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张术被训,大伙议论新质检。
罗兴去了广州二组算是没了顶梁柱,战斗力自然下渐。他走后没多久,来了一辆车,工单上写着“车启动后,跑一段时间仪表显示水温过高,之后自动熄火,也打不着车。需停车十几分钟后,又可以着车,但之后水温度升高……如此反复”按唐军试过车后的话说,一定是水温传感器有问题。唐军叫二组的人先拿检测仪测一下数据。这时张术表现得十分积极,跑到仓库,迅速回来。唐军测了一下水温传感器的显示数据,历史记录值有最高120度,他建议先换个水温传感器试试。唐军的话就像圣旨一般,现在对二组来说是支没有判断力的队伍,他们只有听唐军的。
唐军说:“呆会换个水温传感器,叫主管试一下车。”
张术说:“哦,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个水温传感器,便把车主的拆了换过。换过之后,又启动了车测了一下数据,还真没问题。于是他私自开着车主的车,在汽车城转了一圈。回来后,数据还是正常的。他把电脑带回仓库,也不叫主管试车。凑到世吉,小亮和唐行做的这辆大保养车这边。
唐行看他在一边站着,说:“怎么,弄好了?”
张术笑了笑,说:“好了。”
小亮问:“试车了没?”
张术说:“试了。”
小亮说:“那叫主管交车啊。”
张术不以为然的到了办公室,叫陈财交车。陈财问:“试过车了没?”
张术说:“试了。”
听到这一句,陈财开着车就出了车间。车主开车后没四个小时,又回来了,来了脾气,问前台道:“怎么,才刚修好,又出这样的问题?”
前台邱华好声好气的根车主说:“老板,你消消火,我找师傅帮你看看,这次一定修好。”
邱华急忙找到二组的同事,问怎么回事,这时张术又不知道干嘛去了。正在为难之际,罗兴从广州回来,看工位上闹腾着,问:“怎么回事啊?”
邱华说:“我还问怎么回事呢?”
唐行说:“今天来了台车,是水温传感器出了问题,后来张术换了,听他换好了,也试过车了,没想现在车主又来了。”
罗兴当机立断,说:“邱华你就跟车主说今天上午那新来的学徒没消主板上的历史数据,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馬上帮他弄好。”
邱华走后,罗兴检查了一下数据,还是老问题,水温过高。他拆下水温传感器,看了看是个旧货,问:“不是说换了吗,怎么是个旧的?”
小亮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说:“哎,这不是上次换出来的那个吗,尾号是339说水温不稳定的那辆车,他不会是从大修房拿的吧?”
唐行说:“那小气鬼,一定是。”
罗兴说:“先别说那么多,小亮你去仓库拿个新的过来换上。”接着他检查了其他可能引起水温高的地方,都没发现什么问题。换上新的水温传感器,数据正常,销了历史记录后,罗兴又把车开出去试车。十几分钟后回来,说:“没问题了,叫质检交车。”
唐行说:“那水温传感器怎么办,我们买单?”
罗兴说:“有什么办法,修返工车,车主不记较就不错了,不然这个月二组双要扣绩效了。一个传感器也才十几块钱。”
唐行说:“那也不能我们帮他擦屁股,还帮他赔钱啊。”
罗兴说:“他一个月才多少钱,还欠一屁股债,我的那几百块都还没还呢,你想他有几个钱赔。”
小亮说:“哎,他这个人,真是没救了。”
罗兴说:“他去哪儿了?”
唐行说:“谁知道。”
话还未落,张术从车间大门走进来。一副悠闲的样子,无所谓的走到工位上,看着大伙看着他,问:“怎么啦?”
罗兴问:“你今天换的那个水温传咸器怎么回事?”
张术笑了笑,说:“我换好了啊?还试过车,没问题。”
唐行说:“那车主又回来了。”
张术不信,说:“怎么会呢?”
小亮说:“才刚走。”
罗兴问:“怎么回事?”
张术笑着说:“我原想大修房有个水温传感器,帮他换上。若好的就不用车主出钱了,若不行再换新的。”
唐行说:“还真想不到,你能为车主想到这份上。”
罗兴说:“那谁试的车?”
张术不好意思,吞吐的说:“我自己。”
罗兴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你,你真是没救了。公司有规定,未经公司不允许开车主的车,这条你不知道吗?”
