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萍水1
“什么？！你竟然要走！杨导演对你不好吗？大家对你不好吗？好，天道，我恨你，我看不起你！”
……
……
模糊的月光，照着天道没有开灯的小屋。天道站在阳台上，望望月色，总是觉得，那模糊的月光，真像离开剧组的那夜，金玉极度伤心的目光！
那一刻，他有点心软了。但转念一想，如果留在剧组，杨导演肯定要让他演男主角，凭着他少女杀手的外表，由他主演的电视剧，应该会很红吧。先是赚个盆满钵盈；然后，就是粉丝狗仔队涌来，对他无休无止的追踪；再是记者出现，整天围着他，无休无止地问各种无聊八卦；还有七七八八的其他事情……他真的不愿意，这与他离开深山、走入城市的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驰。
所以，他决定走了。金玉也许不知道，天道在离开剧组、离开北京后，一直在默默祝福她，能够找一个适合她的男人过一辈子。
这个时候，月亮钻进了厚厚的云层，就再也不见它出来了。
天道转过身去，关上阳台门，进了屋子。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桃木剑的金光照亮着不大的房间。
天道上了床，盘腿一坐，闭目运功。只见在以自身为中心、半径1米的小范围里，一个金银八卦在床上亮起。随即，他双手合掌（与佛家不同，道家的合掌并非合十，而是各把另一只手的拇指包含过来，代表阴中有阳，而阳中也有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去，在桃木剑与金银八卦的光芒中，静止的天道，唯一的变化，就是他英俊无比的脸。先是若常人气色，随后满面金光，而又渐渐褪为一种苍白。那苍白持续了有半个小时吧，才又慢慢红润起来。
这个时候，天道放下双手，睁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金银八卦此刻便暗了下去，很快就不见了。
“唉……怎么还是不行呢？如果有师父可以问，就好了。”
他自叹道，抬头瞥见那挂钟，快到午夜了，没事做的话，就睡吧。可是，今夜总感觉心里静不下来，打心眼里后悔着，在2年前，法喜的幻境婚礼上，自己的木头脑袋，怎么就没早想到，把转世师父的联系方式问一个来呢？
再不行，当真要跑到奥地利去找她么？
抱着枕头，天道又在想，又在回忆。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除了师父长云子，他就没有过其他亲人。那是1951年春天，长云真人闭关修炼三十年后，下山到各地云游了一番，才发现世事变化之大。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在路边捡回了一个漂亮的男婴。这个孩子，便是天道了。
在长云真人的培养下，天道在深山里的世外桃源过得很快乐，也学得一身真功。1975年，也就是他24岁那年，长云子就把极品法宝桃木剑传给了他。
可是，也就是那年冬天，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道法盖世的长云真人，竟然就那般诡异地失踪了，留下了一大堆东西还没来得及教给天道。
他永远记得那一夜，师父劝他早点睡，他就乖乖躺下了。正当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声惊天巨响，简陋的屋顶整个崩塌下来！
也幸亏他有功底，没给砸到，刚逃出扭曲得不像样的小木屋，就望见，萧萧雨幕中，一道红光在远处一闪而过！
他忍不住一惊，再看脚下，不少树木都被连根拔起，和乱石躺在了一块……
对了，师父呢？！
年轻的天道意识到了什么，在搜寻小木屋废墟无果后，他顶着**，开始翻找整座山！
只是，雨停了，天亮了，山也翻遍了，长云真人还是没有出现……
当时，天道在山里，整整找了八天。到第九天，他又到周围那些零星村寨里找，也没有任何线索。那时候，天道就怀疑师父已经遭遇不测，可他仍然不相信，因为死要见尸啊！他在红光出现的地方，寻找的时间，花的比任何地方都多。但就是那里，也没有长云真人的尸体。
他失望地离开这一个村寨，又去下一个村寨里找。有一天，他刚走到何家村，村民们看出他是个懂法术的，就像看到了救星，男女老少一齐围上去，在他身边跪了一圈圈，都呼着“道长留步”，希望天道能够救救全村。
天道当然答应，师父把桃木剑给他，就是希望他能够多为民除害。于是当时，天道问大家都有何事相求？
这时，何村长来了，他把天道请到家里，好酒好肉招待了一番，然后在天道一再催促下，才抖抖索索说出了隐情。
何村长说，那山头上的何家村坟地，生了妖气，妖精面目狰狞，时不时就骚扰村子，已经吃掉了一些村民。那妖精总喜欢当着大家的面，把抓住的人活剥生吞；只有对何大娘家的童养媳莹珠例外，是把她完好地抢走，估计后来也是被吃掉了。
莹珠的丈夫叫何小强，大家都叫他强子，是个弱智儿。莹珠不愿意跟他生孩子，为此，何大娘有打过她。现在，何大娘和强子也被吃掉了。
那妖精威力甚猛，村里无人能敌。何村长说到这，面露惧色，他说，他总感觉，妖精今晚肯定会来；道长你能除掉他最好，但如果你也觉得难办，就趁天黑前离开吧，毕竟，这真的很凶险。
年轻气盛的天道，听到这事，怎会认输？他当即答应下来，待到太阳偏西，就提着桃木剑，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了荒草凄凄的何家村坟地。
一到坟地，天道立刻嗅出阴气，连忙叫大家回去，切勿看热闹！
入夜，只见坟地上鬼气四起。虽然那时他还没有阴阳眼，但这里阴气实在太厉害，他果真看到了数十条淡淡的白影在此地飘荡着！
既而，一个面目狰狞的身影，清晰地飘了过来。天道心里暗暗一惊，这鬼能如此显形，少说，应该也有500年修炼了吧？
