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三天，圣哲尽可能的避免和我一起，很早就出门，留下微热的早餐，孤伶伶地在餐桌上。
“薇薇！薇薇！今天考完了，去你家吃火锅，好不好？”亚芸这丫头兴致来了，谁也拉不住。
“不去裕杰家么？”我被拉回神。
“哎呀！他知道是去你家，开心都来不及！”
……
“好啦好啦！我们大家都说好了！我知道你家有材料！一会考完以后，我们分头行动，一批买食材，一批回家准备好。怎么样？”
“都商量好了，我有说不的权利么？”
“征求你的意见啊！”她拉扯着我的衣角，瞥瞥周围的一众人。
“我怎么觉得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他倚在桌边，始终微笑着。裕杰似乎看着我身后某个未知的方向。只有圣哲坐在一边低着头翻书。落寂得让人心疼。
“好啊！一会我和宋承宇先回去准备，你们可以慢慢过来！”我观察着圣哲的变化。他总算抬起头，说了三天没有说过的第一句话：
“我来准备就可以了，你和亚芸一起吧！”
“是啊！是啊！薇薇和我一起去超市，好不好？”蒋亚芸这丫头够可以的，我还想可以和圣哲面对面好好说说话……
哲景看了看我，又看看他：“我跟你一起，帮忙提东西。”
他的话刚完，圣哲就猛地站起身，“不用了，你留下来。我去帮她们拿东西！”冷冷地丢下最后一句话，径自走出了教室。而另一边他的嘴角微扬，目送着圣哲的身影远去。
“好啊！”我赶紧赞成。这是什么安排呀……
“唉！真可怜！”众人渐渐散去，亚芸目送着远去的圣哲感慨。
“谁可怜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劫数呢？一个能被世界上所有女人爱着的男人，偏偏爱上一个不爱他的女子。”
“胡说八道什么，快考试了，还不去准备……”
她总算站起身，却又在离开前慎重其事地拍上我肩膀：“姐们，你的眼中有忧郁！”
“怎么会？！下一门是你最怕的物理！还不回去！”其实我知道自己言不由衷，就在这些日子，生活似乎又变得沉重起来。
不远处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回过头是他注视着我，依旧是信任的温暖的微笑，清浅的问候问候穿过人群和走道，弥漫。
时光总会纷纷落下，你的微笑依旧，流泻着最初的温柔呵护。我可以就这样接受吗？
“薇薇！我要抗议咯！你不要每次都交得这么快，好不好？你有没有看到监考老师那张脸？被你气得变形了……”亚芸在从超市一路上大声吼叫着。
陈丽晓无奈地拉过童琳素，跟亚芸保持距离。我跟在后面，圣哲在最后。“做完了当然交卷啦。”
“是吗？从来没见你做过完整的试卷……”
“不会的怎么做啊！”
“算了……我不跟你争了！唉！说了没什么要的，为什么还是买了这么多呢？”
亚芸抱着袋子走在我身边，我帮她提着书包，圣哲一人两手拿了4个袋子。
“我记得刚才拼命把东西往车里放的人是你吧！？”
陈丽晓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句。似乎她对我的态度比以前要好了一些。看她和琳素两个人很要好，一直在一起的样子，其实她应该也不难相处的吧！
“苏裕杰这家伙偷懒！他哪会做什么吃的呀！”
“他要回家去拿小提琴。”陈丽晓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以后露出后悔的表情。
“我们是去吃火锅，他还想给我们助兴不成？”亚芸一脸茫然。不知道她是真的单纯还是故意的。
“还不是某人说想听什么曲子的！”她边说边看了看我，我装傻回望她。她又立刻转回身，不多看我一眼。
“苏裕杰会拉小提琴？”童琳素突然发问。
我和亚芸不想自讨没趣，很识相地让陈丽晓发言。“来了这里以后只有在学校公演那次表演过，所以之前都没有人知道。”
“学了多久了？”
“我不太清楚，他没有跟我说过，在某人来这里之前，他从来没有在人前拉过小提琴，也不让别人碰他的琴。那个琴好像是他去世的哥哥留下的。”
裕杰真的很爱他的哥哥，如果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对他来说那该是多深的伤害……童叔叔的牺牲换来的只是想要保护他和他对那个十恶不赦的哥哥的美好幻想。
“苏裕杰有过一个哥哥？”让亚芸不说话是件挺困难的事情。
“嗯！去世很久了，我也没有见过本人。我想裕杰最大的愿望应该就是为他最爱的哥哥演奏吧！”陈丽晓的眼睛写满心疼和怜惜，傻瓜，你已经是他最亲的人了，还是只在背后关心他。
