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汇聚在村中央的村民们一看到沐正德等人的出现，连忙站起身，纷纷微笑着打招呼。
“沐老叔、老村长···”
在白贺峡的引领下沐家三人径直穿过一张张桌椅，来到一张大圆桌前坐下。这圆桌是白贺峡从家里弄来的，足够大，他们七个人彼此间隔开一定距离后围坐成一圈都还能空出好几个人的位置。
坐下之后白贺峡面向沐正德，询问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就宣布宴席开始了？”
沐正德笑着点点头，老村长站起身高声道：“开席。”
他虽然年近七十却是中气十足，这一声开席传出去很远很远，传遍了大半个村子。
几乎同步的，一个个妇人手端木托盘走出了自家屋门，一些个自家有女孩子的，也跟着端了托盘出来，成为送菜中的一员助力，为大伙献上一道道装点精致、香气四溢的菜肴。
平康村的女人，不管是本村的还是来自外村的媳妇都是上得厅堂下的厨房的巧媳妇，这些菜肴都是花费了她们今天一天的功夫烹制的，当真是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闻着那菜肴飘散出来的香味更是让人口齿生津。
人多力量大果真是至理，平康村几千人，分开来能有好几百桌，这么大份量的菜肴仅是一天时间就让村里的妇人们给做完了，每一桌上都摆有九菜两汤，份量很足，足以让所有人尽情吃喝的了。
而沐正德这一桌更是摆满了菜肴，十三菜四汤。
将菜肴全部上桌之后，又返回各自家中取来自酿的水酒供应大家饮用，一众妇人少女也纷纷落座。等到这些人的落座也就意味着宴席真正的开始了。
一时间，村中央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村民，周卓等人也被邀请参加了这场宴席，十个征兵队的成员被热情的村民们瓜分一空，根本就不可能聚在一桌，每个人都在跟着同坐一桌的村民们推杯换盏。
宴上，沐逍果真被方硕怂恿着喝了一碗水酒，因为是第一次喝酒，他拿起酒碗就仰头灌了下去，结果被呛得直咳嗽。叶馨月心疼的为他拍着后背帮他理顺气息，沐正德则是坐在一旁哈哈大笑。
上完菜后，白贺峡等人的媳妇也都跟他们坐在了一桌，“瞧你弄的，害逍儿呛得厉害。”方硕的媳妇看着沐逍难受的样子，对身旁的丈夫抱怨道。
对此，方硕只能报以一脸尴尬的神情，嘀咕道：“我也不知道这小子酒量这么差啊。”
好一会后，沐逍才顺过来一口气，或许是憋的，他脸色涨红，直起身来，就是一句：“好呛。”
叶馨月本来是要劝他别喝的，哪知他接着就是蹦出一句：“但是这感觉爽。”说罢，随手拉过一个酒坛，拍开泥封，双手捧着酒坛子灌了起来。
“呃···”沐逍的这一举动直接将这一桌人都给震住了，一脸错愕。就连周边的几桌人也是呆呆的看着他豪饮，一些人筷子上夹起来要送入口中的菜食掉落了都还不自知。
一坛子陈年佳酿就在他的牛饮下见底了，随手放下酒坛，抹了把嘴巴，道：“痛快。”
沐逍再次伸手拉过一个酒坛，就要把泥封拍开，那酒坛却是被坐在他身旁的白贺峡给死死的抱住了：“逍儿，你要喝喝他们的去，这可是你白爷爷我的私家珍藏，准备今晚跟你爷爷慢慢小酌一番的，要是让你这么牛饮似得喝掉了，我就没处哭了。”
闻言，沐逍打了个酒嗝，松开了手，清秀的脸庞红彤彤的，身子都有些摇晃起来。
众人还以为他已经醉了，岂料他只是站定，甩了甩脑袋，虽然脸色依旧通红，但是明显的清醒了好多。
“我晕，老沐，你给我老实交代，逍儿是不是给你从小泡酒缸里养大的，这比我们以前还要生猛的多啊。”柳孟全怪叫道。
“长条，你把你孙子泡酒缸里养大给我看看。照我说，逍儿这孩子就是跟了正德，天生就是一酒中仙。”王泽讽刺道。
“王蛮子，我跟正德说话，干你鸟事啊，老子跟你拼了。”柳孟全说着也拉过一个酒坛子猛灌了起来。
“哼，怕你不成。”王泽魁梧的身子站起来犹如一堵高墙，也是拿起一个酒坛就是一阵猛灌。也许是受他们感染，一时间不少村民都是直接捧着酒坛往嘴里灌酒。
平康村的男人都有酿酒的习惯，每天没事就会拿出来小饮一番，久而久之那酒量都是没话说的强悍，而征兵队的那些士兵可就没有他们这样的酒量了，有几个士兵直接就被喝趴下了，就是酒量最好的周卓都是喝的迷迷糊糊的。
宴会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了，基本上大家该吃的都给吃完了，妇人们开始默默的退去，回家准备醒酒汤以及饭后的点心去了，叶馨月同白贺峡的媳妇等人一道离开，将空间交给了这些男人们。
沐正德等人围坐桌前，不断的喝酒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少年趣事，沐逍坐了一会跟众人招呼了一声便提着两个酒坛子去寻找王小虎、刘林二人了。
