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睡吧,睡吧,再有会就到了。”钱三轻轻摇动着臂弯中的襁褓,不时的扒开车窗望望外面天色。
清冷月光下,满布青苔的崎岖山路上缓缓行驶着一辆破旧马车。车夫牵着缰绳,借着微弱月光小心的避过一个个坑洼尖石。
钱三看着襁褓中不哭不闹的少爷,仔细的帮他掐紧裹布边缘,口中喃喃自语道:“小少爷,别怕,老爷不管你,还有钱三呢,只要钱三一息尚在,定保少爷你周全。夫人。。您就安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少爷。。”他念到这,心中思及伤感之处,声音已是哽咽难言,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
“兄弟,兄弟。”外面车夫一阵急促的呼叫声传来。
钱三赶忙擦掉脸上泪水,定了定神后方才拉开车帘,探出头回道:“怎么了?”
那车夫神色有些紧张,悄悄指了指不远处山坡,小声道:“兄弟,这些人是不是你熟识的?”
钱三顺着他手指方向,仔细瞧去。只见夜色朦胧下,车马前方百米处,几骑人马正驱着胯下良驹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行来,这些人身着黑衣,马腹旁隐约可见挂着长条形器械。车夫知道这条小路鲜有人走,况且还是赶着夜路,所以这才有此一问。
钱三望着这群人,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急促的对车夫说道:“快,赶紧调头回行,切莫让他们追上。”
那车夫听他这么一说,还道是来了强盗或是仇家什么的,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手足发凉的呆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行人越来越近,钱三见催不动车夫,急迫间再也顾不得其他,安放好小少爷后,回身猛的夺过车夫手中缰绳,双手一扬,绳子狠狠的抽打在马身上,马儿吃痛之下,仰头长嘶一声,发足狂奔。钱三仓促之下,没来得及拉转马头,等到马儿跑开,已是来不及了。无计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朝那队人马冲过去。
这几个黑衣人见着马车突然加速冲来,俱是一惊,但很快回过神来,纷纷大声吆喝着,脚下不停踢着马肚,提起速度就要拦下马车。
眼见两方人马越发靠近,钱三吓得面色苍白,但手中却不停,玩命的抽打着马身,可这马儿本不健壮,加上身负车架,速度早已达到极限,这几下抽打不见增速,反倒慢下来几分。那些黑衣人见距离合适,各自从马腹抽出长形器械,却是一柄柄寒光四溢的陌刀,挟着风声朝钱三砍来。
钱三双目怒撑,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抖动缰绳在空中一阵乱舞。领头几人不料他这等疯狂,竟然被逼退开来,不敢近身。这喘气间的功夫,车马就已经越过了黑衣人的马队。那些黑衣人怒不可遏,齐齐调转马头就要追来。
钱三来不及庆幸,急促的催马赶路,期望着能逃过这帮人的追杀,可就在这要命的时候,车轮恰巧颠到一处突石间,本就破损的车架绳索再也经不起这剧烈的拉扯,嘭的一声,从架子上绷断,钱三措不及防,猛的被颠下车去,那马儿脱了绳索,又是一声疾鸣,弃了马车独自逃走了。
钱三吃力的撑起鲜血灌面的脑袋,眼眸中再无半点生气的望着翻倒一旁的马车。艰难的一点点爬过去。“少爷,少爷。。对不起。。钱三没用,夫人。。夫人啊。。”颤抖的手努力的朝空中抓去,可迎接他的只有惨白月轮冷冷的注视。黑衣人瞳孔中凶残的笑意慢慢映入他的眼帘,寒光闪过,一阵凄厉的狼嚎自远方传来,伴着突如其来的飘飘雪片慢慢覆盖到钱三冰冷的身体上。
“这就是命。”李吉靠在车架残片上,稚嫩的手臂上血流不止。生命正在从这个脆弱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不过李吉却很轻松,甚至有些庆幸。来到一个陌生却同样充满悲伤仇恨的世界,他不堪承受,比起重新经历一遍前世的伤痛,死亡是更好的选择。
