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易停下,已是到了二百里以外的地方,无越被他随手放下,抬头看着前方一棵十人粗的梧桐树,只见树上十米高处有一树洞,洞口有数根青藤垂下,洞内有荧光闪动,隐隐传出嬉笑之声。
无越不由得眉头一皱,脸上有疑惑之色:这难道是遇着什么大妖了?
梧桐树下一片空地,乱七八糟地种着些草药。乍一看,只觉得杂草丛生,掩映着密集却萎靡不振的灵草。其中灵草大多枯萎,偶尔一两株也是花残叶败,生机微弱,委实显得有些寒碜了。
但细细看去,却是不由得惊住:好大的手笔!好败家的栽种手段!
看到这儿,无越也就明白为什么这两天寻到的灵药那么少了。
稀缺如麒麟草、天青地血,珍贵如千年海藤、人参,更有许多百年药材,都是浅浅挖个坑盖上土,甚至连根须都露在外面!简直是暴殄天物,硬生生把这些灵药都给糟蹋了。
灵药本身是极难移植的,对环境的要求很高,离了土,保存再好,移植时成活率都很低,药性也会大打折扣,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故而除非有辅助灵药生长的天材地宝,很少有人会移植灵药来栽种,而是直接等成熟后再来采摘种子,收取灵药。
而这地上移植的灵药,不管它原来的生长环境如何,一律胡乱挖坑埋上,连无越都觉得,那些还残存着微弱生机的灵药,实在算是很坚强了。
要知道,一般的药材十几年便可成药,但年份越足的灵药越是珍贵,直接影响炼丹的成功率和品质,很多丹方里都对用药的年份有严格的要求。百年以上的灵药已是难得,就连南山宗这样传承久远的仙家八大宗,也没有把几百年年份灵药如此挥霍的道理。但看这树下的一方“药圃”,哪里还把百年份的灵药当灵药,便是种蔬菜,也没得这样胡来的,看得无越心下一阵抽搐。
似乎是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嬉笑声停了,洞口探出一个小女孩儿的脑袋,披散着一头柔顺青丝,只六七岁光景,脸蛋圆润,肌肤胜雪,莹白细腻,倒真是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样,好生可爱!而此时,那小巧的鼻子却皱了皱,歪着头向下张望,粉嘟嘟的嘴唇轻轻噘起,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女孩儿脖颈处,又忽然探出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也学着那般歪着头,一双黑瞳带着疑惑。一大一小两只并排的小脑袋,几乎是同一个表情,把无越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妖怪?“你们又是哪里来的妖怪?”小女孩儿比无越嘴快,倒是先问出来。只是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无越看向林易,却见他皱着眉,扫了一眼地面的药圃,又盯着小女孩儿打量起来——这眼神无越很是熟悉,当初在破庙里,林易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只见小女孩儿伸手拉住洞口一根青藤,在手上绕了半圈,便借势跃出洞口,顺着青藤滑下,赤脚稳稳落在地上。身上一袭小小的白袍,已有些破损,明显和身量不符,露出两截粉嫩的小腿,袖子倒还好,盖住手腕位置。一般的法衣都不能随意改变大小,只一些防护力强的极品法衣才会炼制法阵使之随心意改变大小,以便延长使用寿命。这女孩身上的白袍,也是一件还算不错的法衣,只是明显也不能改变大小,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无越这时才看清,不是这小女孩儿长了两个脑袋,而是怀里抱着一只雪白小兽。看小女孩儿的样子,也不像是修炼到九阶的化形大妖,却像是个人类小女孩儿,于是便一笑:“哥哥长得像妖怪么?要说像,也是哥哥旁边那只像吧。”同样童稚的面孔,说出这样的话便颇有些喜剧味道。那小女孩儿却是挠挠头,更加不解:“不是来找我打架的么?又不是妖怪,那你们来这儿干嘛?”“你不也不是妖怪么?不也是在这儿么。”无越有些好笑。