绕过一张张桌子，总算找到了二人，这一桌的都是一些少年，不过这些少年此时都趴在了桌子上，一个个都是脸色通红，还不断的呢喃着“喝，继续喝。”“来来来，干了。”
整张桌子坐了十一个人，醉了九个，就剩王小虎二人还清醒着，两人正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桌上的碗筷，看到沐逍提着酒坛走了过来，眼神一亮，一人提起一个酒坛就走了过去。
三人相会，什么都没说，就是举起酒坛碰了一下，仰头灌了几口，不过二人可没有沐逍的海量，先前已经喝了不少，现在又再灌上这么几口，脸色开始变得火烧般的红。
“虎子，你们看到小丫头没？我找了下，都没看到她。”沐逍方才在宴席上就大致的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白小灵的身影，现在这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她。
“呃，小灵儿没来，我刚刚也问了白叔，但是白叔没告诉我原因，只是很无奈的摇摇头。”王小虎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说道。
“呵，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干什么。”沐逍笑笑，并没多想，继续举起酒坛跟二人碰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大口。
“沐大哥，我们本来还想跟你一起报名从军的，哪知道正好给我老爹看到了，他硬是不让我们参军。”
“是啊，王叔还把这事告诉我爹，我爹可是把我一通好训啊。”
二人抱怨道。
“我从军就是想出去看看，你们两个参合进来干吗。”沐逍边喝着酒，说道。
“我们也想跟着沐大哥你出去看看，从小到大我们三都是在一起的，你这一走我跟虎子可不习惯了。”刘林解释道。
沐逍放下酒坛，扬起手掌盖在两人头上，笑骂道：“跟你们个大头啦，说的这么恶心，别害我做恶梦啊。我都是第一次出去，对外面根本就不熟，怎么带你们啊？等以后我回来，再带你们两出去闯闯。”
三人就这么坐在过道上，不时举坛豪饮，东拉西扯的聊着，嬉笑欢颜，不时有人路过他们身边也会停下来跟三人聊上几句，之后便识趣的走开。
在觥筹交错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早先回屋的妇人们再一次端着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摆放的不再是菜肴，而是一碗碗蒸腾着热气的醒酒汤，以及一碟碟小巧精致的糕点。
妇人们找到各自的丈夫，奉上热腾腾的醒酒汤，以作解酒之用，一些实在醉得厉害的男人也在各自媳妇的喂食下把一碗醒酒汤尽数喝光了。这些妇人们看着各自的丈夫，温柔的抚摸着他们的脸庞。
这醒酒汤的配方是沐家人调配的，有特效，众人喝下之后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一身酒气就散了三四成了，连带着也清醒了许多。
望望夜色，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白贺峡朝众人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把孩子们都召集起来吧。”
“嗯。”众人点头。
“正德，要不今晚的压轴就由你来主持吧？”白贺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我赞成”“我附议”“我支持”方硕三人连声赞同道。
“呵呵，你们这般老小子。”沐正德摇头轻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缓缓的站了起来，大喝一声，吐出一个众人从未听过的音节。声如洪钟浩荡开去，音节如同不世仙音内蕴无上神妙，众人在这喝声下蓦然清醒，大脑瞬时间恢复清明，不再有丝毫的昏沉。
白贺峡等人与他离的最近，听得最为真切，如洪钟大吕般的喝声洪亮却不震耳，但是这声音一传入耳中就把那一丝混混沌沌的昏沉之意给驱散了。
“唉，沐正德就是沐正德。平时，我都要讲上一堆的废话让大伙消化消化才能清醒过来。你倒好，一声大喝就把人都给吼醒了。”白贺峡自嘲似的说道。
村民们回复清醒状态，齐齐望向沐正德，只见他淡淡的说道：“今晚的演武即将开始，将由我来主持，请大家随我到演武场。”说完，他当先迈步往村口走去，白贺峡等人紧跟在后，之后就是所有平康村的村民了。
征兵队的周卓等人也都从烂醉中醒转过来，跟着村民的步伐走向村口的校场。
沐正德站在校场上，身后白贺峡四人一字排开，村民们站在校场边缘外一丈处。几千人围着校场，每个人都将目光投注在校场内。
