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已有了轻轻的虫鸣声。
离宿舍楼不远的荒地里,栖伏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发着浓烈的白色光芒,妖异却不刺眼,就像夜空飘荡的幽灵一般。
他知道,只有聚精会神,才能做出连好莱坞特技都无法比拟的幻境。
可是,身后,好像有人。
那双眼睛黯淡了下去,光芒一瞬间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身后那个人的气息,很强,继续的施展“术”,必定会被他打破,术被突然中断,到时候恐怕连与他一战的机会都不必了。
“没想到仲家最后传人终究还是被你们先找到了,破空组织的效率果然不一般,恐怕我再来迟一步就让你得逞了。”夜色下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走来,慢条斯理的说着话,穿着风衣,与肃杀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他一身都是轻松的气息。
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抬起了头,一张英俊而年轻的脸,在月色下反射出墨玉般的光泽,细长的眼睛如月光般流转,竟是那上午送钟灵快递的快递员。只是此刻的他已不再是穿着蓝色工作服挂着着一脸笑容的那个温和年轻人,而是穿着一身黑色夹克装的冷峻杀手,在月色下身影显得冷酷而充满杀机,丝毫不掩饰自身杀气的弥漫。
但是对面的风衣男似乎毫不受他杀气的影响,依旧是轻松的站立姿势,浑身都是空门,与其说风衣男不受他的杀气影响,倒不如说他的杀气直接穿越了风衣男,风衣男此时如同空气般的与周遭环境融合在一起。
“用幻术去杀死最强幻术师的后人,破空的人想法果然不一样,只是在这么远的距离,你必然是利用了某种道具来施展你的术,不过我对于你们的雕虫小技并不感兴趣,我叫石介,记住今晚杀死你的人名字,缥缈宗第十七代护法。”风衣男说完,立刻转变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姿态,充盈的斗气鼓动的衣服的边角飞舞了起来。
“破空杀手白歧,今晚你救不了他了,即使打断我的术,白鸣也会杀死他的。”白日里乔装成快递员的白歧说道,双手握拳,身形化为一道残影向石介奔去。
“看来只有速战速决,再去解决另一个了。”石介来不及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身影遽然同时消失在夜色里。
窒息,窒息。
深陷梦境中的钟灵感到深深的窒息,好像千斤的力量压住了自己脖子。
黑色的天空好像开始变的缥缈虚幻,慢慢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大脑也开始恍恍惚惚的断电,好像在劝说自己放弃挣扎。
第一次这种感觉,灵魂好像要从自己的身体中飞出,从每一个毛孔中慢慢的涣散开来。
可是,可是……
脑海中好像突然出现了一根坚韧的钉子,用最后的信念去拉住灵魂。
那根钉子紧紧地钉在脑海的深处。
光芒,那根钉子存在的点开始绽放光芒。
耀眼的白光如旭日初升般的从脑海中流泻开来,一瞬间梦境中的天空如同午后最炽热的阳光一般,那些黑色的尸骸,那些肮脏的泥淖、枯树,最后还有那张本不该属于肖晴的面孔,就像大火燃烧后的灰烬被奔腾的瀑布所冲刷,恐怖如末日般的景象在光芒中迅速的散去、消退。
“啊……”钟灵在一声吼叫中醒来。
可是几乎要命的窒息感并没有消失。
东子的一双手如同铁钩一般死死地卡住了自己的脖子。
钟灵痛苦的抓住东子的手,面孔极度的扭曲,想用力掰开东子的手。
“……东……子……”钟灵含糊不清的从快要断掉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可东子根本就对着细如蚊声的呼唤毫无反应,一双眼睛如同死鱼般的盯着钟灵,眼珠也没有丝毫转动,面孔僵硬,就像那些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的僵尸一般。
奇怪的是,两人剧烈的挣扎声中,这个寝室的另外两人却如死去一般的沉睡,毫无反应。钟灵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却无法掰开东子死死卡住自己的双手,挣扎中的一个转头,钟灵忽然注意到了床尾的鹦鹉。