张术说:“我真不知道。”
唐行说:“还不知道,上次不就是你被陈主管抓到你开车,给了你一个当场警告嘛?”
罗兴说:“算了,这次就算了,钱也赔了。以后,我希望你别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许多事多动动脑子。这里面不是大排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到了这时你就得按这里的规矩做事。好了,现在把二楼那车的配件拿回仓库。”
轻描淡写又一天,谁人又知明天事?配件是弄回来了,明天若没其他事,罗兴就得着手翻修那台旧车了。之前罗兴也了解过,旧车是台进口小巴士,不过只有一个外壳,而没有发动机其他动力系统和空调系统等。不过公司老王总老早就弄了台同型号的奔驰发动机,全新的。现在,只需将车架和发动机组合起来,再把车弄着了,之后的事就交给钣金和其他部门了。
这一早上班,罗兴就打算弄那台旧车。没想早会会开那么久,还出现了个新面孔。来公司的新质检叫洪水,个子不高同罗星一般,身材也差不多,就是脸型差远了。一副傲慢的嘴脸,鼻高,浓眉,眼小,和许五一样又是个光头佬。
早会快结束了,洪水才赶到车间,许五本来把一天的事交待完了,见洪水到了也就介绍了一番。许五说洪水以前也是欧特车行的质检,也是从机修提上来的,技术很好,也有管理经验……当然同样的套话又一堆,说到最后还是请大家多多配合工作,把公司业绩搞好之类。
洪水头一天上班表现得十分积极,在三个组之间转攸,像个失魂人一般。其实大家都不需要他帮忙,但他倒是十分好意,这里帮帮,那时提点提点,真像个哆嗦的又多事的寡妇,耐不住。
洪水那副沉重的样子,就足以使人拒之千里,又加上那傲慢的口气,接触一两次,车间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离他远远的,见他就绕道走。洪水性子倒直,有些不尽人情,很听许五的话。
几乎每台需要修理的车,他都要管一管,但都是有始无终,像只是为了打个招呼。所谓的无事忙,管闲事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大家都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也不想知道他有多利害,只希望他别在别人做得顺顺利利的时候插上一脚,让别人无所适从。
陈财当上主管后,显然是忙多了,天天做办公室,也很少出车间。这时,他拿着封投诉信,走到二组工位,递给罗星。他看了看,罗兴看信的表情,说:“这次问题,有点严重,上头很关注,你先到办公室来一下。”
两人一起进了办公室,陈财坐在椅子上,说:“这台车是你们保养的,那次就换了机油和空气格。说做大保那还说得过去,事多,忘记了。但这次,哎,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油堵锣丝松了,露了别人的机油事倒小,要是烧了缸,你们就有的赔了。幸好别人出去加油发现了漏油,要不然,你们……”
罗兴说:“那现在怎么办?”
陈财说:“现在没事了,兄弟店的朋友帮你搞定了,说谎说不是你们的问题。但车主还是投诉到了公司,上面都知道了,不过没做处罚,只是警告。”
罗兴说:“那就是没问题喽?”
陈财说:“哪里是没问题?问题大了,你没看到吗,现在车间的领导班子都换了大半了,经理,车间经理,质检……听说过阵子前台主管,仓库主管,索赔都要走人了。现在是关键时期,你们出这种事不是给他们找借口吗?”
罗兴笑了笑,说:“找就找吧,我又不怕,大不了不干了。”
陈财笑了,说:“你倒看得开啊,你以为现在这份工作很找吗?高级的修车行不要我们这种人,而我们这种4S店很多都倒闭了……”
罗兴说:“你也别吓我了,现在没事我就出去干活了。”
陈财说:“先等等,把其他人也叫过来?”
罗兴说:“怎么?还想找出最奎祸首?”
陈财笑着说:“我才没那么无聊,只是想提醒他们一下,那些小鬼。”
罗兴也笑了,说:“也好。”
他出去,把二组的组员都叫进了办公室。一个个站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陈财说:“上次x号你们做了一台车,看看单,看是谁做的?”大家都看了看单,但都不记得是谁做的了。看着大家的表情,陈财说:“我也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明。兄弟们啊,麻烦你们以后做事认真点好不好。只是换个机油,换个空气格,都不把油堵锣丝上紧。幸好发现得早,车主也没说什么,但是要是烧了缸,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要是出了人命关天的事,你们就不会在这里谈了。”
世吉问:“那现在怎么处理了?”