“他哥哥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喂！你对死者有点尊重，好不好？人家已经说没见过了……”感觉陈丽晓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挽过琳素的手大步向前。苏霖杰！除了她们，是所有人的噩梦了吧……
众人不再说话，默默前行。我放慢脚步，走到圣哲身边，他先是目视前方，最终还是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我很努力地对他微笑，他也如我所愿地回以我笑容。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受伤的。
“……对不起”你是真的很重要的人。
不约而同的话语可不可以代表是我们能够彼此真正明白对方的意义。可不可以代表从今以后我们还会回到巴黎岸快乐地作画、快乐地舞蹈。
还没来得及从抑郁的心情中恢复过来，“砰——”的巨响，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震惊了所有人。烈焰升腾，一轮巨大的烟尘在空中绽放，下午四点的天空变得混沌起来。
是我们住宅区的位置！“亚芸！打火警电话！”
我把手里的书包扔给呆立的她。
“快报警！”圣哲冲在了最前面。
可怕的爆炸声打破宁静的小镇，是他吗？他的目标是谁？是裕杰还是……
我不允许！不允许他再伤害任何一个人！四年前的景象和现在交叠在一起。火光冲天，爆炸声好像没有停止过。我还可以听到玻璃震碎的声音，看到摇摇欲坠的大楼，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还在里面。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我丢给救生员，那个时候的我没有任何力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火海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痛得撕心裂肺。那一瞬间生命也要走到尽头。
是我住的那栋楼！“不要进去！”圣哲拼命拉住我，用整个身体围住我。
“他们还在里面！”整栋楼那么多条生命，我最重要的人，重要的东西，还在里面。我不能再一次面对失去他了……
“你疯了！怎么进去！爆炸还没停止！”我的力气始终不及他的。挣扎之际，后来赶上的两个人一下子冲进了火场。是陈丽晓和童琳素……
“不要进去！”趁他想叫住陈丽晓和童琳素之际，终于成功地挣脱了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知道我不想再看着身边的人死去。
圣哲还是没有拉住我，跟着我一起进了住宅楼。烟雾弥漫，已经看不清周围。甚至连圣哲也是只听得到他的声音。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摸索。有小孩的哭喊声、老人的哀叫声，错乱的脚步声交错在一起。
火势朝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圣哲带了特工眼镜，能识别周围的人和物。“圣哲，你带老人和小孩先离开！我先上去！”
“你没戴眼镜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慌乱中他想抓住我的手，对不起！圣哲，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看着他离开。
越往楼上，烟越来越浓，等我摸索着进门的时候，陈丽晓和裕杰已经奄奄一息，童琳素也受伤无法走动。玻璃残渣散了一地，一不小心就被割伤了手。用最快的速度找来湿毛巾给他们掩着，四个人，三个几乎已经不能自己移动。
“崇皙！在哪里？——”是圣哲的声音，他的德语发音很特别。
他背起裕杰，我和童琳素扶着陈丽晓用最快的速度往逃生楼梯走去。又一声爆炸，楼层开始震动起来，陈丽晓和童琳素纷纷支撑不住，我们也还没有找到他。圣哲只能扛起两个女生，把裕杰交给我。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是真的吗？以他的身手逃生当然不会有问题，只怕他为了救整栋楼的人会不会又一次去牺牲自己。
背上的裕杰口中一直喃喃自语：“哥……哥……”
“裕杰！裕杰？！支持住！”
“我看到哥了……”他白皙的脸上蒙了一层黑灰。两手是血，当中还嵌着玻璃渣。
看起来似乎伤得很重，连话也说不清楚。“你看到靳了？”
“……哥……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要支持住！马上就脱险了！”
