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有余悸,我老实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的心有痒痒了,我对释天说要不我们下山去玩吧。
释天说:“别逗了,门口有人看守,你能确保我们可以顺利的出去,再顺利的回来?”
我说:“我们可以走后门,后门没有人把手。”
释天说:“好啊,从后门走需要翻过两座山才可以抵达通往山下的路,你能确保在被师父发现之前回来并且保持僧衣面容整洁?”
我沮丧的说:“难道我们要一直呆在这里?”
释天说:“你对这座寺了解吗?”
我说:“废话,我都来了一年多了。”
释天说:“那你见过武僧吗?”
我还真没有见过,我来了兴致:“在哪里?”
自小我就听说少林有很多武艺高强的僧人,什么蛤蟆功,气功,一个个全都厉害的很,当初我没有耍赖拒绝爹的安排也有这个原因。
我时常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经过高师的指点练就一身高强的武功,然后成为大侠,做一些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小到帮老奶奶拿行李,大到劫富济贫,想到心愿有可能实现,我便迫不及待的加快了脚步。
可释天始终像个小老头一样慢慢朝前走,有几次我恨不得冲到他面前拖着他走,可我不知道武僧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好委屈的跟在他身后。
我说:“师兄你快点。”
释天说:“我已经很快了。”
我说:“你带路也不要四下查探吧,像个小偷一样。”
他说:“我们的确在做小偷。”
我问:“什么意思?”
释天说:“师父不准我们去武僧练功的地方,想要学功夫得在他的指导下联系马步一年多才可以学招式,听说一些武僧也是练了一年多的马步才准许学招式。”
“那种话你也信,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因为天赋太差所以才被迫扎了一年多马步。”
“嘘,”释天小声示意我,“到了。”
我在释天的示范下猫手猫脚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出了脑袋。
哗!果然视界开阔,一块大的像军营的空地上有一些师兄们光着膀子拿着棍子踩着石子在练功,不只只是木棍,就连刀枪也耍的有模有样,我不禁看的手痒痒,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要爆发出来,偏偏在这一血气方刚的时刻我看到看台上站着我一直不喜欢的慧忍师叔,他来回踱着步子手捻佛珠,嘴里还念着口令,紧蹙着眉毛观察那个家伙不认真练功,然后走到对方后面一脚把他踹出方阵,在旁边做一百个俯卧撑,我看了看定下的守则:练武时,不准吃东西,不准偷懒,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嬉皮笑脸,不准打喷嚏,不准请假,不准上厕所……总而言之,除过不准练功之外其余的不准全都有了。
我四下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正站着一位和师父差不多年纪的老头。
我问释天:“他是谁?”
释天说:“是师父的师哥慧努,他是全少林武功最强的一个,也是训练武僧的师父。”
我睁大眼睛,凭着我不近视的眼睛端详了他一会儿,白胡子白眉毛,黑僧帽,黄僧衣,和师父一样的袈裟,我身上除过鞋子和他一样外,别的都逊他一筹,我拿出弹弓,释天说:“你最好不要动他,他武功很强的。”
我说:“我就是想看看他武功有多强,所以才要动他。”说完,我拿弹弓用力的把石子弹了出去,我和释天一脸期待他会用什么武功,事与愿违的是,在石子几乎弹中他的时候,他竟然走到了另一边,石子理所当然的打到了树上然后落下来,我不甘心,有准备第二次进攻,这次我加大了力度瞄准他的脸直直的打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在他移动脚步时打到了慧忍师叔的脑门上,我和释天目瞪口呆的把舌头伸出了嘴巴,慧忍师叔在看台上气得直跺脚:“谁干的?!”
我当然不会承认是我干的,释天拉着我转身往回跑,任凭慧忍师叔在看台上不顾长辈身份的破口大骂。
我和释天气喘吁吁的跑到寺院大院的井前,见后面没有人追上来,才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释天拍着胸口说:“释时,你吓死我了。”
“你们的弹弓打的不错嘛。”背后传来一阵笑声,我想完了,被逮到了,这下不知该接受什么样子的处罚,我和释天徐徐回头,迎上的不是慧忍师叔,而是慧努师伯,他笑盈盈的朝我们摊开手:“弹弓呢?”
我极不情愿的把弹弓交到师伯手里,他紧锁着眉头摆弄着弹弓,我刚想说我错了的时候,慧努师伯突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笑嘻嘻的说:“帮师伯做一个好不好?”
