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无继的霍连山脉似一匹蛰伏的洪荒猛兽,苍莽与凶险的气息让山脉下的古米洛荒原变成栗栗难行的天堑。而这片荒原,却是连接大辽帝国内陆与边疆要塞——重梵城的唯一通道。因此,那些企图通过贩送物资到边塞的商人,不得不一次次地怀着颤栗与崇敬的心情沿着山脉,穿行于古米洛荒原之间。
傍晚,风变得轻柔了,天边晚霞如火般绽放,一个显得瘦削孤单的身影,正缓缓地向后山上爬去。
程一洛站在半山腰,平静的望着对面笼罩在雾气之中的险峻山峦,那里,就是凶险的魔渊丛林所在。在那山峦之下,是一片纵横深远,宽广厚重的城郭——重梵城,城中已经燃起万家灯火,袅袅的炊烟随风而上,显示一片详和的气氛。
程一洛怔怔地望着山下,突然双手紧紧地插入头发中,双膝一弯,痛苦地跪倒在地,冲着山下,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嚎。
“啊……”
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侮辱,犹如刀子割在心头一般,让得程一洛浑身颤粟……
“天意吗?命运吗?凭什么对我如此不公,我不甘心,我不服……”程一洛已经咬出血丝的嘴唇中,低声地咆哮着。
陈东那尖酸刻薄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脑海,“废物……废物……”一连串的回音荡涤在他的耳中。“哈哈哈……”一个个扭曲的面孔,在他眼前闪现
“我不想让这样的侮辱,再受第二次!啊……”程一洛冲着山下,高声长喝出去。山间声浪滚滚,惊得宿鸟“扑楞楞”地乱飞乱撞。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程一洛平静了下来。
他从衣甲下抽出那把平头砍刀。刀头上扬,辟山起手式。这一刻,程一洛全身都沉浸在刀意之中。一道厉芒闪过,程一洛身随刀动,辟山刀法的前二式如翻滚的长河,在月光下倾泻而出。
《辟山刀经》为程、朱、陈三族会盟统一的基础刀经。说是基础,是因为族内的猎人都必须要学习的。它与玄天经是相符相成的,每一层刀法,都有一个独特的真气运行路线。玄天经真气修炼到几级,才有可能突破到多少级的刀法。如果真气不够,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强行运行高等级的刀经路线。
平地掠过一道寒光,第二式最后一招过后,程一洛的刀式并没有停止,刀头“攸”地向上反弹,第三式刀经乍然出手。瞬间,体内灵气按着辟山刀经第三重的运行路线运行开去。
程一洛要强行冲击真气第三重。
“天要罚我,那我就逆天而行!”这一刻,程一洛的脸上,有一股毅然决然的神情。
“啊……”,一声痛苦地大叫,程一洛跃上半空的身形重重地跌了下来,他用手捂着头,痛的在地上来回打滚。
“攸然”,滚动中的程一洛睁开双眼,身体自地上平掠而起,手中刀再次闪起寒芒。
脸上肌肉已经痛的抽搐在一起,但是刀法却依然精准。程一洛头痛的已经无法思考,只是凭着那股刀意的直觉,来完成这项挑战。
“啊……”又是一阵痛呼,
这一次,程一洛以刀支地,身体半跪在地上。头中的痛苦几乎是非人能够忍受的,他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脸上更是苍白的吓人。
“我不甘,我不服,再来……”
刀芒再次扬起……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跌倒了,程一洛额头的青筋全部突起,双眼、双耳及鼻子中,都渗出丝丝的鲜血。他头发凌乱,衣裳不知破损了多少处。
“啊……”再一次,程一洛站了起来。第三式刀经翻滚而出。“靠,贼老天,我不服,我就是不服……”体内真气,再一次按着第三重的运行路行,快速运行起来。