“没有我的同意，这里也是你们活人来的地方？”厉鬼冷冷地说道。
天道没有退缩，针锋相对道：“快说！何家村数条无辜性命，是不是你残害的？”
厉鬼哈哈大笑几声，而后道：“是又怎么样？吾乃千年厉鬼赛修罗，你个小毛孩又是谁？也敢来挑衅，是要把你送给我吃吗？”
“我是长云真人的四弟子天道！看清楚了，道爷我今晚就为收拾你而来！”
“好，那你就来吧！”
言毕，双方都出了招。这一战，对天道而言，真是刻骨铭心！
千年厉鬼，别说是在神州大地，就是在全世界，都难以碰上一个。面对如此凶悍的对手，当时只有24岁的天道也曾倒下过，而金光闪闪一身正气的桃木剑，就像师父的鼓励，源源不断给着他力量，让他在一次次倒下后，一次次爬起来反击！
鸡鸣、日出……
何村长带着几个胆大的青年赶到坟地，只见天道面色惨白，桃木剑深深插入了一个墓碑中，他紧握着剑柄，趴在坟头，艰难地支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可腿上好像没有知觉了一般。
大伙见状，赶紧将他抬回村子，放在村长家休息。听说那可怕的妖精已被天道除去，村民们乐不可支，家家户户都忍不住放了几串鞭炮庆祝，整个村子沉浸在了一片欢乐中。下一个新年，终于有安宁的日子过了。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在那山峰上，有一双美目，此刻，正冷冷俯视着欢乐的人群。
天道在何村长家躺了快要一个月，身体总算恢复了，他还是要找到师父，等身体一好，就急忙拜别何村长与村民们，继续着寻找之路。临别前，村民给了他一大堆盘缠，一定要他带上。
从这以后，天道可以说是四海为家了。他总是和一个又一个村寨不期而遇，时而都为那里的人们做些事情，日子居然也过去了。
终于有一天，他走到了城市里，看到了狂欢的人群，就问他们在庆祝什么？现在还没过年啊！
大家告诉他，“4人帮”已经被打倒，高兴着呢！
他不解地问他们，什么是“4人帮”呀？
人们于是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是啊，这就是城市，25岁的天道仍然陌生的地方！师父跟他描述过的城市，与眼之所见，已经有差距了。
与深山里的花花草草相比，城市确实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美。然而，在城市里走了三天，天道才发现他距离这个世界有多远！
是的，城市很美，也很可怕，在他看来。
但是，为了找到师父，委屈一下自己，也没什么。他这样想着。
过了一段日子后，之前人们给的钱粮都差不多消耗尽了，剩下几包衣物倒是可以当掉换钱。因为不懂算计，在这件事上，天道没少吃亏。
11月下旬，一个午后，天道当掉了最后一包衣服。捏着薄薄的票子，天道叹了口气，往腰间一塞，正思考着等下买点什么吃的，突然，一个小男孩迎面冲过来！
这孩子真是淘气，要不是天道反应快闪开了，他俩肯定要撞在一起。
小男孩没撞上天道，却摔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很严重，一摔似乎就起不来了，还哭了几下。
天道连忙去扶，那小孩也奇怪，一扶又站了起来。天道想送他去附近小诊所看看，可是小孩说不用了，之后急忙跑开。
等孩子一走，天道已经打定主意，就吃包子吧！孰料，到了小摊前，他才愕然查觉，腰间那叠薄薄的票子，都不翼而飞了！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小摊前的，然后躲到一个小巷子里，失落地望着头顶上，那灰蒙蒙的天空！
巷口外，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正坐在那，只等着路人的施舍。天道才不愿意过那种日子，丢人且不说，万一师父看到的话……
他空着肚子，整整想了一下午。最后，他决定，既然城市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那就回深山老林中吧，也许，师父已经回家了……
此时天已黑，华灯初上了。天道走出小巷，往西边走去，那是他来的方向。
但命运仿佛就是要拖住他。
才走没一会儿，只见前头围了一大堆人。天道凑上去一看，这下可好，一个歹徒用刀架着个姑娘，就在人群中站着！
情势十分紧急，歹徒明显有些情绪不稳。姑娘被他的刀架着脖子，想喊，已是没胆量喊；而路人慑于他的尖刀，亦不敢上前救人。大家就这么僵持着，谁都在为那姑娘担心，却都没有办法！
这下，这一幕让天道撞见，他又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就在众人心急不下时，一道金光脱颖而出。大家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只听见那歹徒“哎哟”一声，尖刀顿时落地。旋即，他整个身子就被打到了二十米之外！
接下去一切顺理成章，歹徒被铐走，姑娘得救了。天道救人不想留名，趁着人多，立刻抽身而退，不料那姑娘叫住了他。
姑娘说，她是一名星探，正为剧组物色几个年轻厉害的演员（当然，那时候还不是杨导演的剧组）。随后，两人就作了一次长谈，谈什么并不重要，总之最后的结局，是天道同意加入剧组。不过他不想出风头，如此英俊的一个人儿，甘愿只做过场。
这一做，就是好多年。多年来，他跑了一个又一个剧组，辗转了一个又一个城乡，只是为了寻找，长云真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抱着枕头，天道本以为，这一夜可能都睡不着了。不过，回忆久了，神经还是疲惫了，慢慢将他推向了无知的境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