逃出大楼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混乱。似曾相识的场景，警车的车灯闪烁，救护人员在人群中穿梭。
一刻都等不及，抓着已经在陈丽晓怀里的裕杰，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裕杰！他人呢？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他在哪里？”
小夜曲的旋律不停地反复，他在火焰中放开我的手，我再也看不见那张关切的容颜。
“你就像海芋……”午后的玻璃窗折射着你的微笑，温暖得只想在你怀里安睡。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不是吗？”你弹过的旋律，流动的音符，温柔的指尖皆是爱过的证据。
“晚安，我的宝贝！”渴望你温热的唇在每一个夜晚偷偷吻上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鼻尖，我的脸颊，我的嘴唇……
“你来做什么？走！”你怒斥突然出现的我，要我马上离开。冷漠得不是我所见过的你。危险时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但是你却头也不回放开我的手。
眼睁睁地看着GRAND在火海中挣扎，倒塌……
怀疑我的世界也跟着一起毁灭……
“崇皙！你就是我的海芋……”
你送给我的项链到现在还一直小心的保存着，可是这一次我连它也保不住了吗？
靳哲景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我不准你再这样丢下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了，我不要你再离开了！
爸爸！
妈妈！
哲景！
“崇皙！”是圣哲吗？他抓得我这么紧，连挣扎的力气都要没了。
“我们进去时，只找到裕杰……”
“崇皙！冷静点！”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呢？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他消失。我只是想他如果听到我的声音会出现的……我只是太久没有流泪了。我只是太累了。我只是……
为什么都要一个个离开我？为什么离开我还要回来？回来为什么又再消失？不是说过会为我打造童话的殿堂，不是说过要去看海芋花田，不是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在一起……
“我不要这样……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看着他离开！我不要！……他怎么可以又这样在我面前消失……不可以……我不要……我不要他消失……我不能没有他……我爱他啊！”
如果早知道他会消失……不会固守着骄傲不肯开口，不会在重逢以后闪闪躲躲，不会再彼此较劲……
原来，我也会有这么多早知道么？
可是，是什么光束穿过朦胧的泪眼？在累得想要永远闭上眼睛的时候出现。真的是你吗？带着海芋项链，穿越火海走到我面前。是我的幻想吗？如果是的话，怎么会这么真实？如果不是，怎么会带着光芒出现？
你的姿态看来没有任何改变。即使衣服都破了，连走都走不稳，海芋项链在手中摇晃。闪烁着，晃得我眼泪又流出来了。你的笑还是带着我爱的况味。我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欣喜地看到你。“傻瓜！”不是幻想！不是啊！是我的哲景！这一刻，我只想躲进你的怀里再也不离开了。
“我以为你又要离开我了！”幸福来得太快，我不知道是该先流泪着感动还是笑着接受。你的怀抱永远都那么让我安心，所以我才会忘了周遭的一切只想抱着你。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爱你……”这也是我深埋在心底多年的话，只是到了今天才发现谁先开口，一点也不重要。彼此的心意不会因为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而改变。这一刻，有你在，那就足够了。
“再说一次！”我知道从今以后有你，即使流泪，也都是幸福的泪水。
“我爱你！”
我也会为你擦去泪水，这是我一直思念着的容颜，无可取代。
就算视线模糊了，就算看不清了，就算睁不开眼睛，也想要一直看着你……
直到你消失的那刻，天长地久，宇宙洪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