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并没有跟随前面曾令平的车转向西方,而是向北郊的方向开去。跟在王春鹏的车后的张凯车里,张凯的小女朋友许玲看见了这一幕,连忙叫醒正闭目养神的张凯:“快醒醒。鹏哥的车往北开去了。”懒散地睁开眼睛的张凯看了她一眼,说到:“大惊小怪。鹏哥肯定是去墓地看娟姐了。我们自己走自己的,一会儿鹏哥自己会回来的。”说完继续闭上了眼睛。许玲却不乐意了,说到:“大清早地把人弄醒去接人,现在他却自己丢下大家去看死人,我还不如在家睡懒觉呢!”张凯飞快地再次把眼睛睁开,恶狠狠地盯着许玲说到:“现在我告诉你,这是第一次,就算了。如果我再从你嘴里听到对鹏哥和娟姐不敬的话,我就把你的嘴撕得稀巴烂。”不管已经被吓到的许玲,张凯又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在心里默默说到:“鹏哥,我昨天已经去看过娟姐了,把你今天出来的事告诉她了,还把她的墓也清理了一下,你和她好好说说话!”
车来到了位于北郊的陵园,王春鹏下车接过徐春拿来的东西,独自一人向里走去。东西很简单,一束康乃馨,这是黎娟生前最喜欢的花;一包椰子糖,这是黎娟生前最喜欢的零食。走到黎娟的墓前,王春鹏把康乃馨放上,然后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陶瓷照片。然后,他靠着墓碑坐了下来,打开那包椰子糖,先剥开一颗放到墓碑前,又剥开一颗放在了自己嘴里。嚼了嚼说到:“绢子,你说是咱们的口味高了,还是现在这椰子糖越做越假了。小徐买的肯定是最好的,可我怎么老是觉得没有当年吴妈妈给咱们的好吃。”之后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这么坐着。一会后他站了起来,走到墓前说到:“绢子,今天我刚出来,平哥还有那么多兄弟都在等着我呢,不能陪你了。不过现在好了,只要你想我了,告诉我一声,我就能来陪你。”说完又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转身离去。
车驶进了位于城西的水光山色小区的东南角,在曾令平的别墅前停了下来。水光山色小区是由腾龙地产开发的最早的一个楼盘之一,属于高档的小区。在整个个小区的东南角,有一个处于半封闭状态的别墅区,里面只有六栋独立的别墅。这是鼎盛公司为公司高层特意兴建的,本来是六个董事会成员一人一栋。不过在没结婚和有稳定的女朋友之前,大伙儿都住在曾令平的那栋别墅里。一个人住一栋楼太冷清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王春鹏也是这样。因为这片别墅修好的时候,黎娟已经不足了。分给王春鹏的那栋楼,王春鹏从来没有去住过,这里就是他的家。想到家,王春鹏又想了黎娟。不管住地地方是奢华还是简陋,王春鹏一直都觉得有黎娟的地方就是他的家。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家已经没有了,住在那里都一样。不,现在不一样了。在另一个城市,还有个女人在等着自己,还有个自己的孩子,那里会是自己的家吗?
别墅里,所有人都在等他,包括孩子们。王春鹏喜欢孩子,在黎娟去世后,他曾经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于是把自己对孩子的爱全部倾注在兄弟们的孩子上。现在,除了张凯外,其他四人全都有了孩子。尽管这些孩子都是在他入狱后才出生的,可王春鹏在他们每个人过生日的时候,都会让人代为送上一份生日礼物,还有一盘录制了自己对他们说话的录象带,所以孩子们对他并不陌生。其中王春鹏特别喜欢的就是曾令平的女儿曾晓莹,认她做干女儿,在他秘密订立的遗嘱里,曾晓莹是他大部分财产的继承人。这时的曾少莹已经快10岁了,可能是母亲已经教过她,她大大方方叫了声“干爹”,在王春鹏蹲下来准备抱他的时候,又在王春鹏脸上亲了一口,引来大家的哄堂大笑。
离开众人上楼,打开自己的房间,王春鹏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房间没有任何的变动,依然保持了他10年前离开时的模样,只是明显看得出才被打扫过。但即使是过了10年,因为房间里的家具基本上以红木为主的,所以看不出有什么落后的。只有书桌上那台老式的电脑,显示出与现在这个时代的脱节。毛丹早就帮他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叠放整齐地放在衣柜里。拿出衣服,用釉子叶洗了个澡,草草吃了一点东西后,葛天美美得睡了他10年来的第一个自由的午觉!
