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学徒工的冷遇,向梅香倾诉委屈
春的余寒已消逝殆尽,天气转暖了。这时节做体力活可穿不了两件衣服了,那闷热的空气会让人觉得难受。
现在世吉上班已有员工工作卡了,因此上下班都得打了卡才行,不然那得算迟到旷工。若迟到旷工那当然得扣工资,此时他的工资本就不多,若连这点也扣了,那可就不划算了。
车间早上上班都得开早会,这是例行的事务。早会是所有车间的员工轮流着主持,车间的领导也不例外。按花名册上的名次而安排,今天的早会是许海主持。
许海还是穿着一身的正装,头发梳得光亮,站在队伍前面,一副领导的派头。呵令几声,队伍排列整齐了,他大声的说:“同事们,早上好!”
下面的人紧跟着回答:“好,很好,非常好!”
许海这时才像军队列兵似的喊起了口号“立正”“稍息”“向右看齐”……队伍里面的同事都照着口令做。
之后就是按花名册点名,点名不到的算迟到,除了轮休的。整个花名册点下来,也得好几分钟,当然还是有迟到的,今天就有两个人钣金的迟到了,点完名才来。按有些同事说的,早知道要迟到干嘛不迟久一点,来了还得受罚。按这里的规矩,迟到的人等领导安排工作之后就向大家表演节目,唱歌,跳舞,讲笑话,做俯卧撑,学动物叫……魏辰叫迟到的两个人站在队伍的前面。
许海接着说:“前些天的晚会上王总说过要我们的员工对客户的态度要好一点。他说得很对,对此我深有感触,觉得这点我们的确做得不够好。希望各位同事要按领导说出的要求做,并且要做好。还有一点就是车间的卫生,你们自己看看车间的卫生,又变得乱七八糟的,特别是三组的工具箱都成什么样了,垃圾堆吗?等下开完早会,三组长安排人收拾一下,我要检查的。车间的卫生几乎每天都在讲,可是讲过之后老是这样,以后下午下班不管是加班还是有别的原因一定要把卫生做好后再走。”……许海滔滔不绝的说了几分钟。
许海说完,售后经理魏辰发话了,他上班早班一般都得说上两句。他说:“先请迟到的那两位,上台来表演一下,什么节目他们自己定。”
说完队里响起了掌声,掌声过后是沉默。迟到的那两位显然是害羞,怕出丑,迟迟不上前,而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有个摇头晃脑的,一付无所谓的表情,面对大家的注示竟无动于衷。过了十多秒,魏辰有点等不及了,说:“怎么,敢迟到,倒不敢表演一下?”
高瘦的那位无动于衷的说:“不是不敢,是不会。”
矮稍肥的那位站得直,不动不摇的,低着头,应了声:“对。”
魏辰说:“不会,那就唱首歌,唱什么都行。”
高瘦笑了笑,说:“真不会唱。”
一来二去的说着,耗着……也不见有什么节目,队伍等得有些不而烦了。魏辰说:“那就这样吧,做二十个俯卧撑,这个总会吧。”
话音一落,矮肥的趴下就做了二十个;而瘦高的懒洋洋的做着,显得那么吃力,动作一点都不规范,倒像是他的臀部上下起伏了几下就完了。都做完了,魏辰叫他们回队,接着说:“前几天的会,内容和意思都很明确,这里就不多说什么了。我们对待客户就要像对待自己的衣食父母一样,要知道没有客户,我们就没有产值,没有产值我们就没有工资。说白了,客户就是给我们送钱来的,对送钱给我们的人我们的态度能不能做得一点呢?当然要能做到,请各位想一想,我们对客户好了,客户就会不断地来我们店里,产值就出来了,工资提成也会多一点。所以请各位对来我们店的客户热情一点,态度好一点。都说微笑是服务的第一步,我希望我们的员工能微笑的面对客户,这其实也都是为了大家好。关于产值那晚会上也说过了,产值高一资也就多。在这里,公司给了各位一个很好的平台,然而各位能不能在这平台上赚更多的钱,那就要看各位的表现了。公司提供的机会请大家珍惜,希望大家能把这个月的产值做出来,达到我们要求的目标。对于迟到的两位同事,接公司规定要罚款,但罚款不是我们的目的,目的是让大家都遵守公司的规定。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希望从明天以后不再有迟到的现象……”
就这样又去了几分钟,魏辰说完了,许海接着主持,叫道:“叫一下部门口号?”
