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千里的冰峰上,从未有一缕阳光曾刺透冷风的封锁,积载万年的寒意飘荡在稀薄的雾气中。
雪漫天飞舞,如诗,如幻,仿佛在呼唤着远方迷茫深处的回归,又似乎在呢喃着亘古流传的乐章。
寒风最劲的山头上,空气凝固成刃,呼啸着在咫尺之地旋转翻腾,风的流向永远是那么的不可捉摸,但从未靠近过雪峰的中央。
因为那里有连它们都感到寒冷的事物。
在这里,在时空的乱流碰撞之中,时间的脚步已被遏制,在这里,时间的长短,没有丝毫意义,纵使亿万年流逝,在外,也只不过一瞬。
一个人,白发,白瞳,毫无任何焦距的双眼,无一不透露着一个消息,这是一个死人,死去多时的人。
风忽然之间停了,数千里的风响,在一瞬间化为绝对的寂静,巨大的落差甚至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发疯。而这,仅仅是因为雪峰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全身上下都披着白袍的人,从外貌上,你根本无法判定他的一切,包括性别,年龄等等,但他往那一站,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风烛残年的气息,那是真正饱经风霜者才能拥有的沧桑感。
而那个“死人”却似有感应一般,抬起头,
露出一张让天下任何女子看了都会自惭形秽的男性的脸。
风不知何时又刮了起来,更凄,更急,仿佛要将刚才的怨气都吐出来一般。
那个白袍老人动了动,空气中回荡着他的声音:“你还是差的太远了啊。”
白衣男子俊美到几近妖异的脸上的肌肉僵了僵,似乎想要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白袍老人似乎明白他的想法:“不服气么?忘情心,本就应该舍弃一切,像你这种心中所念破碎转而漠视一切的,谈何忘情?天劫本即是心劫,不破不立,永恒在你,不过笑谈耳。”
白衣男子渐渐垂下头去,苍白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似忘记了如何说话一般,仅仅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字符,在无尽的雪幕中飘散。温度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冰点,甚至超越了绝对零度的冰点,封杀一切,却丝毫不影响两人的交谈。
白袍老人掀下白袍,却露出了一张英俊无比的脸,除了上面挥之不去的沧桑感外,两者从相貌上看,年纪却相差无几:“劫选之人,本就不容于世,我可以助你超脱诸神法则的束缚,却无法帮你挣开本源规则的桎梏。肉身焚毁,对于你来说又何谈不是机遇呢?冰雪所塑之躯体,是最契合天地本源的力量,放弃所有的修为重新来过,将来,在感悟天道的路途上,你也许能走得更远。”
白衣男子轻启嘴唇,如冰雪般寒冷刺骨的声音呼啸着在空气中弥漫,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话语也变得有些许的不流畅: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别忘了.......我是男的.......这个躯体.......谁TM爱要谁要去.......”
白袍老人哑然,随即笑了笑,身影渐渐地淡了下去,在消散的前一刻,留下了一句话:
“你的前生经历,已是踏上歧途,不破不立,只有放弃现在的修为,你才有可能达到更高的巅峰。”
风声呜咽,似乎在庆贺白袍人的离去,天地间少了那许喧闹声,仅仅只剩厉厉风啸。
白衣男子怔怔地抬起头,顶上的苍穹早已不见的颜色,他望着那灰暗一片的世界,逐渐出了神。
许久,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个世纪,他站起了身,努力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学着如何说话一般:
“我......的名.......字.......似乎是叫........姬魂!”
风声骤停,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姬魂头顶上的乌云逐渐聚拢,然后化为一个漩涡,从中走出一个人来。
纯黑色的战凯,永远沾着血渍的剑,扇动着的十四只黑色翅膀,和那终年不变的懒散气质。
只是现在已经换成了讶异,他看着在雪中的人,犹豫了下,终究还是问出口:
“决定了么?”