领头的一名黑衣壮汉缓缓托起襁褓中婴儿,可令他诧异的是,这个眼睛才能刚刚睁开的小家伙,此刻却是带着莫名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不哭不闹,不懵懂不好奇。平静的眼神中竟有一丝笑意。是的,他确信自己不是因为月光朦胧看花了眼。“见鬼了,难道是鬼上身了?”他心里有些发毛,一个不满月的婴儿居然出现如此世故的眼神,这代表什么?他暗自吞了吞吐沫,瞄了瞄身边的同伴几眼,壮着胆子抽出钢刀,心里却小声默念:“不管你是什么玩意,冤有头债有主,老子也是奉命而为,要找就找你那位妈吧。”说着,他闭上眼,一狠心挥起钢刀就朝李吉砍下。
“呼,来吧。”李吉同样闭上眼睛,等待着通往地狱的一瞬间的到来。
铛。。领头黑衣人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然后慢慢转向一旁插在地面犹自晃荡不止的钢刀,以及那上面深入几尺的白色羽毛。
“无量天尊,你们这些人太恶毒了,杀人也就罢了,连婴儿也不放过。杀婴儿也就罢了,居然在我的地盘上乱来,阿弥陀佛,不对,无量天尊,你们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此路是。。快把孩子放下,饶你们活命。”皑皑白雪中慢慢走来一道人影。
此人体格粗大,身量颇高,身穿一件依稀可辨的道袍,说是依稀可辨,实在是这衣服上遍布各种不知名的斑斑点点,发髻也是半拢半散,手中握着一根大树杈,一张胡须满布的大脸上黑乎乎的,竟瞧不清面目。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活脱脱一个野人模样。
一众黑衣人显然被他这出场方式惊住了,再等他近到跟前更是人人捂住口鼻,一股并不浓烈,却异常深刻的怪味扑面而来。李吉脑袋一阵发晕,只可惜手不能动,否则他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一把捂住口鼻了。
那人见众人难受的表情,大眼一翻,说道:“他妈。。贫道有那么厉害吗?竟然让各位好汉吓得呕吐不止,行了,知道怕就成了,放下这孩子,你们自己走吧。”
领头黑衣人强忍胃中翻腾,虽知遇上了高人,但仗着自己这方好手众多,加之认为方才是一时不察才着了道,心里也就壮了几分胆气,于是沉声道:“纵然阁下身手了得,我们兄弟几个也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得也要拼上一拼了。”他话音才落,胸口顿觉一阵刺痛,低头一看,立时魂飞魄散,不知几时这正中胸口处已然插着一根细小的木枝,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能隐隐触碰到这木枝的尖头,只差几尺,便可直透其中。
“这。。。”他好不容易积累的勇气,像雪化山融一般瞬间褪去。
那人怪笑一声,惬意的摇摇手中树枝,说道:“要不是贫道有好生之德,你这身肉可就得喂了小花咯。小花。。小花,出来见客啦。”他朝后面叫了几声,只见树林中猛的冲出一道身影,几个跳跃就到了众人面前,这一瞧之下,几个黑衣人再也站不住了,齐齐惊叫一声,丢了手中兵器,也不管其他,跨上马就亡命般的向远方跑去。这领头黑衣人抱着李吉却是动也不动,面对同伴夺命奔逃也是丝毫不动摇。不过,不是他硬气,而是,不敢动。面前一头体型硕大的白色走兽,张开血腥大口,幽兰瞳仁冰冷的注视着他。那走兽的额头上赫然竖立着一道醒目王字,这是一头白虎!他费尽全身力气,吐了口气,轻声道:“大侠,您说话还算数吗?”
那人点点头,说道:“贫道自然说话算数。”
他抿抿嘴角,一点点弯下腰将李吉放在车架上,双手擦了擦裤沿,小心的看了眼白虎,细声道:“我可以走了吗?”
那人径直走了过来,不耐的挥挥手,说道:”怎么着,还要老子送你啊。”随即又瞧见黑衣人神色,这才明白,一脚踢向白虎,骂道:“你吓着小朋友了。”这个动作看的黑衣人一阵心惊肉跳,好在那白虎只是哼哼两声,就跑开了。黑衣人再无顾忌,一提气,撒腿就跑,转眼就奔出老远不见了踪影。
那人走到车架跟前,抱起李吉,瞧着冻得小脸通红的他,嘿嘿一笑:“小家伙,以后你就是老子。。不是,以后你就是贫道的徒弟啦,嘿嘿,这深山老林里也有个伴咯。”此刻的李吉因为血流过多,脆弱的体质无法承受寒冷和伤痛双重打击,意识渐渐模糊了,但他还是听清了那怪人的话,小鼻子吓得直抖,老天爷,快点死吧,快点死吧,和这人活在一起,我宁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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