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待变,英勇善战,机动灵活,出奇制胜。这是虎饶前指1号、沈阳军区肖副司令员经过虎饶前指临时党委同意对参战部队下达的作战指导思想,这也是肖副司令和张副团长的多年的默契。这16个字,其核心是个“奇”字。不寻常规,出乎意料,冲破传统,超脱一般,只有这样,在敌我力量对比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取胜。显然宋洪国早就继承了这个作战指导思想。但是这个作战指导思想在当时极左思潮横行的形势下,要坚持是很不容易的。还是在3月13日的时候,苏军就又一次用3辆坦克进犯了珍宝岛。肖副司令向在北京的沈阳军区的陈司令员和总参首长作了汇报。这个时候,陈司令员下达了“打”的命令,但是肖副司令对这一命令存有异议,认为不能打,并提出了不打的理由:因为苏军坦克后面没有步兵跟进,所以判断苏军实在火力侦察,如果这个时候开打,正中苏军的圈套,不仅暴露了我军的企图和实力,而且还丢掉了取得战果的机会。但是陈司令员不顾及这些,他不满地向肖副司令问道:“不管怎么说,敌人已经侵入了我国领土,难道我们还不还击吗?”肖副司令听到这么冒进的话,心中一怔,觉得陈司令员的话好像是言不由衷,这不像一个高级首长的语言。但是他一转念,站在陈司令员的角度一想,似乎明白了许多。那个年月,不要说像陈司令员的地位,就是比陈司令员再高,也是身不由己的。这时候,陈司令员又补充了一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是毛主席的话,有了这种精神,就能战胜一切。你还犹豫什么?”听了这话,暗自苦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站在一旁的张副团长知道,肖副司令的内心话是:老首长啊,回避正面冲突,避免直接火拼,佯装设防失误,诱敌深入口袋,这是您过去常用的军事常识啊,这个时候怎么能在指挥台上喊政治口号呢?表面上是振聋发聩的豪言壮语,实际上这是一句与军事无关的政治表白的媚世语,究竟是谁能使得您这么高位的首长变形呢。这个时候,陈司令员和总参高级首长都做了明确指示,打!面对上级的坚定态度,肖副司令用几乎央求道口气反驳道:“不能打啊,老首长。一打,我们的作战部署就暴露,珍宝岛多日的苦心准备将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陈司令员失态,竟然说道:“我的话难道你也听不进去了?”肖副司令已经无法顾忌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前指’成立时,上级已经授权给我,对前方的一切战事我可以见机行事。”陈司令员无言以对,竟然发出了威胁语言:“你这样做,要犯‘右倾’错误的。”肖副司令孤注一掷:“右倾我也不打。”陈司令员最后摊牌:“你是不是军人,懂不懂得服从命令?!”肖副司令苦笑地摇了摇头。张副团长这时候虽然没有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从肖副司令的态度可以看出对方的语言已经失格了。这是一个牵动国家利益的重大事件,却因为两个上层人物的争吵,不是儿戏将变成儿戏。放下电话以后,肖副司令深思,此事的正反虽说是没有人不清楚,但是事情的背后难说谁糊涂谁不糊涂。一味坚持己见,会使得违心人做的违心事弄假成真,于战事与自己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招祸。虽说是自己是战区的最高指挥者,享有决定战场行动的最高指挥权,但是,在那翻手云覆手雨,政治变幻莫测的年代,下了战场不知是否会有人替你做主,今天座上宾,明天阶下囚,这种情景在中国几千年来屡见不鲜。对方的言不由衷的表现说不定会假戏真做,真的把他作为牺牲品,送到惩办机构(尽管那时没有了军事法庭,但是有党委)。因此此事已不可僵持,也不可顶牛。过犹不及不如适可而止,思想转弯之后,情绪慌乱中苦思冥想,终于想了一个权宜之计。他命令部队用迫击炮轰了几炮,将苏军坦克赶走后,没有将攻击向纵深发展。这样既没有暴露我军的火力配置和战斗意图,同时保证了随后3月15日的几次大的战斗的预期效果。
