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力没有言语，同样是目光炯炯地看着章嘉勇。旁边的龙义清和康子明则看看两人，又相互看着。稍顷，似乎缓过神来的章嘉勇对着桌上的车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朝马力颔首，竟自走出会议室。
龙义清和康子明愣愣地看着章嘉勇的背影，俄顷，像是求证地望着马力。马力凝神地望着桌上的车牌，然后朝他们两个挥挥手，示意他们把车牌收起来，然后无声地走出。
龙义清和康子明相互摇头晃脑地瞥了一眼，然后开始收拾起车牌来。
孔捷接到的电话是一个陌生男人打来的，最起码对他来说电话里的那个人是陌生的。那人说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在他手上。孔捷闻听，不由一惊，但随即又镇定下来。他让那人待机，用另外一个电话拨打给段琪。听到段琪的声音，他放心了。转而问那人想干什么。那人不予回答，只说了个见面的地址。在三山街。
孔捷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他找到了那人指示的茶楼，在门口审慎地查看了一下情形，然后才进去。孔捷对环境的敏锐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而十年的特种兵的训练，使这种敏感几乎成了本能。也恰恰是这种本能，使他跟他的老板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灾难，至今还是平平安安。
三山街是夏海市最为有名的步行商业街，从早到晚人群摩肩接踵络绎不绝，直到凌晨才归于平静。那时，街灯就像一个日渐衰老但依旧浓妆艳抹地作秀累了后恹恹的的双眸，半开半合地散射着最后的余光。不过，这时正是三山街的好时候，一切就像沸腾的水一样，冒着热气，翻滚着。
山水茶楼是三山街上最老的，据说有200多年历史了。但此时却茶客稀少，更显得其幽静适意。这在繁华喧嚣的步行街上，是很难得的。
孔捷上楼，古旧的楼梯跟着他的脚步发出很有节奏的吱嘎声。他看见了靠临街窗户旁坐着的男子，40岁左右，面色和善，甚至还透着几分儒雅。他看了看周围，伸手止住了服务员的询问，径直朝那人走去。
那人并不回头，目光似乎在望着窗外。孔捷在他对面坐下，端起倒好的茶，饮了。然后放下杯子，看着对面的男人。
“孔先生，是吧。我姓董。”男人说，声音平稳，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孔捷欠身点点头。
董长贵一笑，举壶倒茶。
孔捷端起喝了，放下杯。
董长贵依旧倒茶，又是一笑。
孔捷没有端杯子，只是注意地看着董长贵，嘴角扯动了一下。
董长贵放下手里的茶壶，掏出手机，按了一下键，然后放在桌子上，推给孔捷。
孔捷欠身看了一眼，心里不由一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包大生的头像。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推过去。
董长贵：“这是孔先生想要的吧？”
孔捷本想打打哈哈，但见董长贵开门见山，直接得不能再直接了，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董先生想要什么？”
董长贵：“人。”
孔捷：“人？哈哈，不会是我吧？”
董长贵又把手机拿起来，按动了几下，推给孔捷。
孔捷再看时，心里似乎有很大的吃惊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段琪和汤海海的合照。虽然不是近照，但孔捷依然认得出他们娘俩。
看到孔捷默然，董长贵嘿然一笑，“如果，嗯，孔先生觉得不划算，我老板说了，可以另外给老兄一些补偿。”他说。
孔捷抬起头，脸上笑吟吟的，“谢谢董先生，这份补偿，大概我是拿不到了。”他说着，端杯喝了口茶。然后，点了点桌上的手机，站起身，转身要走。
董长贵“哗”地站起来，“慢！”他的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了，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和善的样子。
孔捷似乎是不经意地朝左右瞥了瞥，然后定睛地看着董长贵，嘴角扯出一丝不屑来。
董长贵：“明人不说暗话。想必孔先生一定知道我老板是谁了。”
孔捷把不屑又扯得大了些，心里突然有了想哈哈一下董长贵的意思。“明人自然不说暗话。不过，董先生，你连明话也没有说，我怎么知道你的老板是谁？”
董长贵一愣，眼角一挑，正要不知如何说好。
孔捷：“就连董先生是谁我都不知道，要是知道谁是你老板，那不是显得有点奢侈？再见，啊，如果还能够的话。”
孔捷竟自抬脚离去，董长贵愣在那里，只是怔怔地看着孔捷，直到他在楼梯口消失，也没有动弹。
章嘉勇头抵在手掌上，而手则支撑在玻璃窗上。他没有回头，语调似乎很是低沉，“你是说他回来了？”声音中可以听出深深的忧虑。
坐在办公桌前的马力望着剪影中的章嘉勇，手里玩弄着一支铅笔，没有回答。
章嘉勇猛然转过身来，直指马力，“那周队现场击毙的那个人是谁？”他说，语速极快，似乎还能看到几粒唾沫星子。
马力依旧没有说话。
章嘉勇急走到马力旁边，用力地按住桌子，盯着马力，食指在眼前使劲一剜，“你说那不是飞鹰？！”
马力挤出一丝笑来，“有点过敏了吧，章局。”
章嘉勇注意地看着他。
马力站起来，拍了拍章嘉勇的胳膊，“就几副车牌，不能说明那么多问题。”
“盗车案引发命案，这是典型的……”
还没等章嘉勇说完，传来敲门声。
“进来。”章嘉勇有些恼怒这个时候被人打搅。
龙义清推门进来，把一张纸递给马力，“报失车主名单。”说完自顾转身离开，连看都没有看章嘉勇一眼。
马力瞄了一眼手里的纸，又朝章嘉勇扬了扬，“董事长，总经理，CEO，还有CFO……哈哈，都全了，简直是杀富济贫啊。”
章嘉勇上前夺过马力手里的纸，低头看着。
马力：“如果是飞鹰，那他目前进步不小啊。”
章嘉勇抬头，疑惑地看着马力。
马力点点章嘉勇手里的纸，“这么多好车，没有政府官员的。进步了吧？”
章嘉勇：“别再玩世不恭了，小把戏。你说，怎么办吧？”
马力：“你局座，你话事。”
章嘉勇沉吟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一挥手，“找严局。”话很决绝。
马力：“你不是又想着霹雳吧？”
章嘉勇猛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竟自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把门关上。”
马力有些无奈地走出，关上门。
章嘉勇的办公室和严正的差着一层楼，按理，局领导办公室应该在一层楼上，但当初分配的时候，章嘉勇执意要下面一层的，说是跟刑警队近，工作起来方便。但局里的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章嘉勇不避讳他们之间的不合，严正也乐得眼前清静，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一层楼梯加上半个走廊，原本是很近的距离，但今天对马力来说，却显得有些长。因为他在想着心事。
这次枪击案里死者身体里与当年周队所中的相同弹头，自己在酒店里看见的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还有刚刚起获的车牌，这一切让他感到阵阵揪心。就像在他心里打开了一个很黑很黑的窗口，他能看到的只有死亡和悲怆。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个悲凄夜晚，在自己怀里死去的周队，还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