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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横祸

2020年,中午时分,中国某孤儿院。

孤儿院中,在一处静谧的地方,有一座亭子。

亭子里面一方石台,四周围着四尊可座的桶形石墩。此刻,一方石墩上坐着一个神色落寞悲戚的少年。

少年在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爹娘会出事?丢下我不顾?贼老天,**的太残忍了!”想着父母的音容笑貌,父亲如山的爱,娘亲的慈和,一时间,泪水滑落。

看着亭子四周的矮小灌木,生长得翠绿欲滴,一派生机无限的模样,自嘲道:“人命说没就没了,还不如这些无知无识的草木顽强耐久。”

亭子外,突然响起了足音,沉稳有力的踏地声缓慢传来。

少年丝毫不理,低垂着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痕。

慈祥苍老的浑厚嗓音响起:“唉,何世青,你来孤儿院快三个月了,每天伤心有什么用呢?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振作起来,不能再沉浸在悲戚里面啦!如果你父母泉下有知,看见你这颓废模样,肯定会伤心的。死者已矣,生者还得奋发图强啊。”

少年何世青闻言,心中的悲苦刹那间如决堤一般,汹涌的奔泻出来。哽咽道:“院长爷爷,可是我忘不了啊!只要想起以前的幸福点滴,我就如活在梦靥里面一般。”

老院长已经是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还很健朗。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依然龙行虎步。满面的皱纹,述说着这日暮西山的老人有着如海一般的人生经历,也凸显出老院长的慈祥。

此时见何世青伤心之时不停抽搐耸动着肩膀,老院长暗自叹息一声。在孤儿院的孩子,哪个没有一段辛酸的往事啊!但像何世青这么眷念父母的少年,确实少见。

老院长白眉微微抖动,开导道:“孩子,那你给爷爷说说你的父母,心事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何世青无声抽搐良久,抬头看着老院长期待鼓励的清澈目光,才深吸一口气,露出痴迷的回忆神色,道:“小时候,每次顽皮,父亲扬起手要打我,可大手往往是高高扬起,落下之时只是轻轻抚摸我的头,笑呵呵的告诫我下次不可以再顽皮。稍微长大,懂事了,父亲每天虽然忙,但依然会抽出时间带我到处游玩。教我怎么讨小女孩的喜欢,吃那些大姐姐的豆腐。”

“呵呵,每当这时候,娘亲就会揪着父亲的耳朵,抱住我,轻声告诫不许听父亲的胡言乱语。娘亲很温柔,我从没见过她发火。她总是满脸的微笑,就连下厨的时候都是哼着小调。日复一日的教养我,教我识字,教我画画,教我有选择的听歌。”

“冬暖夏凉,一饮一食,娘亲都会安排得舒舒服服。教会我们父子如何养生,父亲总是温柔的说娘亲懂小资,让我以后找老婆就要找娘亲这样的,虽然每次必定被娘亲揪耳朵,但父亲笑呵呵的很高兴。”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平淡但快乐的生活了十多年。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结束了这一切!都是贼老天的妒忌,害我失去了双亲!”

说罢,拳头紧紧握住,神色激动道:“院长爷爷,你说,要我怎么忘啊?我怎么能忘得掉啊?每天睡觉,我都梦见父亲在呵呵的笑,娘亲微笑着看着我,我忘不掉他们,忘不掉!”泪水肆意滴落,何世青却丝毫不觉。

老院长目光炯炯,看着何世青的那张清秀的脸,暗叹:满招损,谦受益,你的命格太过完美,招上天之忌,乃是夭折的命。而你父母诞下你,受到连累,这才会英年早逝。命相之说,虽然缥缈难测,但老夫阅人无数,还是有迹可循。唉,这么一家父慈子孝,夫唱妇随的良善之家,就这么招到天谴,实在悲,悲,悲!只希望何氏夫妇的横死,能改变这孩子的命运。

此时乃是高科技的时代,科学信仰代替了一切迷信,相信命相学说的,已是凤毛麟角。老院长自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安慰道:“人生就是充满了无奈,孩子,只有忘记过去,才能创造未来。你忘记了你父亲的遗言了吗?”

