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被所长叫了起来,说县里来的人到了。
我走到外面的小厅里,看到乡长和几个乡干部都在,还有一个陌生人坐在椅子上,估计就是县里来的那个人,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大约三十来岁,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看上去很瘦,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坚挺的鹰钩鼻上顶着一副黑色的墨镜,身上穿着一件老旧的灰色风衣,黑色的西裤也是旧旧的,脚上穿着一双圆头的黑皮鞋,看上去就像是美国电影里的特工,我心里想:丫的,这小子该不是美国片看多了吧,是不是把自己当成FBI了。
所长跟几个乡干部打过招呼后,带着我走到了那个人面前,这家伙竟然还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好像没看到我们一样。
所长对我说:小夏,这位是县局刑警队的林默同志。
然后又转头对着这个叫林默的家伙说:林默同志,他叫夏添,是所里除了我之外唯一的民警了。我对林默伸出手,准备来个最基本的握手礼。
这时林默站了起来,但是没有跟我握手,只是对我点了点头,也没说话。搞得我很尴尬,只好把手收回来,在裤子上搓了搓,心里骂道:妈的,装什么B啊,搞得自己真的跟特工似地,好歹老子也是个大学生啊,我呸!然后把手插到裤袋里,转头哼着口哨,意思是你小子跟我装酷,老子也懒得理你!
所长看到我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便赶紧打圆场道:林默同志是个很优秀的同志,人民公安大学的高材生,是从省厅刑警总队到我们县里来挂职锻炼的,现在是刑警的大队的副大队长,为人正直沉稳,做事细心严谨,是块当刑警的好料啊,我们小夏同志,刚从警半年,经验不足,有很多东西要学,还请林默同志多多关照啊。
我当场白了所长一眼,心道:丫的,您老好歹也是个所长,不说以后怎样,现在你官可是比他大啊,有必要这样子吗,再说了,我也是您老的兵啊,是一个所的啊,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这时乡长走过来说道:林队长一路辛苦还没吃饭呢,陈所,你这里地方小,我先给安排一下林队长的住处,然后再帮林队长弄顿饭。
所长点点头说:好啊,那麻烦乡里先给安排一下,等都弄妥当了,我们再来商量接下来的工作。
乡长刚把林默带走,我便对所长说道:所长,你以前认识他吗?
所长摇摇头说:不认识啊,怎么了?
我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为人正直沉稳,做事细心严谨啊!我看他就是个只会装B的二百五!
所长笑笑道:呵呵,小夏啊,做人心胸要大一点嘛,人家也许性格就是这个样子的,互相体谅着点,不然怎么在一起工作啊。
我道:那他怎么不体谅一下我啊,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地,我才不想跟这种人一起工作呢,还让他多多指教,鬼知道他是不是个混饭吃的玩意儿,要不然怎么都挂职当刑警副大队长了还来做这个送信的活!
所长拍了拍我的脑袋,说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这样,都要别人顺着你们,从来不会换位思考,嗨,反正以后你会懂的,行了,别老在这种事上磨叽了,还是多想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吧。
我不甘愿的说道:你怎么跟我老爹一样,老爱说这些话,算了,看在您老的面子上,给他个台阶下,我就不计较了,所长等下我们干嘛啊?
所长道:等下我们和乡里的干部一起把林默同志带来的照片分到各村去,走,我们先吃饭去。
林默带来了一大堆那三个逃犯的照片,我们分成好几组,分头到各个村子去分照片。
我跟两个乡里的办事员一起从上午分到下午,连饭都没吃,才分到了我们负责的最后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叫土毛子,乡下地方就爱起这种土土的名字,什么石井头啊,大桥边啊,后坑前坑啊,一般都跟地标有关,都是以井,桥,树等这类东西为参照物的,不过这个土毛子我倒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土毛子是乡里靠东南最边的村子了,村子不大,差不多有三十来户人家,都以种田为生,后面便是莽莽群山,再也没有村镇,一直到与另一个县的一个山区接壤。
到土毛子时差不多下午两点半了,我和两个干事分头到村里发照片,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我发到靠在村子靠山边的一户人家时,有个老头子正在门口抽烟喝酒,看到我走过来,便满脸笑容的叫道:民警同志,今天是发照片来了吧。
我笑道:大爷,您消息还真灵通,怎么知道的啊。
老头道:昨天乡里就来人说过了,说有人从监狱逃跑了,叫大家提醒着点,今天会来发照片,你看,我今天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总算等来了。
我听了心里直发笑,说道:哟,大爷,您的积极性还真高啊,您要立功了,我们得给您发奖状奖金啊。
老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呵呵,打击犯罪,人人有责嘛,奖金就免了,给给奖状就行了。
我心道:这人影都还没见着呢,搞得好像已经真的立功了一样。
我掏出照片给了老头,说道:您老看看,就是这三个人,别认错了啊。
老头接过照片看了看,一咧嘴说道:放心,我年纪虽大,但眼睛还是很好使的,当年我可是乡里最好的猎人呢!