鹦鹉好像活过来了一般,两只眼睛放着光芒,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自己和东子。
一个想法如闪灵般闪过了钟灵那快要终止的大脑。
最后的……机会。
钟灵猛地松开一只手,抓住身旁的手机,与此同时,一股更大的力量也从东子的手上传来,好像要一瞬间卡断钟灵的脖子。
钟灵想吼叫,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尽全力,用尽全力的将手机砸向双眼放光的鹦鹉。
手机不偏不倚,砸中了鹦鹉的头部,立着的身体被砸到,发着光的眼睛也偏到了一边。
东子手上力量瞬间小了下去,僵硬的面孔也浮现出了痛苦扭曲的模样,无力的从钟灵的床上掉了下去。
钟灵捂着快要断掉的脖子,大口的喘着气,由不得半点迟疑,一把抓起床尾的鹦鹉狠狠的从床上摔了下去。
“嘭……”鹦鹉重重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钟灵又从床上直接跳了下去,抓住鹦鹉癫狂似地把它往地上猛摔着,直到鹦鹉的头部已经被摔的粉碎。
钟灵呆呆的立在那里,看着一道微白的烟雾从鹦鹉破碎的头部飘出,迅速的从窗口的缝隙中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之中。
窗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安静。
辽阔的旷野上,两道身影在夜色中乍开又合,彼此追逐缠斗。
速度之快,别说黑夜,即使白日里常人的眼睛也根本无法跟上。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停在了距离对方约二十米左右的地方。
身上并没有多少伤痕,也没有太大的喘息声,两人方才只是在逃跑和阻挡中过招,都还远远未用尽全力。
该死,石介心里暗暗的骂道。自己一心要接近宿舍去救里面要保护的那人,可是白歧却始终死死的缠着自己,在为里面的杀手争取时间。已经过了几十招了,却仍被他困在了原处,对方虽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自己却也无法立即打败他。
时间每多流逝一秒钟,那个据说叫钟灵的家伙就可能会死在里面。
看来不得已,只能使用自己的绝招,将面前的这小子最快的杀死。
石介将手腕一翻转,一根银色的短笛。
月光下,银色短笛折射着淡淡的幽幽光辉。
“今天有幸,让你倾听最优美的死亡乐章。”石介微笑着说,好像死神要将人拉入冥界的死亡笑容。
笛子放在了嘴唇上,十指在短笛的气孔上起伏。
最恐怖无解的音符即将从短笛内跳跃而出。
白歧脸色瞬变,千钧一发的时间里身形如闪电般攻向石介,右手五指成爪,五只闪亮亮的铁钩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右手,势必要在魔笛响起前让石介一击毙命。
可是,又怎么可能。
在铁钩即将抓到石介喉咙的时候。
白歧的手硬生生的停住了。
白歧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只能看着自己的右手。
因为脖子已经不能转动,眼球也被一瞬间固定住了。
这种感觉不是身体不受大脑控制,而是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自己的身体,仿佛是道路旁边硬梆梆的石头。
然后,
一股难以承受的压力袭来。
无法操纵身体,却感受着身体的疼痛。
手上,额头上,身体的每一处,血管如同蚯蚓般蜷曲翻转,狂暴的血液在体内奔流,好像随时都要窜出体内一样,红色的血丝布满了白歧的眼睛,痛苦的他眼眶几乎要睁裂开来。
可是,痛苦远远没有到截至的时候。
体内有无尽的压力,体外却似乎能看到空气在扭曲的搏动。
不是死前的回光返照,是确确实实的看到。
在不停涌动扭曲的空气分子挤向自己的身体,撕裂皮肤,强行进入。
剧烈的痛苦让白歧的时间意思产生模糊,每一秒都在脑海深处被无限的延长。
结果只能是,加以数倍的痛苦。
下地狱吧,下一个音符,石介看着面容扭曲到不行的白歧,决定要了他的命。
生死只是一瞬间,此时却有一道白色的雾气从宿舍楼的方向疾射而来,泛着汹涌的杀气正对着石介。石介一个翻身跳跃躲过白雾的进攻,但那白色的雾气好像是活的一般,以凌厉的速度缠绕着石介,试图再次进攻。
石介虽然阅历丰富,但还从未与雾气对弈过,只得对着那团白雾左躲右闪。石介深切的感觉到那股白雾的凌厉气息,仿佛锋利的刃一般,每一道都带着致命的切割。