队伍大声喊着:“大礼不辞小让,细节决定成败。”
散会后,早上的时间还早着没什么客户来修车做保养,大伙一齐挤进了员工休息室。在这群人里世吉大都认识了,相处得也不错,这群人也多半认识了世吉。于是一到休息室大家就聊开了,当然话提总是从前一天的事开始。今天也不例外,做钣金高个头的颜意开了个头,问机修三组的罗兴,问道:“罗兴,昨晚赢钱了吧?”(用湖南的地方语讲)颜意是湖南人,个头高一米九多,短发平头,车间的人都叫他高老。
罗兴也是湖南人,来这公司也半年有余了,身材瘦,高也有一米七多一点,头发老往后梳有特色。他也用家乡话回答说:“赢着鬼。”
梵林笑了笑说:“昨天晚上打算到和他到金满堂去享受六加一服务的,没想到他那么早就睡了,大慨是前段时间去得太频搞得太猛了,精神还没恢复。”梵林是个小个子,人已中年,在这里是一组的电工。以前还有电工组,现在撤掉了,他就成了一组一组员了。
罗兴说:“六加一算什么,要玩就玩六加三,金满堂的女的随你挑,四十多项服务随你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做什么样的姿势都配合你……哎……可惜没发一资。”
同样和罗兴,颜意一个地区的质检唐军从外面进来,听着无意,问道:“罗兴昨晚又去了?”
罗兴用家乡话回答:“没去。”
在这车间湖南的老乡竟这样多,对世吉来说可真是件庆幸的事。大伙正聊得高兴……这时早上第一辆车开了进来。按号牌轮流安排一,二,三组的工作,一月中的1-10号是一组轮一天中挂1号牌的第一台车;11-20号是第二组轮一天中挂1号牌的第一台车;依此类推,21到30或31号第三组轮一天中挂1号牌的第一台车。
挂1号牌的第一台车还是一组做,听前台说是做保养。在X汽车店做保养主要的内容是:换机油,机油格,空气格,汽油格,磨刹车片(磨皮),换波箱油,制动油……。这些项目不是都得做,有时也有其他附加的免费做的项目,但是大保养的话就都得做。
给车做保养世吉早就学会了,这不是什么技术活儿,而车间里面的许多机器世吉也大都会用,唯独那四轮定位机世吉还是半懂不懂的。
一组的组长李宁接过1号牌,叫上他们组的成员,到了工位上……李宁是广西人和世吉差不多的年纪,不过出来干活很多年了,在这里当了组长。个性沉稳,也不高个比罗兴矮那么几公分。
没一会许海进了休息室,四下里瞄了瞄,盯着世吉说:“你去把你们工位的卫生搞一下,还工具箱和工具车上的东西收拾一下。”他又看了看小亮,说:“小亮你去教教他怎么搞。”
小亮坐在最里的一张椅子上,没理睬他说:“搞卫生还用教吗,他一个人就能搞好,随便弄一下行了。”
世杰见小亮一动不动,也只好自己出去,他心里面明白学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工作范围里的活,领导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许海没叫动小亮,一脸灰土,跟着世吉出来,到了二组工位,对世杰说:“那个谁,把那死角也扫一扫,把平衡机,拆胎机,千斤顶后面也扫一扫。”
已经在工位上的张术,听许海这一说,纠正道:“平衡机和拆胎机的卫生又不是我们负责的,是三组负责的。”
许海恶狠狠的说:“又没叫你做,哪那么多费话。那个谁,你都扫一下,要搞干净了,等会我检查。”交待完后,扬长而去,进了他的办公室。
世吉没话可说,对他来说这些事也不是什么难事,按许海的要求,世吉一点一滴的做着。世吉其实也是了解许海的为人的,听小亮说过许海以前就是做小工的,因年纪大有点社会经验原来的经理才提他做了主管。做了主管后他也不会管,他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没一点用处。他很会吹,但是不会做事,老是说一套做一套,欺软怕硬,车间里面的人都没人理会他。搞完卫生后,世吉跟二组的成员开始了这一天的忙碌,后来也没见许海检查什么卫生。
车子陆续的开进车间,分别在工位上停着,等待着他们的保养和检修。
世吉正给做保养的车子量胎压,许海急匆匆的走到世吉面前,说:“那个谁,停在洗车房的车去洗一下,快点,车主等不及了。”这一交待,人又转身进了办公室。
那个谁?很明显就是指世吉,世吉放下手中的**,向车间外的洗车房走去。
张杰一脸的不满,说:“怎么还得洗车啊?没洗车工吗?这是什么4S店啊?”