何世青满脸泪痕,摇首道:“我死也不会忘记父亲的嘱咐!”

老院长微笑道:“那你复述你父亲的遗言。”

何世青心中大恸,回忆起当日的事来。

三个月以前,自己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出去购物。

就在商场七楼挑选衣物时,浓烟从楼梯口传了上来。一时间“起火了,起火了”的呐喊传遍每一个人的双耳,所有人都惊慌着四处逃散,跑不了几步,大家被那浓烟呛得咳嗽,双眼难睁,一时间竟然浑身无力,互相推攘踩踏。

何家三口算是幸运的,在人海中,何世青的父亲牢牢抱着他,牵着他的母亲,随着一波人海跑了出去。

商场的装饰构成,商品,多是塑胶材料。

塑胶易燃,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大火蔓延,下楼的通道就完全被火海覆盖了。

大家来到安全消防通道时,心,顿时沉了下去,逃得生天的欣喜顿时变成了绝望。

商场老板竟将此处用钢筋完全封死,用来储存商品!想必是消防检查时,才修建的这条通道。但过关了,立即封死,将此处作为一处周转小仓库。

此时,浓烟中透出的火光由不得众人继续喝骂商场老板的先人,塑胶燃烧滋生出来的气体浓烟,蕴含着大量的剧毒气体和微小的有害颗粒物,人人双目红肿,鼻涕泪水横流,求生的欲望使大家爆发出了巨大潜力。

在封死逃生的通道处,几公分直径的钢筋是没有任何破开的希望,想必是商场老板为了提防小偷,故意建得如此结实严密。但另一边,只是木板上缠绕着一些纤细铁丝网。众人无论男女,为了活命,都不顾自己是血肉之躯,硬生生的用身体碰撞,撞断木板,血手撕开细铁丝网,开辟出一道躲避大火的残口子。

此时,呼吸变得凝重,缺氧的感觉让人眼冒金星。浓烟中,远隔两米就看不见人。幸好有人大呼提醒,解衣撒尿打湿了蒙住口鼻,这才顺着那处缺口跑了出去。

等到看见久违的阳光,这几十人才看清此处是商场员工的换衣间。这里靠墙壁是一溜标着号码的储衣柜,此外,就是扫帚,铲子等杂物,浓烟已经弥漫到了这里,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窗户的玻璃乃是反光的有色玻璃,对氧气的渴求,使众人抡起铲子,木棍,或拳头,怦怦声中,砸碎玻璃,七楼高空的疾风,带着新鲜的空气疯狂涌了进来。

但是,狂涌的空气更是带着剧毒的浓烟入口,风疾烟浓,立即就有几个年纪大的人窒息倒地。何父连忙将浸了尿液的湿衣服捂住何世青的口鼻,何世青才缓过气来。

何母反应极快,道:“老公,我护着青儿,你去打破储衣柜,将那些衣服多拿一点出来,我们拴住青儿,放他到楼外面去。”

看着绝然的妻子,何父点点头,将储衣柜怦怦几声脚踢,踢坏小锁,取出里面的衣服。依法而为,两三分钟就取来十多件商场工作人员的便服。

何父手撕,将这些衣服撕成条状,何母打成结,把何世青的腰部、胯部、四肢牢牢的拴好,二人却将将另一头牢牢拴在自己的腰部,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出窗外。

何世青此时意识昏迷,哪会知道父母的举动!

这一波人总共六十多个,有七个小孩。

见到何家父母的举动,为人父母者都哭泣看着昏迷的孩子,依法施为,将自己的孩子拴好,系在自己的腰部,放出窗外,自己苦苦忍受着浓烟入喉的残虐。

一个中年人终于忍受不住,奋起余力,翻窗跳了出去,几秒钟的时间,砰的一声闷响,隐隐传来。

浓烟越来越密浓,先后有几人忍受不了,跳下去了。

余人被浓烟熏得渐渐失去了意识。

何世青在半空中被疾风一阵猛吹,意识渐渐恢复,大叫:“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何父大喜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青儿,爸爸和妈妈陪着你呢,你不要害怕,不要往下面看,爸爸妈妈就在你旁边。”声音却是有气无力,隐隐伴着咳嗽。