哟,那您老可真了不得了,有您这么好的猎人在,那几个混小子还能跑得掉。我本想顺便拍拍马屁,赶紧走人。
没想老头一听来劲了,拉着我热情的说道:民警同志,这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当年可从没放过一次空枪,从没下过一次瞎套啊,来来来,民警同志,没事的话坐下来一起喝喝小酒,我再去拿些腌肉、香菜饼和花生米出来,我们好好聊一会儿。
我一听有吃的,立马止住了脚步,肚子这个时候也不争气的叫了几声,这忙活了大半天了还没吃过饭呢,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陪这老头瞎聊一会儿吧,顺便吃点东西。
老头马上跑进屋里,拿了一大堆吃的出来,我们便坐在门口边吃边聊了起来。
老头问:民警同志,你是半年前新来的吧,贵姓啊?
我说:是啊,半年前来的,免贵姓夏,夏天的夏,单名一个添字,添丁旺财的添,您老尊姓大名啊。
老头笑道:呵呵,好名字,一听就知道你父母都是文化人,老朽姓杨,杨树的杨,贱名耀祖,光宗耀祖的耀祖,这里人都叫我老杨头,今年六十八了。
吃了人家的东西,我便赶紧拍马道:哟,杨大爷好名字啊,您都快七十啦,身子骨看上去比我还硬朗呢。
老杨头摆摆手道:嗨,哪有,只不过是我父母想想罢了,我哪里能光宗耀祖啊,当了大半辈子的猎人,媳妇也没娶一个,到现在了还是老光棍,这没儿没女,没家没业的,以后下去了都愧对列祖列宗啊。
我赶紧道:大爷,您说的叫什么话,这回您只要能立了功,帮我们把那三个逃犯给逮了,那就为国家为人民做了极大的贡献啊,您老祖宗高兴都来不及呢!
老杨头听了,估计觉得有道理,便一个劲的点头,喝了一口酒后对我说:小夏同志,你还真别说,如果那三个家伙真跑我们这里来了,估计也就我能带你们抓住他们。
我问道:怎么说就您一个人可以?
老杨头道:这里是县里最偏远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我打了一辈子的猎,对山里的情况算是当地人里面最熟悉的了,这里所有的猎人都没有我走得深走得远,最主要的是,他们一般都不愿意到后面最浓密的山林里去打猎。
我奇道:为什么,浓密的山林里不是猎物最多吗?
老杨头又喝了口酒,然后低声的对我说道:小夏同志,你知道我们村为什么叫土毛子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从没听过,土毛子是什么意思?
老杨头说道:土毛子是我们对山里的一种动物的叫法,有的人也把它们叫作山鬼,这东西长得跟人一样,都是立着用两条腿走路,不过个子比人大多了,比你还要高出三四个头,全身都是黑色的毛,跑得飞快,力气也大得很。
我一听,这怎么像是某种灵长类动物啊,便问道:是不是猴子啊?
老杨头道:不是,猴子哪有那么大的,而且猴子有尾巴,土毛子没有。
我又问道:那是不是大猩猩啊?
山里人闭塞,也没念过什么书,那时候虽然电视机已经普及,但T乡由于太过偏僻,也没几家有的,老杨头当然没听说过什么大猩猩,便问道:什么是大猩猩?