晚上,整个院落里欢声雷动,大摆宴席,欢迎王春鹏出狱。出席的都是鼎盛公司的中高层人物,包括总部各部分的头头和下属企业的负责人,当然还有许多虽然在公司里地位并不高,但时间很长的老臣子。这些人王春鹏大多都认识,因为他们当年就是在他手下做事的。即使有几位不认识的,葛天也知道他们的底细。就算他在狱中,重要的人事安排大多数也是需要他点头认可的,极少数的至少也要通知他知道!
夜渐渐深了,在参加晚宴的人都散去以后,客厅里,兄弟六人10年再一次围坐在了一起。女人们知道男人们有正事要谈,很知趣地带着孩子们到别处去了,把诺大的客厅留给了男人们。
“小凯,我说你都多大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准备就这样当钻石王老五到什么时候?”王春鹏知道接下来大家会说什么事,故意把话题扯开。
“鹏哥,我现在有女朋友!”张凯貌似理直气壮地回应到。
“拉倒吧,你那个女朋友一看就知道是你找来暖被窝的。信你能娶她,还不如信老母猪上树!”王春鹏的眼睛实在是毒,事实的确如此。大家都是知道内情的,于是都哈哈大笑。
“我看女人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不过现在好了,鹏哥你回公司了,帮我找个好的。”张凯把话终于拉回到了应该的主题上。
看见张凯把话头带了出来,曾令平也说道:“小鹏,对以后,你想怎么样给大家说说。我先说我的想法,其实之前哥几个也商量过。还是跟以前一样,你回公司坐镇。我呢一般的事情就不管了,专心伺候我那些石头去。你不在的时候,都快把我忙死了”
王春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问道:“现在公司都基本上了轨道,什么事让下面的人去办就成了,有多少好忙的?”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曾令平说:“不说其他的,光看报告就够人受的了。反正你现在回来了,我是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
王春鹏知道曾令平为什么这么累。那是因为自己为了大家伙把罪责全部都担了而入狱,曾令平是怕在自己服刑的这段时间里公司出什么乱子,既对不起兄弟们,更对不起自己的付出。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大家彼此心里明白就行了。但对今后何去何从,王春鹏已经想好了。所以,他定了定神,说道:“公司是兄弟们一起血里火里拼出来的,我虽然坐牢,但公司的股份还在,也算是个董事,回去帮忙是应该的。不过,现在我暂时不能回公司。”
看见有人准备说话,王春鹏摆了下手,继续说到:“听我说完。我不回公司的理由有几个。一,我现在办的是保外就医,严格说还是犯人。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联系一家医院住院治疗。现在如果我回公司,不是就说明我根本就没有病吗?虽然这是瞒上不瞒下的事,但演戏还是要演全套,不然帮忙办手续的那些人面子上就过不去了。二,其实公司现在很稳定,没有太多的事情,我回不回去意义都不大。”
眼睛转向许茂,王春鹏说到:“茂茂你那里,现在是房地产的高潮,咱们有关系有钱,不管是拿地还是规划都并不困难。只要有地,现在就能赚钱。其他的都是些小问题,没什么需要太担心的。”又看向葛宏,“小宏你那里,大规模的布点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做的主要工作是提升酒店档次和吸引客源。这方面有的是专业人才去做,我根本就没用。”再望着陈沂,“纸业集团其实也差不多,缅甸和俄罗斯的木材基地已经谈下来了,我们依然控制着全省的废品回收系统。只要有原材料,纸业集团就能平稳运行。再说,当初咱们弄这个纸业集团的时候就说过,就是为了多吸收人员就业,让别人想对咱们下手时投鼠忌器,不是唇为了赚多少钱。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只要稳定就行。”最后,他拍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张凯,“其他地方,主要就是金融投资公司、保安公司、娱乐公司和几处矿产。