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命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竟是红色的,如血一样的红色。
如血一样的红色,透出如血一样的诡异与恐怖。
他突然去握他手中的小刀。可是他的手却是空的。
他的手空,他的心更空。他的小刀呢?
他的小刀在他心中已不仅仅是一柄小刀,而是力量、信心、勇气和精神的象征。可是他的小刀呢?
他没有了小刀,是不是也就没有了力量、信心、勇气和精神?
红色的世界突然开始扭曲,扭曲成一个巨大的血色大口。然后这个大口发出怪异而恐怖的笑声,向他狠狠地咬来。
夏天命想逃,可是他却发现他身上已没有一丝力气,双腿仿佛成了两根巨大而沉重的石柱,沉重得他根本无法拖动。
巨大的恐惧使他完全陷入绝望,他突然拼尽全力向大口抓去。但他根本抬不起手,他的手甚至比他的腿还要重。
他不能逃又不能动,大口已将他咬中。被大口咬中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无边无际的巨痛从身上传来,他仿佛身在油锅,滚烫的沸油正浇遍他的全身。他又仿佛身在冰窟,彻骨的寒冷已钻入他的骨髓。在这巨痛中,他很快失去了知觉。
夜晚仿佛永远都是黑暗的。夜晚为什么是黑暗的?是不是它也有心事,有许多不可告人的心事,这些心事只能藏在黑暗中。
夏天命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红色的世界已消失,他却又处在了黑暗中。如果黑暗代表的是夜晚,这是不是已是他的夜晚?
夜晚承待黎明,每一个夜晚都会有一个黎明在等待着它。如果这黑暗是他的夜晚,他的黎明是不是也快要来了?
黑暗中的夏天命并没有看到黎明,他只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如雾一样的灰色的影子。
这个灰色的影子很高大,高大得使夏天命几乎要仰视。他也确实是在仰视,可是他还看不清这个影子。
如雾一样的影子,如雾一样的人,可这如雾一样的人却发出了如雷鸣一样的声音:“叛徒,你是叛徒!”
叛徒?夏天命心中一惊,我是叛徒?难道我真的是叛徒?
没有人为他作答,那雾一样的人还是在发出如雷鸣一样的声音:“叛徒,你是叛徒!”这是不是也是作答?
我真的是叛徒了吗?夏天命突然感到心脏如撕裂般的痛。撕裂,由生入死的拉扯与分离。没有鲜血飞溅,也没有眼泪滴落。心被撕裂,为什么会没有鲜血和眼泪?
夏命天突然想奔跑,疯狂的奔跑,奔跑入那什么也看不到的黑暗中。
黑暗中确实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还能看清他自己。无论在光明下,还是在黑暗中,人总能看清自己。
可是能看清自己又如何?有时候看清自己反而会是一种痛苦,一种痛不欲生的痛苦。
夏天命是不是已看清自己?他看清了自己是不是已更痛苦?
雷鸣般的声音还是在响起:“叛徒,你是叛徒!……”
夏天命的手突然被一只手握住,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
夏天命握住这只手,像沉入大海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用力的将这只手握紧,仿佛想将它握入自己的肉中,握成自己的身体。然后他要问这只手,他是不是真的是叛徒。
可他还没有问,他突然心头一沉,就又失去了知觉。
夏天命第三次醒来的时候,阳光已洒满了屋子。这是正午的阳光,正午的阳光明亮而温暖。在这温暖而明亮的阳光中,似乎可以忘记心中的所有痛苦和悲伤。
夏天命似乎就已忘记了心中的痛苦和悲伤。因为他原本空洞无神的眼中,突然闪烁出了光彩。闪烁出一种逼人魂魄的光彩。
然后他突然伸手,向目光垂落处抓去。
目光垂落处在床头。床头有一把刀,一把淡褐色三寸长的木质小刀。
木质小刀原本静静地躺在床头,可此时它已到了夏天命手中。
夏天命握刀,跃起。
刀是他的力量、信心、勇气和精神,现在他已有了刀,他也就有了力量、信心、勇气和精神。
可是他虽有了力量、信心、勇气和精神,他却还是没有跃起。因为他已无法跃起。因为他修为了近二十年的灵力现在已完全消失。
灵力消失?夏天命呆了,完全呆了。天地间的一切仿佛也都呆了。呆得没有了一丝生气,呆得如石、如铁、如冰。
可是他身上的血开始流出,他虽没有跃起,但他身上的伤口却已被挣裂。
鲜血殷红,流到哪里,哪里也就殷红。鲜血为什么是红色的?是不是它也会失望,也会伤心?
夏天命站起了身子,虽然他已无法跃起,但他却还可以站起。
站起身子的夏天命向那扇门走去。门可以打开,打开后,门外就会是另一片天地。
可门外会是一片怎样的天地,夏天命却没有想。他什么都没有想,他为什么会到这间屋子来?他的灵力为什么会消失?他开门后要去干什么?他全没有想。
他只想着开门,可开门以后呢?
门并没有打开,因为要开门的夏天命已倒下,他眼中的一切突然天旋地转般的乱晃,然后他就倒下。
倒下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叹息,一声温暖而又柔软的叹息。
黑夜,黑夜有时候是罪恶的外衣,披上这件外衣,君子有时候也会变成小人。因为这件外衣总是让人相信,世上已没有光明。
黑衣人,黑衣人在黑夜中如同一个个黑色的幽灵。
如同幽灵的黑衣人,向一栋黑色的房子靠去。
黑色的房子里没有灯火,不知是房子里已没有人,还是房子里的人已在黑夜中入睡。
可靠近房子的黑衣人却突然停了下来,突然全部停了下来。
因为房顶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
房顶上站着的这个人,一袭柳衣在淡淡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一拢乌发也散发着淡淡的光。一柄秋水盈盈的剑也散发着淡淡的光。
淡淡的光映着淡淡的人,这个人突然变得如梦一般虚幻。又如梦一般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