白雾的速度越来越快,从石介的上身攻击到下身,如同一只灵巧的毒蛇在攻击狮子一般,纵使石介拿着短笛左右切斩,却始终不能奈何那白雾半分。
几个来回之后,石介距离失去意识的白歧将近几十米,那团白雾骤然的加快了速度,好像要使出必杀之技,石介双手拿着短笛回防,可那白雾又突然射向白歧,在靠近白歧的时候散成一团,转眼便完全进入了白歧的身体。
石介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白歧又站了起来,经过自己的幽魂曲后竟然还能站起来。
无论多么的强,刚才的致命音符都已经深深的将他的意识重伤,绝对不可能再有站起来的机会。
除非,他已经不再是他。
那团白雾是……
站起来的白歧的感觉和气场都已经不一样了,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存在。
不同于刚才的杀气,好像那团白雾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处处是那股凌厉的气息。
“你很强,我弟弟的确还不是你的对手。”已经不是白歧的白歧用完全不同的语调却完全相同的声音说着。
“你就是他刚才口中所说的那个白鸣吧,楼里面的那个人,你应该没有杀掉他,刚才在与你弟弟战斗的时候我感到了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宿舍楼里突然爆发,那股力量应该已经破了你所设的幻境,刚才你从里面出来是为了救你弟弟,现在那股力量虽然很微弱了,但我依然能感觉到,你任务失败了。”石介看着对方说。
“呵……,我的确没能杀掉他,不过这次不算失败,因为我还会再来的。”白鸣微笑,猛然抬起右手,手指上的五个铁钩朝白鸣激射过去。
石介一个转身躲过,再看白鸣身影已经逃向远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石介看向宿舍楼,他刚刚明白对方要逃,也看穿了他的逃跑路线,但他也没心思再费力气去阻挠他,因为凭他的经验和感觉明白现在的敌人与刚才已经完全不再是一个等级的了,倘若一战,自己未必能擒的住他。
“里面的那个家伙,你还真是行啊,不愧是仲家的后人呐!”石介自言自语道,微微带着胜利者的笑意。
从来没有感到过寝室会如此的恐怖,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狠狠的吓坏了钟灵。
屋里一片狼藉,沉睡的两人依然在沉睡,好像两个植物人一般,东子静静的躺在地上,钟灵摸了一下他的鼻子,还有微弱的气息。
方才屋里那么激烈的打斗,门外面竟然一点点声响都没有,是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还是自己根本不在原来的地方,钟灵乱七八糟的脑袋乱七八糟的想着,情况实在太过诡异,任谁都无法接受这惊悚一切,更重要的是这惊悚的一切就是现实。
黑夜,天亮还迟迟没有到来。
根据看电影的经验,灵异鬼魅的事情到第二天日出就会烟消云散了,只要撑过今晚。
钟灵双手握着脖子上带着的玉观音,那是多年前爸爸送的生日礼物,如今只有它能够带来些安全感了。
刚刚快要断掉的脖子极度的疼痛,如果不是求生的强烈欲望,钟灵恐怕早已经昏了过去。
“咚咚咚”,是敲门声。
好像每一声都敲击在钟灵的心脏上,钟灵机械的转过头看着关闭着的门,他已经无法再去思考门外究竟会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怪物。
“咚咚咚”依然是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好像一根绷紧的弦在不断的被别人抚弄,钟灵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看着紧闭的防盗门,等着它第三次的敲门声。
嚓啦嚓啦,门把手缓缓转动,钟灵想转过头不去看,可他的脖子疼痛的已经不能再转了,钟灵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门,开了,经过半夜在死亡线上的挣扎,钟灵的精神和身体终于倒了极限,彻底昏厥了过去,最后的一瞬间,钟灵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个穿着风衣的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