈打个电话吧，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了，她爸妈还在HN？”
“嗯，不过他爸妈好像刚在那边买了房子，那点家底也剩不下什么了。”
晚上的时候方青和他妈通了电话，方妈听到后来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吴帆这孩子苦啊，好不容易走到正道上来，不再油腔滑调的胡混了，还碰上这么一档子事儿……”通话的最后方青妈妈还嘱咐他见到吴帆妈要好好安慰，“当妈的都不容易，养大你们这帮小玩意得操一辈子心啊”。过了三天方青就收到了汇款。
朱新倒是没怎么跟他姐讲故事，他也在国外的时候，姐弟俩的经济往来就常常在几万上下，只是他姐一直问他：“你是不是又交新女朋友了？也不用总送那么多首饰皮包的吧？”
金龙跟他爸说完了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句：“你当爹的讲不讲究就看这一把的了！”他爸条件反射的一个大嘴巴就抽他脸上了，“讲不讲究？我把你养这么大你说我将不讲究？**在外面出事儿了才想起有我这个爸？”边骂边掏出支票本，骂完了写上数目名字给了金龙，还在金龙另外一边脸上也留了个巴掌印。
王明他岳父把银行卡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年轻人，有些错误是犯过了就难再弥补的了，希望你能好好总结这次的事情，今后能少走弯路……”
很顺利的四个人一共凑到了40万，可接下来的四十万才真正让他们挠头的。钱送到王明他们局里以后四个人在方青家里抽了一条中华生命源。
金龙说：“吴帆那车呢？咱卖了吧！”
王明摇头：“扣住了，那也是公司财产，所有公司财产和帐户都冻结了。朱新，他爹妈能拿多少？”
朱新说：“打过电话了，目前也只有20万了，剩下20万咱们还得帮着想办法。”
金龙说：“总不能真去抢银行吧？20万也不是小数，我把打死我也不会给我钱了。”
方青说：“要不打打电话吧，夏小红，马新他们应该也能拿点。”
王明说：“打电话吧，都打，有多少算多少。”
一晚上的结果是：马新能拿四万，还是他准备去香港购物买鞋的钱，小红她人居然在RB，说能汇过来200000日元，折合人民币也只有1万多，其他人等均支吾其词，见不着现钱，还有金龙的几个朋友称监狱里有兄弟，吴帆进去也不会亏待他的。朱新联系的几个人里还有问吴帆公司资产什么时候拍卖。
事情进入了挠头的僵局，各自回家之后，方青躺在床上就开始挠起脑后的头发来。
快到半夜的时候，小蔚打来电话，约方青第二天一起吃午饭。想起这么长时间没打电话给过小蔚，方青不好意思地连忙答应了。
约的地方是家外资酒店二楼的西餐厅，方青好容易才找到件深色格子衬衫来这种地方，到的时候小蔚已经在了，坐在靠墙的一张小圆桌旁，他远远的看见她冲自己挥手。只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低着头专注的吃着一盘小牛肉。方青走到桌边的时候，小蔚站起来，说：“方青，这是我表哥，田雷；表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方青。”
那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方青，说：“坐。”
方青在他对面坐下来，桌子很小，小蔚坐在他们两个中间。
方青可以很清楚地观察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壮，考究的范思哲外套，短发，浓眉，吃东西的表情很投入。
“昨天我在街上碰到朱新了，”小蔚把方青的注意力拽回到她那里，方青发现她瘦了，不过说不上来为什么看起来却更漂亮了。“当时他正在街上对着手机大喊大叫。”
“那吴帆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嗯，朱新对着电话介绍的半条街都听明白了。”
“嗯~~~”方青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在桌子上交叉着，小蔚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还没想出来，应该不会是要给他难堪，表示同情的话，显然在这个时候也是不合时宜的。
“我听小蔚说你还是学生？”田雷终于吃完了，放下刀叉用餐巾擦着嘴角，“你喝什么？咖啡？茶？”
“奶茶吧。对，我研二。”
田雷叫来服务员要了喝的，“我表妹经常跟我提起你，你跟我想得有点不太一样。”
这谈话的气氛让方青感到似曾相识，“嗯？哪里不一样？”
“学物理的，起码应该架一付厚一点的眼镜吧，然后个子不高，还有点驼背——你们不是总坐在那里写写算算？”说着他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呵呵，你说的这样的我们系里确实有不少。我今天没戴眼镜因为我度数不高，不驼背可能因为我总趴在床上写写算算吧。”
“关于你们那个公司我很感兴趣，你能跟我说说么？”
“可它已经不存在了。”
“那就跟我说说它存在的时候的事儿，还有你那个朋友，吴帆。”
看在奶茶和小蔚的份上，方青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整件事情。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吴帆现在还在看守所的水泥炕上提心吊胆的希望能早点出来。”
“我说一下我的看法啊——我说话直你别介意——吴帆，你的这个哥们儿，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好好经营这个公司，能弄多少钱是多少钱；但他也没从一开始就有拿着钱跑的打算，只是到了最后，才发现，公司的状况已经糟到了他没办法维持下去了的地步，另外国外女友的信任危机也促使他破罐子破摔干出这事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还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就是做事不顾后果，或者说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
“基本上是这样吧，差不多。”
“那你们现在帮他筹钱，想没想过，他过后还不了你们怎么办？”
“奇怪了，我不明白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哥们儿，现在人在看守所里，很可能因为还不上钱就被判了，换了你会想这些？救人要紧吧？”
“嗯，我明白了。这和小蔚说的你，倒是能对的上号了。”
田雷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我马上有个会要开，得先走，你们在坐一会吧，这的冰淇淋很不错，很高兴认识你，方青。小蔚，这个你拿着，密码你知道。”他递给小蔚一张银行卡，和方青握了手，然后离开了。
“表哥他住在BJ，是一家大公司的合伙人，这次是来开会，明天就要走了。”
“看得出来，很有气势。”
“他高高在上惯了，没让你不舒服吧？”
“没有！一点都没有，他是你表哥嘛，神气一点很正常的。对了，今天找我来就是想让我见见你表哥？”
“是他要见你。”
“嗯……”方青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给你。”小蔚把那张卡放在方青手里。
“你朝你表哥借钱？”
小蔚笑着冲方青点头，“你们的事情表哥知道得很清楚了，他很乐意帮你们这个忙。”
“可这……我怎么能要你的……”方青想把卡放回桌上，手却被小蔚按住。
“听着，方青，我不是想让你欠我什么，认识你是我这两年来最开心的事情，我认为你和你的朋友都是真诚的人，只是不小心范了错，我觉得我我能帮你们，就是这样。”
“但是……小蔚”
“除了吴帆的事，朱新还给我讲了很多，车娜娜是个好女孩……下雨那天……别伤她的心，好好地在一起，好么？”
“……小蔚，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你！这个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小蔚用一根手指挡住了方青的嘴，微笑着摇摇头，“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呵呵，我想吃桂林路路边那家。”
小蔚的那张卡里面有10万块，再加上其他人东拼西凑的，总算是凑够了给吴帆救命的80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