小亮说:“以前有的,划不来,就走了,到现在一直没招到人。世吉都洗了大半个月的车了,你现在才知道啊?”
张术才大悟道:“靠,什么4S店,大排档都不如,洗车工都请不起。”
其实这大半个月,世吉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洗车,不管是晴天下雨天,领导叫他去洗他都得去。他在这里是学修车的,却成了免费的洗车工了,他心里也是不爽快。但是不爽快也得做,不然就走人,在这里学徒是没什么影响。世吉心想在这里当学徒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事,即使不合理那也得安心接受,毕竟这是机会。只是学徒工,才被叫去洗车,这是这里面的潜规则。
所以世吉只有耐心的做着,做着这份原来与他无关的工作。他先在车上打点泡沫,用水冲干净车身,再用扭干水的布抹干车身……这些程序做完就可以交车了。
世吉刚擦完车身,鞋都湿透了,一脸的汗,准惫交车。这时一个中年瘦小的秃了头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左瞧右看,绕车子看一圈像是这车的车主,说:“哎呀,车了没打泡沫吧?”
世吉手里还拿着布,站在一边,说:“打了,刚擦干净。”
车主一脸的奸样,似乎不信,说:“我看没打吧,你再用泡沫洗一次。”
世杰说:“真的打过泡沫了。”
正说着,许海过来,又堆出那一副怪笑,对车主说:“怎么了,老板?”
车主说:“洗车泡沫都不打,洗什么车啊,你们店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世吉说:“打了的。”
许海说:“你哆嗦什么?老板要你洗你就洗,老板说没打就没打,你就再洗一次又什么了不得的。”又转向车主说:“老板不好意思,他是新来的学徒,希望你体谅一下,这次一定让你满意。”
世吉没法,只得洗。他一肚子的委屈,心里面咒骂着这该死的车主,这狗屁主管。
车主仍很气愤,说:“什么公司,请学徒来洗车,要请也要请点专业的嘛,要是弄花了我的车怎么办,你们赔得起吗,还浪费我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口舌。”
许海不分清红皂白的道着欠,说了无数个“对不起……”
车主死死的盯着世吉干活,直到世吉把最后的尾灯也擦干净了,他看着转了一圈,挑剔的说:“怎么洗车的,四个轮子都没洗到,还有挡泥板也没冲干净,什么破公司,洗个车都不专业。你快点把它们洗干净了,我还要赶时间呢。”
世吉无奈,只得洗着,一点点把那四个轮子认认真真的一遍。
这回车主无话可说了,摆着那苦瓜脸,上了驾驶室,还抱怨着低语:“这种4S店,下次不来了,什么服务……”一溜烟开走了。
世吉无语,把布一扔,进了休息室。一个不好的开头,决定了一天的生活将是何种情况。
像这样的日子,世吉忍受了这么久,也看开了。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都能受得了。因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咧,他还抱着他那不大不小的期望,想到自己的目标他把眼前的一切苦难都忘记了。
像在公司里面遇到的这世事,他也常跟梅香说过,不过他从没有向平梅透露过。从这个把月的联系,虽然只限手机和网络联系着,他感觉平梅是个要强的人,而且是个强女人的形象,他不可能向一个强女人倒自己的苦水。而梅香倒不同,她的温柔和体贴都让他觉得她能理解自己,而且和梅香聊过之后他觉得自己放松多了。
下班后世吉回到宿舍,他觉得今天特别累,躺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他心里很不好受,也许是因为今天受了那些无理气愤。他用手机登录QQ,想看看梅香是否在线,他想把自己今天的遭遇说给她听听,像往常一样倒出自己这一天的苦水。打开QQ,发现梅香在,而且平梅也在。
见两人都在线,他不知道该跟谁说,想了想,他觉得别扭。突然又不想给她们发信息了,他把手机丢一边,迷着眼睛装睡。
过了没一分钟,托机信息铃声响了,他又气无力的拿着手机看了看是梅香发过来的。内容是“上线了,又不跟我打招呼?”
