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正当房玄龄和同伴们愤激地交谈着这些感受的时候,突然间响起一阵凄楚中透着悲凉的歌声:
我非傻,我非狂,只是真假难辨,世事难料太无常。
你看这龙船千幢,彩旗飞扬,歌笑满江,
转眼间雪花逐浪,惊涛迭起,漫天是迷茫。
说什么,万民拥载,物宝尽献,感恩浩荡,
一刹时十室九空,,啼饥号寒,怒目相向。
田园变战场,丛林树刀枪,锦绣山河成屠场,
烟花繁胜地,楼榭歌台化灰烬,废墟伴夕阳。
寻声望去,这歌声出自两个残疾人之口。他们的穿着似僧非道,虽然褴褛却不俗。旁若无人地站在那组驾幸扬州的灯彩前,摇头晃脑,他们好像是要用这歌声在倾诉一种大厦将倾,危难将至的预感;一种世人皆醉,唯我独醒的痛苦和悲哀。
这种效果似乎有些达到了。围观在侧的人们倾刻间停止了喧哗,于震惊后表情愕然。由于听到身旁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房玄龄这才注意到有两个女孩被拥挤得紧挨着自己。她们中,一个年龄稍长,个头略高,秀美间更透出几分端庄和文静;一个英姿颯爽,于妩媚中含蕴着豪爽气质。那叹息之声就是出自年长者的肺腑。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女孩居然长得酷似自己妻子当年未嫁时的模样。他竟神不由己地多看了那女孩几眼.直到与那女孩瞠怪的目光相遇,这才回过神来,不敢旁视。
被游人们簇拥着,这似僧非道的两人,一个敲着化缘的木钵,一个舞着牛尾拂尘,说说唱唱地又停步在那组演绎着和亲突厥,四夷降服的走马灯前。一阵突然间无声失语的默默注视之后,两人竟痛苦地闭目吟唱起来:
我无牵,我无挂,纵然是铁石心肠,也怕说断肠女沦落天涯。
说什么和亲策,结盟好,永息兵戈杀伐,
却只为与狼共舞,向西邻借刀,祸害东边人家。
明明是抛诱饵,血腥阴谋,偏握手言欢,,谈婚论嫁,
美人竟无辜,尽割恩爱亲情,犹如风挾孤蓬逐黄沙。
浩翰戈壁,星星点点绿洲,更牵肠把江南记挂,
何处是,烟花三月,绿树红墙,离宫别院景如画……
这豪放洒脱却不失婉转的歌声,有时如由远及近的滚滚春雷;有时似如怨如诉的潺潺秋水,又一次给簇拥着他们的人们带来了心灵的震颤。大多数人都强烈感应到了这好像信口开河的即兴演唱,述说的并非是个人的悲剧,一个皇室家庭的离合兴衰。
尤其被歌声扣动心絃的房玄龄和他的翰林伙伴们,简直是惊异得有点目瞪口呆。这似僧非道的两位行吟街头的歌者,不知是何方高人,竟把时事和朝野看得如此透彻,那歌词中的喻意,居然比他们上书言事,痛陈和亲突厥利害所言,还要淋漓尽致,见骨见血。
此刻,更出意外的是,房玄龄又在有意无意之中发现:仍紧贴在他身旁的那两个女孩子,那听歌的专注和投入,情绪变化的异常,竟像是被歌声道出了什么身世隐情似的,激动得难以自禁。那年长些的几乎在以袖掩口,强忍悲泣,却禁不住两只秀目的泪光闪闪;那个头小些的却气愤不过地`嘟囔着:“姐姐,光难过有啥用。你干脆离宫出走,躲到我们太原,不就一切都了结了!”见此情景,房玄龄暗自思忖:这两个女孩果然是有些来历,说不定还是与和亲有着直接关联的皇室宗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