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拖着吱吱哑哑的步子回到宿舍,没有人注意她的脚步虚浮的岔成了多少弯弯绕绕,院里年纪苍老的树丫上,那两只闹够了的小鸟儿相互依偎着入眠,微微眯着的狭长的眼缝儿瞄着夏轻一步一趔趄,偷偷的看着平日里一身平淡如水的女孩儿怎么突然像是没了魂似的。
小鸟儿摇头,人类啊人类,为了无枉的情情寻死觅活的无聊的人类啊。
夏轻紧紧的捏住手里的信,一头倒在瘦瘦的单人床上,动作幅度稍有些过大,也许是因为夏轻的头发太长了吧,长发缠住了一件物什。
“哐当”,
硕大的声音突兀的剪断了一室死寂,夏轻猛的抬起头,床头一直摆的很好看的玻璃瓶子听呤哐啷的碎了一地,月光如泠倾倒进来,打在一地的碎玻璃渣上,层叠的渣滓下面埋了一尾金鱼,小小的只有小拇指那么一点大的金黄透明的鱼,一块小小的碎玻璃斜穿过鱼肚,小小的一滩血。
夏轻的眼神呆滞的随着玻璃瓶碎时的声响,眼神定定的盯着那一尾鱼,目光凝着,眼神游离。
若有人在,应该也是会被惊住的吧,比如此时悄悄的倚靠在床边的冯飞篆,他攥紧了拳头,却不敢进屋。
半晌,夏轻像是回过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门外的冯飞篆也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怎么觉得这女人今天的举止如此的像女鬼,难道是哀莫大于心死?可惜的是,即使被吓的浑身鸡皮疙瘩,冯飞篆同志仍然须得义不容辞的担负起护花使命,这是白爷爷的军令。不愿意承认的是,其实他的心里也正不停的忐忑,恍若即将眼看着什么东西即将失去,却根本没有办法抓住分毫,所以他只能固执的看着看着。
夏轻轻轻的从书桌前的笔筒里抽出一把剪刀,冯飞篆看着眼睛都要突了出来,硬生生不敢出声阻拦,生怕一个不小心吓得夏轻失手或者怎么的。
夏轻微微比划,忽的拦着正中铰断了一头青丝。
终是到现在,夏轻终于又磅礴了泪水,眼泪悄无声息的顺着脸庞大片的滑落,背对着窗户的夏轻只给了冯飞篆一个不停颤抖着的背影,剧烈的抖动,伴随的只是低低的偶尔实在压抑不住的呜咽声,冯飞篆恼羞成怒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有人这样自虐的哭,连哭都不敢大声?
等到一地散乱的都是头发,夏轻紧紧抱着怀里的信钝钝的陷入睡眠,冯飞篆看足了这个疯疯傻傻的女人演的独角戏,确认她已经睡着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夏轻的宿舍。婆娑的树叶声沙沙作响,夏轻在冯飞篆的脚步远离后轻轻睁开了眼睛。
夏轻心想,是不是这一夜被鬼魂附身像刚才吓得冯飞篆半死不活那样都会比较好过些?地上的水渍已经干了,被碎玻璃刺死的金鱼张着嘴巴,它只是在懵懵懂懂睁着眼睛睡觉的时候就被这个可恶的女人杀死了的。
夏轻心想,就多些罪恶吧。即使这是陪了许霖3年的小鱼儿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
夏轻的心里翻江倒海,她手里的信几乎被捏的变形,可是这个傻女人死活不干看,她就那样死死的盯着灰色质朴的信封,仿佛捏着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
许霖啊,你终究是不回来了么?
夏轻又回到最初了吗。
等到东方微微翻起鱼肚白,夏轻攥着自己一头狗啃的头发,山里的夜是分外冷的,就算是风隔着墙壁吹不进来,那渗进骨头的寒意却是无处可逃的。
夏轻微微仰了仰头,混沌的睁开眼睛,悉悉索索的想摸水瓶,昏暗的灯火打亮,像是那个小橘灯似的“呼”的给了些温暖,夏轻挠了挠被碎发缠住的脖子,然后就顿住了。
她摸到了那根红线,那枚玉佩。
回忆起来是无尽的温暖,许霖别别扭扭的将玉佩塞到她怀里的时候说“婆婆说,叫我传家呢,爸爸都没得拿,这是对许家最有出息的长孙的待遇。”他说起的时候,一脸的羞赫以及掩藏不住的神采飞扬。
夏轻很是不惜的瞟了他一眼,“好了不起,长孙同志,你要求我戴么?”
那时候真是美好啊,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东西,一个怀揣着最好的心思送,一个端着最有趣的样子收。最后是夏轻逼着许霖同志给那光秃秃的玉佩配上了红线带在了脖子上,就这么一直戴过来了,夏轻心想,她一辈子也不会拿下来。
水瓶里的水已经凉了个透底,夏轻囫囵喝了两口,暂且压下了嘴唇干裂的口渴。兀的又想要发呆,低下头瞄到手里舍不得放开一丝一毫的信,狠狠咬了咬嘴唇,最后开了封。
“我的轻儿,
我的轻儿,我本来想气你,我写了两个小时,还是撕了。我想,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肯定是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就更不可能不原谅你。
我爱你,轻儿。我死了,来生生死不离。
---许霖”
夏轻有些想哭,又“扑哧”笑了出来,这个家伙,到死还记得生气,到死还记得爱她,到死还记得他们生死不离。
她知道这中间出了问题,默契如同他们,夏轻知道许霖被一些事情混淆了视线。
可是她不想去追究了,她一点也不想去。
她一点也不想绝望,只是她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不去失望,因为失望了,所以绝望的情绪一点一点吞噬了她的神经。
许霖失忆了,他忘记了夏轻。许霖的父母来了,他们接走了穆缓,穆缓是许霖的未婚妻。山隐的人们都知道,他们觉得这是对的。
夏轻想,也许他们都是对的,她是错的。
也许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对的,有错的,也许夏轻来的没有错。她只是碰巧没有找对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命运。
天亮的很快,从第一际光线滑过天际开始,天空就会开始大面积的涂白,山脚下炊烟袅袅,隐隐可以听到吆喝声,春风之后快要进入春耕的时节了,白爷爷杵着他没什么大用处的拐杖神清气爽的站在院门口,山间的云雾还是有些浓重的,但是迷蒙的白雾里的连隐是最她最迷人的地方不是么。
李婶吆喝大家开早饭咯,冯飞篆瞪着大大的熊猫眼捶胸顿足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凄凄哀爱的向白老抱怨,“爷爷,我都没睡好,您还非叫我起床,您老人家是只管放火,让俺点灯了。”
白老头瞄也没瞄他一眼,气定神闲的坐定吃饭。
夏轻顶着一头清爽的短发出现在大家面前,“爷爷早,今天的早饭很美味嘛。”一把拉过坐在旁边的她的干弟弟揉乱那小子一头鸡窝秀发,剥了个鸡蛋放进小子的碗里。
“呵呵,丫头,来来,多吃点,饿了吧。”白老摸摸夏轻的头发,忍不住鼻头一酸,旋即压了下去。
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小鸟儿也镟镟鸣叫,这是个最平常的连隐美好的一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