果然,没有过多久,苏军展开了第二次进攻。苏军的潜伏分队撤出后,苏军炮兵肆无忌惮地向珍宝岛倾斜炸弹,在炮火掩护下,苏军出动6量坦克,5量装甲车,引导步兵分两路向珍宝岛发起攻击。苏军的这次进攻更猛烈。开始,中方那边的巡逻组先开火,将坦克后尾随的步兵打得全趴倒在江面上。这个时候,3辆苏军坦克绕过岛南端从岛西包抄过来。大黄向宋洪国喊道:“坦克从后面冲过来了。”宋洪国看到敏捷、凶猛的坦克像铁盔铁甲的野牛疾驰而来。偏东就是反坦克雷场,坦克如果朝他们的方向行驶,就有可能进入这个雷场,那是再好不过了,否则,就有可能与雷场擦肩而过。这个时候,宋洪国指着坦克向一个手持火箭筒的战士命令道:“40火箭筒上。”完后指着那辆坦克对火箭筒手坚定地说道:“看到最前面的那辆坦克没有,打它两炮,把它引到我们这边来,叫它踏进雷区。”宋洪国的这一句话会使现在的老一代人想起一部影响中国人若干年的电影《英雄儿女》,电影中的主人公王成的原型就在97师,自从这个电影放映以后,王成的形象是97师的骄傲。“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这句口号成为97师鼓舞士气的豪言壮语。这个时候,似乎出现了同样的场景,只不过是王成的呐喊变成了宋洪国的命令,“向我开炮”变成了“把它引过来。”宋洪国语言的气势没有王成的宏大,语言的语义没有王成那么直接,但是,毫无疑问,他俩的英雄气概和牺牲精神是一样的。一声轰响,坦克被击中了。果然是赫赫有名的T62,火箭弹准确地命中坦克的腰部,但却没有对它造成什么伤害。但是,被引过来的坦克却轧到了反坦克地雷上,这时候,两声巨响,最前面的那辆坦克碾上了两颗反坦克雷,三十多吨重的T62坦克履带被炸断立即歪在了江面上,后面的两辆坦克见事不妙仓皇按原路逃回。黄忠道飞奔过去,跳上被炸毁的坦克车,将一颗手榴弹从顶盖塞了进去……。
就在黄忠道跳上坦克的同时,苏军密集的子弹朝黄忠道这边涌了过来。“不好,黄队长危险!”宋洪国边喊着,边端起一只冲锋枪冲出战壕,立于高坡的雪堆上,向对方丛林中一个正疯狂射击的机枪手猛烈射击,苏军机枪手当即被击毙。接着,宋洪国又向苏机枪阵地冲去,他要控制住苏军机枪阵地,占据有利地形。苏军机枪手见宋洪国从侧面冲了过来,急忙把枪口调向宋洪国,但还未等扣动扳机,宋洪国的冲锋枪已经先响了,苏机枪手胸部连中数弹,身子往前一倾,倒在机枪上。这时,正前方突然飞来一颗流弹,击中宋洪国的头部,宋洪国昏死过去。
“宋队长中弹,倒下了!”张同斌用嘶哑、悲凉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叫了一声。
这时候,突然宋洪国站立起来,端起冲锋枪冲向对方阵营,但是没有几步,又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正在射击的庄宏昆泪水马上涌满了的眼窝,他知道宋队长凶多吉少,但是他觉得宋洪国是战神,他不会倒下,他不相信他会倒下。庄宏昆嘴唇咬出了血端起冲锋枪向对方猛射。这个时候,撤回来的黄忠道的骂了起来:“老毛子,我日你祖宗!老子和你们拼了!”他说着端起了一挺轻机枪,冲了出去。
杨玉清也站了起来,端起冲锋枪向对方扫射。
庄宏昆和其他端着轻武器的战士全都冲了出去。
苏军被打退了。
这个时候,苏军进行了猛烈的炮火袭击。显然是战略性袭击,炮火覆盖了珍宝岛正面5公里、纵深7公里的范围。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滚滚,弹片横飞,火光四溅。许多大小树木被连根拔起,然后被炸飞了的冻土又噼哩啪啦地砸下来。
15分钟后,苏军炮火开始做延伸射击,他们的第二次进攻开始了,这一次他们是用6辆坦克和5装甲车开路,引导100多名步兵从珍宝岛正面向我军发起进攻。
侦察分队在队长(战前预定,第一任队长缺位的时候,由黄忠道自动继位)黄忠道的带领下严密监视内河,防止敌人从我军侧后方偷袭。
这个时候,钟义民接到了指挥部的命令,对上岛苏军进行炮火压制。钟义民立即命令每班8发齐射(测距基础射)。霎时间,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一轮接一轮的炮击将苏军的步兵和装甲车拦截,分割,苏军已经无法保持有效战斗队形,四处逃窜。电话里传来了观察哨兴奋的呼喊声:“同志们,打得好,打得好哇。第四轮炮弹全部命中目标”,“苏军开始撤退了!”“快跟踪射击!”观察哨在通报战场效果的同时,边接收侦察分队庄宏昆他们汇集来的苏军变动情报,边向钟义民提供目标和距离。
钟义民带领的两个炮排,由于准备的充分,一气儿打出了300多发炮弹,炸死炸伤苏军数十人。