听着父亲肯定,何世青年幼,哪知父母正苦苦挣扎?心神一松,只觉得头脑沉重,再度昏迷过去。

等到何世青恢复知觉时,睁开眼来,来不及反应时,一个医生跑出去了。

片刻后,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几个警察,还有身着便服的领导来到他的病床前。之所以认得这几人是领导,是因为经常从电视上面看见他们。

旁边,几个人扛着摄像机,一个女子拿着话筒,正连绵不绝的对着镜头说着。

为首那大腹便便的一把手是本省的X书记,安慰道:“孩子,你安心静养,国家一定会严查此事,对纵火行凶的罪犯绝不姑息,还你们一个公道!”

何世青哪会理他的废话,虚弱急道:“X爷爷,我父母呢?”

X书记一脸的正气,稀疏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油光黑亮,闻言,拉着他的手道:“你放心,国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你们七个孩子,得父母舍命相救,他们的义举,深深打动了大家。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救治。”转首道:“去看看这孩子的父母情况如何,安这孩子的心。”

一个医生和一个身着便服的人急忙抽身退出,想必是询问去了。

那领导拉着何世青的手,对着镜头,连忙代表正服表态。何世青唯一关心的是父母,丝毫没有听进半句言辞。

只有一分钟,两人回来,在X书记耳边一阵低语。

X书记柔和的对何世青道:“孩子,你父母正在抢救,不要担心,国家派遣了最好的专家前来,相信不会有事的,你要安心静养。”

何世青闻言,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轰鸣,呼吸急促中,祈祷父母千万不要出事!

X书记安慰一番,去了别的病房。

过了几个小时,几个医生匆忙开门进来,带着何世青来到另一间病房,只见病床的那人全身绑着绷带,丝毫看不见面容。但熟悉的气息袭来,何世青大喊:“爸爸!爸爸!”在医生的帮助下,来到何父的身前。

缠着绷带的何父眼神里透出慈爱,虚弱道:“青儿,爸爸妈妈要走了。丢下你,你以后孤孤单单的,不要怪我们狠心。咳咳。”

何世青泪水肆意而出,牢牢抓住何父的手,哭喊道:“爸爸,你不要吓我!不要丢下我!你咳嗽了,不要说话,妈妈说了,咳嗽要静养。”

何父声音弱了许多,断断续续道:“青儿,我,我,你妈妈,你妈妈先走了。我,我也撑,撑不住了。你,你要记着,”奋起全身的力气,反抓着何世青的手道:“我们,我们何家五代单传,你要,要振作起来!爸爸和,和妈妈不在了,你,你要。。。”

话未说完,手一松,去了。

何世青如哑了一般,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爸爸妈妈死了,这件事一直在脑海来回激荡,丝毫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许久之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在医院响起,死死抓着何父身体的何世青,无论医生如何相劝,都毫不理睬。

直到看见他哭得咯出血来,一个医生才示意,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将他抬走了。

此后,除了父母的火葬仪式何世青依然哭得昏天黑地,其余时刻都如痴呆了一般,木然的呆在医院。

清除呼吸的有毒气体和颗粒物以后,何世青康复了。

国家将他安置在孤儿院,承诺会抚养他到成年。

但到了孤儿院以后,他的情形没有好转半分,整天沉浸在父母横死的悲戚里面。

这天中午,到了午饭的时间,他却如故没有出现,老院长就出来找他了。

此时,面对老院长的要求,何世青回忆起了那蚀骨铭心的悲惨往事,不由嚎啕大哭。

老院长任他发泄一会,才道:“孩子,你父母用生命救了你,是要你今后有所作为。如果你一直沉浸在悲伤里面,怎么能完成你父亲的遗言呢?孩子,要学会面对悲伤,面对现实,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何世青嚎啕道:“爷爷,可是我就是忘不掉,忘不掉啊!”

老院长叹息道:“时间是冲淡一切的良药,从明天起,我安排你上学吧。只有学习知识,成长为栋梁之才,将来才可能完成你父亲的遗言。为了你的父母,孩子,你该振作起来啦。”

何世青抽搐点首道:“谢谢爷爷为我费心了。”

老院长为他擦去泪水,哄了半天,才带他去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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