陈财说:“兄弟店的同事,已经处理好了,没什么事。”
世吉说:“也就是没事了?”
罗兴说:“嗯。”
陈财说:“虽说没事,但是这一点说明,我们做事不够认真。”
罗兴说:“以后,最后一个人签名确认检查完后,还要个人检查一遍。这样虽然麻烦,但可以保万一。”
谈过一阵,各自散去,看车间就两台车,二组工位已空空如也。大家都进了休息室,这时在休息室的阿豪和张朋谈起了新来的质检洪水。
新生的事物总能引起一番躁动,而躁动过后又会恢复平静。像这公司一样,去留的员工不计其数,新来的总能引起大家的言语,而离开的自然只能被偶尔提及。人心对世态的适应是何其迅速,由新到老,到离去,到从记忆里消失,这一过程是多么短暂。头脑的里面储存空间里面的内容被一次次的替换,一次次更新,只有那些深刻短暂的片段中的印象被刻成只读文件时,才不会被删去,而是偶尔影响着你选择以后要走的路。
阿豪说:“真他妈的恶心,管闲事也管得太宽了吧,量胎压谁不会?吹三格谁不会?他也管,哆叽叭唆。”
张朋笑了笑,说:“是啊,别人用试灯试线路,他站在旁边指手画脚的,好像别人都是第一次干这行似的。说先测这,先测那,烦死了。真是的,怎么公司来了这么个人,没事找事。”
罗兴说:“我怎么没见他来管我的闲事?”
张朋说:“你技术好,他是不好意思找你麻烦。”
张术说:“那人,我本来做得好好的,突然叫我干这做那,瞎指挥,真看他不顺眼。”
唐行说:“这点的确,又来了个光头。”
罗兴说:“这人也是跟我们一起去培训过的,也是欧特车行弄过来的,以前是许五的手下,中工,调过来就成了质检。还说做了很多年,看那样,技术也不怎么样啊。”
唐军笑了笑,说:“听他说的那些道理,看起来是不怎么样,有机会你们给他出出难题,杀杀他的威风。”
唐行说:“现在公司都成了光头的天下了,杀杀他又能怎么样?”
罗兴笑了笑,说:“也是,这也是那姓王的副总一惯的风格。听上次培训的欧特的同行说以前王东在欧特当老总时,就让整个车间的员工都剪成和他一样的头型,弄得整个车行像是牢改犯一样。不过后来车行就形成了这个规矩,进车间的都要剪成光头,所以若在X车4S店看到有光头的同行,多半是欧特过去的。”
张术说:“那也可以不剪啊,像上次,我们也没剪成光头。”
唐行说:“你看现在光头都占了领导地位了,过不了多久,剪不剪就由不得你了。”
张术说:“到时,我就走人。”
罗兴笑了笑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迟早,我们都是会被换掉的。”
阿豪说:“那也好,到时大家一起辞职。”
说归说,终是空话。这些话只是娱乐一下而已,当然也免不了有发泄情绪的意思。说着,休息室又被烟笼罩了。只听外头海宁叫道:“许五过来了。”抽烟的人赶忙把烟给灭了,一个个陆续出了休息室。看许五并没有出办公室,没抽完半根烟的人就怪海宁,这可恶的警告把那半根烟给浪费了。他们出了车间后门,到吸烟区,继续着聊天和抽烟。
快下班了,颜意过这边来上洗手间,接过罗兴的烟。
罗兴问道:“对了,好像王利和许五是一个地方的,听说没有?”
阿豪说:“他们是一个地方的,这我早就知道了。”
罗兴怪笑了一声,对颜意说:“高老,你得小心点了,千万别出岔子,要是被找到了借口,说不定你这组长位置没过百天就被夺权了。”
颜意也笑了,说:“妈妈的,他爱夺不夺,组长又没有加多少工资,累又累得要死,管这管那,烦死人。要是不让我干,我也不干了,这里我也不想呆了,回老家去。”
都听着笑了起来,以为是玩笑话,其实不然,这是颜意的真心话。倘若真不让他干组长了,他就离开这公司。但是大家都认为这是一句戏言,这年头谁会在家里面种田,累死累活靠天吃饭,还没收成和效益,当牛做马一年到头也余不出一点收益。
颜意抽完烟就过钣金那边了,快到下班点了,三组已经再打扫卫生了。世吉正往洗手池走去,小亮拿着拖把回到工位,弄完这最后一点活,就可以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