我解释道:跟猴子长得差不多,就是个子很大,跟人差不多,没有尾巴,全身也都是黑色的毛,不过大猩猩都是在非洲才有。
老杨头道:那指定不是了,我们这里又不是非洲。
我问道:这难说,也许我们这里也有,只是还没被发现罢了,哎,我看也有可能是人啊,有些人会出现返祖现象,身上的毛也很长啊。
我记得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有的人身上出现了返祖现象,全身长着长长地毛发,看上去跟猩猩一样,最出名的就是中国的那个毛孩了,据说还成了大明星。
可老杨头哪里知道什么返祖现象,摇头说道:人哪有长成那样子的!是人总得穿衣服不是,但是土毛子都是光屁股的,而且土毛子是老早就有的,比我太爷爷的太爷爷还早那时候都有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所以我们这个地方才叫做土毛子。
我心想:如果一个家族的返祖基因比较多的话,那在后代中应该就比较容易出现这种现象了,不过不知道这有没有科学依据。
老杨头接着说道:而且土毛子不止一个,光我自己见到的就有三四个。
我惊讶道:您老亲眼见过?
老杨头得意的说道:当然,我进的林子最多最深,什么没见过,那次我在那里下夹子,听到旁边有动静,我转头一看,就看见有三四个土毛子正躲在离我不远的树丛里偷看,我当时大叫了一声,马上就把枪端了起来,那几个土毛子一看我这架势,马上就跑的没影了!
我一听就觉得这老头可能有点吹了,乡下人虽然老实,但还是比较爱吹牛的,这样可以提高自己在当地的地位。
我问道:那土毛子会伤人吗?
老杨头道:听上辈人说土毛子是会吃人的,说土毛子是山神的化身,它们会保护山林和山里的动物,都告诫我们千万不要单独到山林的深处去,不然会被土毛子拖走吃掉,不过我是没亲眼见过它们伤人,毕竟它们都在深山老林里,一般不会到外面来,不过以前我们村里曾经有一个猎人在山里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村里人都说他被土毛子拖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我听完觉得更不靠谱了,如果那些所谓的土毛子会吃人的话,那老杨头不早就被那几个土毛子给吃掉了,这老头子肯定是吹牛,也许连那些土毛子也是他吹出来的,可能根本没那东西。
我们两个又胡吹了一会儿其他东西后,两个乡里的办事员来了,说村里的照片都发完了,于是我便和两个办事员启程回乡里。
半路上我问两个办事员有没有听说过土毛子的事情,他们说听老人说起过,而且以前曾经有一阵子还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一个猎人进山收夹子,结果就再也没出来,乡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村里人都说那人是触犯了山神,被土毛子给拖走了,后来还来了城里的记者,还有一些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人,瞎折腾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说这些都是瞎传的,反正山里失踪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那个猎人可能是不小心掉到哪个山沟里去了,找不到尸体,那可能是因为被山里的动物给吃了。
我问他们土毛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说不知道,不过听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人说,土毛子可能是野人。
野人!?我心里奇到:野人我是知道,在书里还有电视上都看到过,在美国野人叫沙斯夸之,俗称大脚怪,美国曾经有过许多次关于野人的目击报告,甚至还有人拍了一段野人的视频,不过很多人都说那是假的,是人装成野人的样子。其实在很多地方也都有关于野人的目击报告,比如有人在喜马拉雅山上说看到了另一种野人,便把它们叫做雪人(这可不是我们冬天用雪堆出来的那种雪人啊),在中国好像只有在神农架一代有人曾经见到过野人,不过中国的野人好像个子不大,听老杨头的说法,那些土毛子好像更像是美国的大脚怪,不过也有可能是哪个动物园里的大猩猩跑出来了,然后在这里支援山村生态建设,扎根农村生儿育女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那次经历,在山里听到的那种笑声会不会就是这种土毛子发出的叫声,记得曾经看过关于野人的报道,里面说这些东西见了人就会发笑,如果土毛子真的是一种野人的话,那我当时遇到的很可能就是这种东西,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场景,我站在浓密的深山老林里,一个浑身长毛的人形怪物正站在我身后发出渗人的笑声,而对面的那只黑熊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极度的恐惧,想着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我看了看四周,发现两个办事员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我赶紧喊了喊他们的名字追了上去。
算了,不去想这些,管他什么土毛子,管他什么野人,管他什么山鬼,反正我现在又不会没事往那些深山老林里钻,这些都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