小女孩却是愣住:“我就是妖怪啊。”难不成自己看走了眼,真有一只这么傻乎乎却修炼到化形的小妖?无越想不明白,又看向林易。这时林易倒是笑了了,向小女孩问道:“谁说你是妖怪的啊?”女孩儿嘟了嘟嘴,“那次我和雪妖出去找花草,跑太远,遇见一个大胡子妖怪,雪妖吓了吓他,就见他喊着‘妖怪’跑开了,花也不要了,真是奇怪。”大概那小兽的名字,便叫雪妖了,只是这么小的个头,胖嘟嘟的柔软模样,被它给吓跑的大胡子也太怂了吧?无越摸了摸鼻子,“这里就你一个人么?”那女孩揉了揉怀中不安分的小兽,拍着它的头道:“不啊,有我,有雪妖,周围还有好多妖怪喜欢和我打架。”。林易轻笑,走过去蹲下身,从小孩儿手里接过那小兽,隐蔽地瞪了一眼,那小兽便委屈得轻哼唧两声,不敢再多挣扎。倒是小女孩儿在一旁拍着手:“雪妖很喜欢你耶!它都不给周围的那些妖怪们抱的喔!”把无越看得憋笑不已,这孩子,也太好骗了,“它叫雪妖啊,那你叫什么呢?”“我叫辰溪···”“晨曦?嗯,哥哥叫朝霞喔!”又是闷笑一声。小女孩儿不明白无越笑什么,接着道:“星辰的辰,小溪的溪。”“哦,这样啊,其实,我叫银河来着。”小女孩歪了歪头,想了想,气鼓鼓瞪了无越一眼:“坏妖怪!居然哄我!不理你了。”正自觉得好玩的无越被林易随手一扇,掀翻在地,逗得那小女孩儿“咯咯”笑了起来。“辰溪,嗯,小溪,告诉爷爷,你来这儿多久了啊?”林易开始装大尾巴狼。“从我醒来就一直在这儿啊。”“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呢?”无越插嘴道。小辰溪似乎很是奇怪无越的问题,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我醒来的时候醒来的啊。”好吧,再次被她打败了。却是有些不明白,这样一个孩子,究竟是凭了什么能在这森林里安然住下。想到这儿,他不由运起灵眼术看了看小辰溪,却是吓了一跳,居然看不清她的境界!灵眼术可以看透比施术者高两个境界的修为,无越现在是炼气期八层,那么这女孩儿小小年纪,却至少是筑基期了。这下子,无越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资质似乎确实是太差了,有充足的灵药辅助,又有十倍的时间加速阵法可用,却居然还是输给这么个小女孩儿。位列八大仙宗的南山宗,势力浩大,门下弟子皆是千挑万选,但宗门内二十岁前筑基的都算是精英中的精英,每个都是宗门重点培养的人物。而这小女孩儿这般年纪,就已经筑基,委实是非常了得,也难怪老头这么在意了。在自己这样的拙劣资质上折腾了几年,人品爆了给他遇见个天才?无越自嘲地一笑,对这傻乎乎的女孩儿也好奇起来。“哦,这些灵药都是你种的么?”林易指了指那“药圃”。“嗯!这些都是雪妖喜欢吃的,这家伙,可挑食着呢!当初它就是去偷别人家的花草被追着不放,才遇上了我。哼!那些坏妖怪,自己有那么多花花草草,雪妖吃上一丁点儿他们都不肯!”小辰溪比着指尖儿示意雪妖吃得很少很少,随后有些得意道:“后来我就和雪妖一起,把他们的花都给抢了!让他们不愿意给!哼!”林易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无越看不出来,他却是看得分明,这叫辰溪的小女孩只筑基后期修为,那小兽更只是丁点妖力波动都没有的幼小雪狮,连妖兽都算不上,这附近的妖兽动辄是六七阶,相当于结丹修士,这女孩怎么能从他们手里抢到东西?且听着这话,辰溪并不知道普通花草和灵药的区别,却是这小兽能分得清,倒显得有些过于聪慧了。一边的辰溪却是手舞足蹈起来:“你们不知道,雪妖有的时候可厉害了,把那些坏妖怪吓得半死!哼!谁让他们不听话来着。”小兽好似听明白她的话,神气十足地昂了昂小脑袋,“咔哩咔哩,咕嘟,咕嘟”,开心地叫唤起来。哪里有半点辰溪所说的那般厉害的模样,倒是逗得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有个药圃呢,里面种着好多花草,什么颜色都有,玉白、淡红、橘黄、浅紫、深蓝,密密麻麻开在药圃里,有的娇艳,有的腼腆,药圃附近全是清新的花香。每天早上起床,就看着一点点晶莹剔透的露珠挂在上面,把露珠收集起来用来酿酒,比什么万年冰雪好喝多了。”林易说到这儿,有些调皮地揭开手里的酒葫芦,递到辰溪面前,“要不要来一口?”