金融投资公司那边有‘轮椅周’坐镇,不会出大事。就算有大事,也就是调拨资金,谁都能做,我在哪里也都能做。保安公司这么多年了都没出乱子,那里都是老人,根本不需要多管。娱乐公司现在咱们做的都是高档会所,又是像以前一样是做皮肉生意的大排挡。再说不是还有一帮衙内参股,有什么事他们比我们急。矿山只要不出事故,就是坐着收钱。我回公司又不能保证不出事故,还不是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王春鹏说完了这么长一大段话,曾令平看了他一眼,很认真地说道:“小鹏,大家这么多年兄弟,谁还不知道谁。你这些都是借口。如果你真决定暂时不回公司,我们也不勉强你,但你要给兄弟们一个明白话!”
王春鹏哈哈一声大笑,然后却来了个黯然的苦笑。“还是平哥了解我。我刚才说的是实话,不过也可以说是借口。我不回公司的主要原因是------”王春鹏顿了一顿,有点凄凉地继续说道:“是我要C市,找一个人,一个女人!”
“谁?”
“当年事发之前,你们应该记得我当时在C市待了很长的时间,我在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女人,而且已经决定要结婚了。她一直不知道我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认为我是一个在外面闯荡一番后又回去教书的老师,最多比一般的老师多有点积蓄和社会关系。在我正准备把一切都对她说明白的时候,我得到了出事的消息。事情闹得这么大,本来我就做好了不死也得终身监禁的思想准备。没办法,我只有离开她。现在我没有死,还出来了。我也知道现在她不仅没有结婚,而且当年还怀了我的孩子,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了9年。现在我要去找她!”
“当初那为什么不说”曾令平脸色惨白,青筋暴露,很激动地问到。“平哥,”王春鹏淡淡地,带着一丝无奈地回答到:“你想当初我是用什么理由劝你让我去承担全部责任的?就是用小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让你知道了,你还会让我去吗?再说,她当时怀着孩子的事,我其实也就只比你们早知道一天而已”
一片的寂静,静得只能听到人的呼吸声以及香烟燃烧的声音,最后还是曾令平打破了这个寂静:“兄弟,你不该,真的不该!兄弟们欠你的、我欠你的,怎么还得清?”然后凄凉地说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也不劝你了。只是想你尽快把事情办完,早点回公司来。大伙儿等着你!”
王春鹏笑到:“大家不要这样。都这么多年的兄弟,我现在不缺胳臂不缺腿得出来了,一切都过去了。明天我就会去C市,但不意味着我不管公司的事。我会带小徐过去,在那边找家医院住着装样子。另外还要把刘娜娜借出来继续给我做一阵秘书,人用惯了,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跟以前一样,我在C市那边设个点,规矩也差不多,关键还是两点:各部门每半个月给我一份报告;一次性5千万以上的投资和跨部门资金调动需要得到我的同意。至于这种状态需要持续多久,要看情况而定了。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王春鹏语气已经回复到以前的样子。
在所有人都表示同意散去后,王春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个人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明天就可以见到她了,见到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了。10年过去了,见面后该对她说些什么?孩子呢,怎么面对她,她能叫我一声“爸爸”吗?不知道!
不只是她,10年来第一个自由的夜晚,让王春鹏想到了很多。闭上眼睛,往事就像电影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幕幕的刀光剑影、出生入死,那一场场的悲欢离合,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