不久,突然一枚苏军的炮弹在钟义民他们炮兵阵地前约100米的地方爆炸。炮声单调但是沉稳。不到3分钟,又一枚炮弹在阵地后约100米的地方爆炸。“不好,苏军正在进行炮火校对。”钟义民马上通过步谈机要通了358高地301团前指,向1号首长张副团长请示:“我们的炮兵阵地已经暴露,请求转移。”张副团长迅速批复了他们的请求,同意转移。钟义民带领干部战士马上将座盘嵌在土里,冻在冰上的火炮移出,并迅速地转移了阵地。刚撤出不久,苏军的炮弹就铺天盖地地打了过来。到底是苏军的装备有优势,火力就是不一般,122榴弹炮、冰雪火箭炮、230迫击炮等万炮齐发,钟义民他们原来的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一个连部、两个82迫击炮班、一个侦察班、还有几个运送炮弹的战士,共计80多人竟无一伤亡。钟义民望着他们,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钟义民他们的炮兵阵地转移了,但是他们漂亮的炮战,为整个战区部队炮兵的调整和部署赢得了时间,做了铺垫。我军真正的炮兵部队上来了,85加农炮和榴弹炮。虽然和苏军的重武器无法相比,但是比钟义民他们的步兵团属炮兵的活力相比要强多了。珍宝岛东侧的209高地和身后的358高地的观察哨根据及时地报告苏军的动态,调整跑位,设置诸元,炮火像长了眼睛一样向目标打去,苏方乌苏里江边的小树林瞬间变成起一片火海,那里有推进到前沿指挥的苏军指挥部,随着密集的炮火,苏军指挥部烟消云散。
杨玉清瞅着炮兵部队的猛烈炮火,又看看钟义民他们撤出的已经没有动静的无名高地方向的阵地,想说什么,看了看正在准备出击的黄忠道,眉头蹙成一团,没有作声。
在我方炮火的支援下,黄忠道带领侦查分队灵活地滚动变换着阵地,歼灭敌人。黄忠道受过珍正规的步兵战术训练,摸爬滚打的壕沟战术,不亚于宋洪国。只见他把皮军帽摘下来,挑在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上,在土坎后面左右摆动,以迷惑对方。果然,对方上当了,一串串子弹疯狂地射过来。黄忠道却出其不意地迅速窜到了旁边,找好射击位置,在对方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头来,对方没有注意他,他把对方却看得清清楚楚,发现一个人,就一枪打去,就这样,黄忠道仅用5发子弹,就消灭了4个敌人。苏军被打得摸不清头脑,纷纷躲到坦克后边,隐蔽起来。
杨玉清显然对黄忠道的打法不屑一顾。这个时候,40火箭筒手负伤了,杨玉清接过火箭筒,跪在地上连发两弹,将20米外的一辆装甲运兵车击毁。这个时候,一排子弹打了过来,杨玉清胸部中弹,倒下了。
三洞医院,由兵团青年和林场职工组成的救护队将珍宝岛战场上的伤员和牺牲了战士的遗体运到了这里。医院的军医和护士们忙着抢救伤员和处理死者遗体。一个女护士正在撕开死伤者的领章,喊着上面记录的名字,旁边有个人边确认边记录。“宋洪国!”一个名字被喊出来之后,正在帮助处理杨玉清伤口的梁秀丽听到这个名字猛然一震,思索了一下,抬头用惊愕的眼睛望着那女护士。女护士继续往下喊。梁秀丽急忙把消毒工具交给旁边的人,跑了过去,慌忙向女护士问道:“你刚才喊的是谁?”女护士抬头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望慌张的梁秀丽,嘴唇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你喊的是宋洪国吗?”女护士点了点头。“就是那个珍宝岛上侦查分队的宋洪国吗?”梁秀丽又问。女护士未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能是我不知道的意思。梁秀丽上去仔细看了一下那个担架上的尸体,覆盖在身上的白垫单上半身被掀开,皮棉军帽扣在头上,有些歪,帽子下面流出的一滩殷殷血迹涂满了额头和半张脸。他像熟睡了一样,面部没有一点表情。虽然印象不是太深刻,但是依稀可辨,就是宋队长。前几天见到的还是血气方刚的威武军人,今天却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梁秀丽感到惊异和悲痛,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出来。她哽咽着,没有哭出声,像是受了委屈,不知道她是觉得宋队长死的委屈,还是宋队长没有兑现请他们吃狍子肉的承诺而感到委屈。
伤势较重的伤员被运送到佳木斯市的226医院去了。杨玉清也被送到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