辰溪凑近闻了闻,酒香浓郁醇厚,还带着灵果香甜的味道,便真的接过,喝了一小口,入口甘冽,入腹火热,小脸立时便染上两抹嫣红。微眯着眼睛,陶醉道:“真好喝!”说着抱过小兽,嘻嘻笑着,“雪妖也要来一口!”那小兽自林易揭开葫芦散发出酒香起便两眼放光,此时被辰溪抱在怀里,兴奋地“咕嘟”直叫,就着辰溪手里的葫芦,就真的“咕嘟,咕嘟”喝起来。林易面露惋惜,这葫芦酒本来是打算用一点来诱惑一下小辰溪,但眼下被那小兽喝上了,也就不打算要回来了,毕竟他还没有和一只小动物共饮的习惯。果然不用他纠结,待那小兽喝了七八口,辰溪便拿开不让它再喝,顺手从林易手里拿过塞子封好,一边抱怨那还不安分想抢酒葫芦的小兽:“不要再喝了!上次偷了绿毛家的紫花花也是,那么大一株,你偏要一口气吃完,不舒服了吧,哼!活该!谁让你不听我话来着!”将酒葫芦收在自己怀里,脸蛋贴着小兽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乖,留着咱们以后再喝啊。”小兽颇为不满的样子,“咕嘟咕嘟”叫了两声。无越看得格外欢喜,能没了林易东西的人都不简单,绝对是招他待见的,指着小兽道:“你这么爱咕嘟咕嘟叫,那干脆叫你小咕嘟得了!”辰溪冲无越挥挥小拳头:“它已经有名字了,叫雪妖!”“对,雪妖。”被冷落在一边的林易接过话头,“小家伙很喜欢喝这酒呢!除了酿酒用的花露,用的灵果也是我亲手种的,整个山峰,全是密密麻麻的灵树,灵果我从来都是吃一半扔一半,多得我都不记得有些什么了。”林易夸张道。“那么多啊!”辰溪踌躇半晌,犹豫着问道:“你打架厉害不?”“厉害呀,我一个人打八个你这样的都成!”这话确实是逗着辰溪玩儿了,何止是打八个,绝对是来多少秒多少。辰溪却当了真,掰着指头算了又算,差点儿把无越笑喷。小脸皱作一团,颇为苦恼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那么多果子,我带雪妖去偷两个,你不会打我们吧?”眼里满是期冀。无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孩子,实在傻得太可爱了。林易稍微一愣,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不会,怎么会?我看着你这里的药圃打理得这么好,实在是仰慕得紧,还想着你能教上我两手呢!要是你愿意亲自到我那儿指导一下,那就更好了,到时候什么灵花异草,全部送给你都不打紧。能从你那儿学个一招半式,我这一辈子也就够用了,哪里还会吝啬那几株花草?”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无越今天才知道,老头居然可以这样无耻!真把小辰溪骗回山上,自然不会再放她离开了。但也没打算揭穿他,小辰溪实在可爱得紧,若是一起回去,倒是欢乐许多,就连那白白胖胖的小咕嘟,都比林易讨人喜欢。傻乎乎的小辰溪果然信以为真,很是兴奋:“真的吗?不是哄我的吧?我要去我要去!你家在哪儿啊?我们就去!”怀里酒劲上来而睡着的小兽被她摇醒,很是不满地咕嘟两声,又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