姬魂缓缓转过身:“恩。”
或许是因为字数太少的缘故,他这句话并未有僵硬之感,只是很平静的语言。
天地间一片沉寂。
良久,才响起一声叹息:
“那就,战吧。”
现世历2000年,万年冰封的寒谷突发雪崩,淹没兽人百万大军,挽救岌岌可危的人类帝国,近亿平方公里的疆域上,不论是外来者还是原住民,都张灯结彩欢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一次神迹,是天上诸神们仍旧未放弃子民们的表现。
而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路西法早已返回堕天使之界,姬魂,此刻才刚刚踏上人类帝国的疆土。
路西法的实力着实太强悍了,若非自己枯坐于时间乱流中亿万年,在他手上甚至连还手的力量都不会有,姬魂如是想到。但他终究不是路西法的对手,最后不得不逆运忘情心,才得以击伤路西法,只是可惜了那一身的修为。
逆运忘情心,可以爆发出超越一个境界的力量,代价却是修为尽失,现在的姬魂,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天不知何时已昏暗,雨突兀地降临了,没有一丝预兆,只是片刻便已倾盆,姬魂也不得不开始寻找避雨的场所。
一个农家的院子里,户主是一个垂老的农民,姬魂坐在古旧的土制墙壁下,透过窗户凝视着苍穹,他不由得有些迷茫起来,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
老农端了一碗热汤过来,姬魂愣了愣,却听见老农的声音传来:“家里穷,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招待远方的客人,天气寒,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姬魂哦了一声,接过碗一饮而尽却有些迷惑不解,自己不过借个地避雨而已,又没有要求他招待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呢?
老农见姬魂喝下热汤,不由得有些欣喜,他从外面抱了一堆柴禾进来,生了一堆火,屋里顿时光亮起来。
火苗噼啪作响,老农同样端了一碗热汤,自顾自地说着:“这年头战乱不断,生活难啊,姑娘,我看你孤身一人,又不懂武艺,在这随时都会打起来的边境上容易遭不测啊。”
姬魂皱了皱眉,用冰冷到丝毫不带情感的语调说道:“我是男的。”
老农顿时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脑袋,转移开话题:“既然如此,为何不去那些武技学院学习呢?我听这里的兵爷们说只要有了一身武艺,在战场上也能升官发财享受荣华富贵呢。”
姬魂再度皱了皱眉,他正要开口,却又止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除了像这个老农所说加入某个学院外,他再无任何地方可去,虽然他随便找个山洞静修几百年也就恢复实力了,但却违背了他的初衷:在尘世中历练。
想到这姬魂不由得询问起老农各种相关事宜,而老农似乎对这方面的知识掌握的特别多,说地姬魂连连点头。
原来为了抵挡兽人的大军,人类三大帝国枫叶,龙魂,完美早已在大陆上设立了无数的学院,用以培养大量的强者,而这里,也就是老农口中的雾影镇,离冒险者天堂,雾影城只有百里的距离,雾影城依靠雾影山脉而建,每年的流动人口数量多达数千万,光是学院便有十多所,确实是此时姬魂的最好去处。
这时老农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柴禾堆旁,从无数杂乱的木棍中抽出一把剑,递给姬魂:“孩子,这里处处战乱不断,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这把剑从我祖上一直流传至今,如今我也没了用处,就送你了吧。”
姬魂愣了愣,随即郑重地接过了剑,对老农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发一言。
老农有些欣慰,他看了看已经放晴的天空,对姬魂说:“雨停了,时候不早了,快些上路吧。”
姬魂起身,在踏出农院的那一刻顿了顿,随即问道:“老爷爷,您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帮你完成的吗?”语气虽然依旧冰冷,却已经不再带有死寂的气息。
老农摸了摸胡须,笑道:“一把老骨头也不需要你什么报答的,如果你真的有心的话,让人类少受些战乱的侵扰,我便知足了。”
姬魂点了点头,随即不再停留,径直离去。
然而姬魂却并不知道,在他离去之后,老翁摇身一变,化为了之前的白袍老人,他望着姬魂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随即苦笑了下,摇了摇头,身影化作轻烟消散。只留下一座农家小院,仿佛在叙述着这里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乌云已经散了,天,却依然是昏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