微凉的夜风吹动，围聚了整个村所有人的校场非常的安静，只有缓缓的呼吸声，以及沐正德的点名声，此时的他负手而立，高声念着一个个名字，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都会从人群中走出步入校场，挺直腰杆站定。
最后一个名字出口“沐逍。”
一身黑色汇云服的沐逍走出人群，步入校场走到沐正德面前站定，与十几个青年并立。整整一百一十九人，十几个青年以及沐逍一字排开站在最前面，后面是百来个少年也跟着一字排开形成一个规整的方阵。
没有过多的话语，等到所有人站定，沐正德以及白贺峡四人走到最前排的青年面前，转身站定，沐正德居中，白贺峡、方硕居左，王泽、柳孟全居右，彼此间隔约六尺。
“喝。”沐正德轻叱一声，校场上众人也跟着齐齐一声大喝，汇聚起来的声浪直震长空，也震撼着校场外的村民。
随着喝声响起的同时，众人手脚舞动，打起了平康村世代传承下来的简易拳法。粗糙、基础，就是这拳法给人的第一感觉，而现在在众人的手中演练出来依旧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但是随着拳法的一次次演练，粗糙、基础的拳法彷如极尽升华了一般，拳术套路变得圆润自然，拳法威力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每一拳击出好像能把虚空击塌，每一步踏下大地都好像在摇晃一般。
恍惚间，在围观的村民眼里校场上的众人汇聚成了一个整体，血气蒸腾如龙穿空，每一声喝吼汇聚成一线犹如九天龙啸。
这一刻的震撼如同烙印一样深深的根植在每一个围观的人心中，这样的演武几乎每天都在进行，却从来都不曾出现这样的景象，今晚的演武让村民们对于这套自古流传下来的拳法有了一种不真切的认知。
而此时校场中的众人则是沉浸在一股莫名气机的牵引下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每一个人的眼前仿似都出现了一个沐正德，他们的手脚在随着沐正德的每一拳每一脚而动作。
往昔的演武，因为即将离别的哀愁以及在少年们尽情挥洒的卖力演练下也是极为富有感染力，但是却远没有这一次的震撼人心，演练的众人浑然忘我，围观的村民也是看的痴了。
在校场外围的某一角落处，一个少女躲在树荫下，偷偷摸摸的往校场处张望着。奈何校场的边缘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任凭她怎么的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校场内的一星半点。
只能听着一声声振聋发聩的喝吼，极力的在这纷繁的声音中辨认着属于他的那一声，那一句。
在少女的身后，叶馨月悄无声息的出现，她看着眼前的女孩，眼里满溢的宠溺中夹杂着些许揪心的不忍。曾经灵动的女孩现在却是脸色憔悴，嘴唇泛白，唯独一双大眼睛依旧扑闪扑闪的灵气盎然。
叶馨月伸出一手轻轻的搭在女孩的肩上，语气柔和至极：“小灵。”
这少女正是自从沐逍报名从军之后就不曾再出现在村民眼前的白小灵，听到这突然自背后响起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猛的回过头看到一双纯净的眼眸，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眸光中透露出的宠溺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白小灵鼓起勇气凑近了些，方才看清叶馨月慈祥的面容，遂放下心来，甜腻腻的叫道：“叶奶奶。”
“小灵，你这两天怎么了？听逍儿说他都两天没看到你了，晚上的宴席你也没参加吧。”叶馨月柔和的问道。
“这个···”白小灵支支吾吾，十指搅动着裙角。
子夜时分，天地大多是黑洞洞的一片，只有天穹的满月撒下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色月辉，为这大地带来一些光亮。但是这大树底下的荫庇处可不被月光所照拂，仍然处于黑暗之中。
当然，以叶馨月的目力这点黑暗并不算什么，她的双眼瞄向女孩的手上，只见在纤细柔嫩的十指之上有着一个个的小红点，看那样子应该是些针眼，她伸手拉过女孩的手，心疼的问道：“小灵，疼嘛？”
白小灵双手被叶馨月抓住，挣扎了几下想把双手藏到身后，却是挣不开，只得轻声说道：“不疼。”
叶馨月一把将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搂入怀里，抚摸着她的柔顺秀发：“傻丫头，跟我去见见逍儿吧。”
“啊！”白小灵本来还在享受着叶奶奶的抚摸，听到这话惊叫一声，自叶馨月的怀中挣出，慌道：“不了，叶奶奶，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急急的往村里跑去。