我和释天面面相觑,我壮着胆子对师伯说:“好啊,不过你要教我们练武功。”
师伯说:“只要你们师父同意我就教你们。”
我和释天满脸期待的站在师父面前,恳切的希望他答应我们学武功的请求,师父沉思了一会儿,我想我是不是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然后再自虐师父才肯答应,意料之外的是,师父没有反驳,很意味深长的说:“那好吧,以后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
我很兴奋的把弹弓送给了师伯,并且教他怎么用,师伯说:“这下好了以后想吃高处的枣就不用爬梯子了。”然后师伯准备走出大院,我扯住师伯的袈裟,鼓着脸说:“师伯,您还没有教我们武功呢。”
师伯哦了一声,然后扔给我们一本书,我看了看封面,上面没有一个字,翻开时里面全是满满的只勾勒了几笔的人物画像,师伯说:“你和释天按照上面的人物图去画,画够一个月之后,我就教你们武功。”
我不情愿的说:“我不想做抽象派画家。”
再抬起头的时候,师伯已经背着手走出了大院,弹弓在他手上左右摇摆。
没办法,我和释天每天不得不坐在台阶上照着上面的人物图在纸上原封不动的画下来,我说:“师伯是不是徒有虚名,只为了骗我的弹弓,所以才敷衍我们。”
释天说:“也许他考验我们呢,我听说一些大侠成名之前都会拜师,可师父从来不会收留,而是让他们做一些体力劳动,等师傅满意他们的行为之后,才开始教他们武功,说不定,师伯也是在考验我们呢,那句诗怎么背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什么什么的……。”
我不得不承认,释天有时候挺能说服我的,我也一直很奇怪,我为何会如此的信任他,有什么好事坏事都要告诉他,他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总想为他出力,难道这是所谓的义气或是友情?
我在私塾里读书的时候,手下总有一帮小喽啰,我说东,他们不敢往西,我说渴了,他们不敢给我递上烧饼,总之我就是一个小盟主,可惜不是一个好盟主,他们常常受我的气却迫于我的家庭势力而不敢告诉先生,尽管我可以享受这种有一个人敬仰的姿态,但心里却从来没有开心过,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一个对我不卑不亢的人,我的一些心里话只能对着一些小鱼小虾小蜗牛说,但释天不一样,他不是那种酒肉朋友,也不是那种阳奉阴违的朋友,他对我始终坦诚相待,与其和酒肉朋友厮混一整天,不如和知心朋友聊上一个时辰。
当初进寺庙时,爹说要好好听师父的话。
而师父说你要和释天好好相处。我想也许这是我对释天一直友好而不是捉弄的原因。
爹是将军,也是大官,平常来家里拜访的都是带着礼物和请求来的,我看多了他们那种谄笑的嘴脸,不禁问爹:“难道您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爹说:“有啊,我每个月都要去拜访他。”
我问:“是谁?我也要去。”
爹说:“你早晚有一天会见到他并且敬佩他的。”
那一个月里,我和释天用了很多纸张来画画,释纸师兄本来想跑到师父那里去告状说我和释天浪费少林财物,但我给他做了一个弹弓之后他拍着胸脯说:“想用多少用多少,我这里管够。”
爹说的果然没错,想要封住别人的嘴或者想让别人帮你办事,小贿赂是少不了的,哪怕他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官。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患上了敏感症,哪怕是拿起一根树枝,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在地上画一个人物图,我说:“师兄,完了,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释天苦着脸说:“我也一样,每次拿起筷子都恨不得在米饭上画一个人物图,那些图像都刻在脑子里了。”
我和释天一起去找师伯,师伯说:“既然对人物图都那么熟悉了,不妨发泄出来。”
我刚想说我不明白,师伯便拿着弹弓溜到后院去了,留下我和释天僵在空中的想抓住他的手臂。
我气不打一处来,用力踢起脚下的一块石子,击中井外壁之后弹回来直中我的鼻子,我“哎哟”一声,痛得乱叫。
然后释天没有预兆的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我捂着流血的鼻子问:“你明白什么了?”
释天说:“你想想刚才的动作,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我茫然的看着他,释天拉过我,翻开了师伯给的那本书,指着画中的一个人物姿势说:“你刚刚做的踢腿动作就是这个。”
我恍然大悟,不顾流血的鼻子,和释天一起翻看书,一页一页的认真看,果然,那些简单的画像都不普通,那都是武术的招式。
我和释天兴奋的仰天大笑,直击双掌,我用没有画上图像的纸擦擦鼻子,和释天照着那些姿势练了起来,再次遇见师伯的时候我们没有说“师伯,教我们武功吧”而是“谢谢师伯”。
师伯摸着脑门一副莫名奇妙的样子,说:“哈,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来来来,师伯用弹弓打了好些枣子,分给你们吃。”
把枣塞到我和释天手里的时候,倒背着手迈着朝外的八字步一摇一摆的走了,释天说:“我觉得师伯比大侠更大侠。”
我说:“我怎么觉得他的心智和年龄一点也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