世吉回话道:“你不是上晚班吗,不想打扰你啊。”
梅香说:“骗人,昨天发了信息给你也不回我?”
世吉笑了笑,像卖关子似的说:“昨天?你有发过信息吗?”其实,他是收到了。
梅香说:“又装傻,今天我是上晚班,但是店里面生意不怎么好,轻闲得很,就玩玩手机啊,不然时间很难过的。”
世吉说:“那倒也好,不过我今天真背时。”
梅香感觉不对,问道:“怎么了,又有收获?”
世吉说:“收获可大了,今天被顾客骂了,又被主管训。我明明没做错什么,但是他们要求就那样高……”
世吉把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给梅香听。
梅香听了挺气愤的说:“怎么有这样的人,太没素质了,你运气怎么那么背啊?。你们那主管也是,没一点骨气,也太不懂人的感受了吧,那你是不是觉得做这行没意思了啊?”
世吉说:“都过来了,说了也没什么用了。这事可别让我爹妈知道,你得替我保秘。”
聊着,世吉也有些忘记累,梅香得干活去了下了线。他看到宿舍的空荡,心里面也觉得空荡荡的。他看手机上的平梅还在线,想何平梅怎么不发个信息过来了咧?他觉得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失望,仿佛他觉得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一般。想到父母亲为自己相亲而认识的女生,他就觉着隔着点什么似的,不自然。
他发了条信息过去,说:“在吗?”
等了好一会儿,世吉才收到回信说:“在咧,最近忙什么啊?”
世吉说:“没什么,你好像挺忙的样子,你堂姐(也是世吉的表姐)也说你最近挺忙?”
平梅说:“也不是。”
世吉说:“问问你和你聊天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在你眼中的印象怎么样呢?”
平梅想了想,说:“看过你空间的照片,但是感觉不出来,要是能见着你可能会不一样一些吧。”
世吉笑了笑说:“听你这口气是打算我们见个面,这算不算约会?”
平梅也笑了,说:“看不出来,你不仅幽默,而且还挺聪明的。不过约定这种事,应该男生主动点才是吧?”
世吉说:“那好,这周六我去广州看你好不好,顺便你也带我玩玩?”
平梅显得很干脆,说:“周六就周六,不来我以来就不理你了。”
世吉说:“晕,有那么严重嘛?”
平梅笑了笑,说:“开玩笑的,我要整资料,到时电话联系。”
道一声再见,世吉也没好再发信息过去。宿舍的室友都还没回来,想到他们应该又上网去了吧,这个世界只有在网上才能把一点点时间消灭掉。宿舍外面有点吵,像是在闹什么,又好像是再赌博。而房间里却安静,在这个中空间里,他感觉到一丝的满足,没有人打扰的满足感。他想到:人一辈子能做什么,该怎么样过,这些都已不再是问题。现在,他们就是这样过着,而且每天都是这样过着。世吉又想到自己那小小的想法和目标,心里面像是点了一盏灯,亮通得很。他会心的自己对自己笑了笑,有希望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