“轰”然一声响,程一洛但觉头中仿佛被一只巨锤砸中,眼前一黑,“砰”地一声,身体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这时,只听得仿佛灵魂深处一声悠悠的叹息:“唉,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还是让我来帮他一下吧!”余音袅袅,在林间飘荡,但是,程一洛已经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一洛睁天眼睛,眼前,竟是一片茫茫的风雪。寒风如刀子般肆虐地抽打着程一洛单薄的身体。白茫茫的雪雾随着狂风弥漫,向前望去,除了雪雾,便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遥远的黑暗中,透过如哭泣般呜呜的风声,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狼啸,如魔音般腐蚀着人的心志。程一洛冻的僵硬红肿的右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平头砍刀。
程一洛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程一洛茫然地四处望了望,在他的灵魂深处,渴望着深沉的母爱。仿佛母亲正走失在这片风雪荒原中,他要找到他的母亲。
眼前明明是无尽的黑暗,程一洛徒劳地挥动着砍刀,试图辟开风雪,开辟一条前进的路。又是一阵发自灵魂的恐惧感袭来。程一洛心中突然感到万分的烦燥不安,他发现自己仿佛已经被黑暗包裹了起来,全身除了右手,再也不能动了。迅急地挥舞着砍刀,欲斫去那令自己恐慌不已的因素,程一洛却突然发现,砍刀砍在黑暗中,尤如砍在一片粘稠的泥潭中一般,那巨大的柔韧的阻力令他的刀移动万分艰难。
那种在恐惧面前的无力感再次袭上程一洛的心头。他心下焦急,一遍一遍地挥舞着平头砍头,砍刀砍进黑暗的泥沼中,每一刀都用尽他的浑身潜力……
远处,狼嚎的声音更清晰了。
“一洛……一洛……”那熟悉的,亲切的声音在风雪中隐隐传来。是母亲,是母亲冒着风雪来寻自己来了。程一洛突然一阵发自灵魂的颤栗,他大声喊道:“不,妈妈,不要过来……”。可是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竟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个柔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在风雪中前行,狂风将她的头发吹的向后飘散飞扬。母亲的眼中充满了担心的焦急,喊声在风雪中显得那么尖细与无助。
“不要,妈妈,不要过来……”程一洛徒劳地大张着嘴在心底嘶喊着。
一匹饿狼如幽灵般地踩着风雪,悄悄地向母亲靠近过来。
“妈妈,快跑……”
程一洛心头已经在滴血,砍刀更加迅急地在黑暗的泥沼中挥动,仿佛只要能斫破这黑暗的包裹,便能将母亲从即将的噩境中解救出来。
刀芒如闪电般地一遍一遍掠过,可是斫进黑暗中,便瞬间被吞噬。
顺着风雪传来的气息,母亲突然感觉到了那种极度的危机,一双碧油油的眸子,在风雪中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一洛”,母亲突然一阵撕心裂肺地呼喊。看到这匹饿狼的第一个感觉,她便想到儿子的安危。
“妈妈”,程一洛的眼中滚滚热泪。
母亲那厮狂的神情,慌乱地寻找着儿子的身影,浑忘了眼前这魔兽的凶残。饿狼流线型的身躯如一阵风般轻盈地掠过。
“妈妈”,程一洛的眼中,已经流下血泪。
“啊!”一声惊呼,母亲抬起手臂,程一洛耳边清晰地传来“喀嚓”一声骨碎的声音,眼前,那饿狼口中,两排寒牙,如钢刀扎进软泥中一般,轻易地将母亲的手臂咬断。母亲的手臂处鲜血狂喷而出,断茬处森森白骨触目惊人。母亲的脸瞬间苍白如纸……
“不要”,程一洛心下如沸,两眼赤红,手臂青筋暴起,一股热流直从心底冲向脑际,但闻轻微地“喀”地一声响,程一洛但觉脑中仿佛什么东西炸开了道口子,一道灵魂深处的感觉直从心底冲向砍刀,手中刀如平空一道利芒闪过,“呲”地一声轻响,如撕裂开一张布帛般,刀芒划开黑暗……
“啊!”程一洛大喊出声,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心底又是一声幽幽地叹息:看来只有刺激到他心底最深层的渴望,才能助他突破啊,不过,我这灵魂之力,损耗的也太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