叶馨月自语道：“傻丫头，难为你了。”
校场上的演武一直进行到丑时方才作罢，众人恋恋不舍的散去。这一次的演武较之以往，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即使在很多年之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处在了一个现在所不敢想象的高度时，仍会不时的想起今晚的这一幕，那些参加了演武的青年、少年更是当这一晚是一生最大的荣耀。
次日中午，整整一百一十九人，在村口汇聚，整装待发。同时，也挤满了前来送行的村民，家人、长辈们都在叮嘱着这些即将远行的孩子，好好照顾自己，与人为善务要太过争强好胜。
沐梓清、沐正德夫妇、沐逍四人站在一块，沐梓清叮嘱道：“逍儿，这天地很大，千万不可自己把自己束缚了。”
没有言语，该说的这几天已经都说过了，那些没说的以后也会慢慢体会，沐逍只是重重的点头。
“集合~”周卓站在校场上高喊了一声。
“好了，逍儿去吧，以后就靠你自己了。”沐正德夫妇最后叮嘱道。
沐逍跟三人挥了挥手跑去集合了。周卓取出名册，一个个的念着名字，每个被点到名字的都高喊一声“到”。
一百一十九人，无一人缺席，都集合在村口前，周卓面朝着一众青年、少年点点头，转过身，右手高举过顶重重一挥。
“出发。”
“等等。”
两道声音不分先后的响起，一道来自周卓，另一道声音来自人群后方，轻柔的声音明显是一女声，随着声音是一个在人群中不断向前挤的娇弱身影。
“叔，不好意思，让让。”
“婶婶让我过去好吗。”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的自少女口中说出。
村民们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来，走出人群少女径直穿过前面的队伍，一路小跑到沐逍面前。
“这是？”周卓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叔叔，能给我一点时间嘛？”这少女正是白小灵，此时的她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已经将额前的秀发浸湿，气息微微见喘。
“周兄弟，这是我闺女，劳烦兄弟通融通融，让她跟沐逍说几句吧。”在白小灵挤出人群的时候，沐家人，白贺峡一家以及王小虎、刘林等人都跟了上来，此时正是白于关开的口。
周卓无所谓的笑笑，随即不再说话饶有兴致的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少女。
白小灵站在沐逍面前，微笑着，大眼睛眯成弯月状双手将带来的包袱送到他手里，说道：“沐哥哥，我听说外面天冷，这两件长衫你带着，一件黑一件白，都是沐哥哥你最喜欢的颜色。”
沐逍接过包袱，温柔的问道：“小丫头，你这两天就是在为我赶制这些衣裳？”
白小灵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的低下头自脖子上解下一条红绳，红绳挂着一块玉牌。玉牌上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百灵鸟，在玉牌光洁平整的背面是刻着三个小字，“白小灵”。
这块玉佩是她出生之日，白贺峡特意让人为他这个小孙女雕琢的，挂在她的脖子上已经整整十四年了，现在终于从她的脖子上了取下来，挂在了一个少年的脖上。
玉牌挂在脖子上，沐逍傻愣愣的看着白小灵，看着挂在沐逍脖子上的玉牌，白小灵痴痴的笑着。
“正德啊，这玉牌可是我为小灵准备的嫁妆啊，现在给了你孙子，咱这亲家可是做定了。”白贺峡看着成为众人焦点的少男少女，笑道。
“哈哈。”沐正德爽朗的笑着。
叶馨月看着成为视线中心的两人赞道：“小灵这孩子跟逍儿就是天生的一对。”
沐梓清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微笑点头，显然他也很赞同这两人的登对。
对于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白小灵的眼中只有眼前站着的少年。蓦然间，她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只见她再次向前跨出一步，本就跟沐逍近在咫尺的距离瞬间又拉近了不少。
踮起脚尖，抱住沐逍，深情款款，道：“沐哥哥，我等你。”
随即，双眼微闭，眼睫毛不住的颤抖，柔嫩如水的唇瓣覆上了沐逍的双唇。
今天有事，傍晚发不了，所以两章合并一起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