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客厅里,息正谦懒散的靠在沙发上,头顶的吊顶灯已经熄灭了,只开了一盏小小的水晶球壁灯,球体通红,散发出妖艳的光芒,照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庞上,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可是,那些爬虫似的皱纹依旧掩盖不住老人坚毅的目光。
息正谦端起了桌上的半杯酒,他似乎觉得自己真的太老了,年轻时一口一杯的烈酒,现在慢慢抿了半杯就有点头晕。他凝视着杯底缓缓下落的杂质,那是谷物酿造后的自然沉淀物,息正谦抿了一小口,闭上了双眼,他的思绪也仿佛随之一起沉在了杯底。
“正谦,我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到?”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压了压头顶的防风帽,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他的背后是一块巨大的岩石,靠在石头上,能暂时挡住呼啸的寒风。
“不清楚……”另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低头看了看手表,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远了。现在午夜12点,明天前我们应该能找到。”
“既然这样,坐下歇会儿吧,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
男子犹豫着来回踱步,时而翻开地图思考着什么,时而拿出指南针眺望远方,他发现指南针貌似坏了一样,总是指着同一个角度,就算怎么晃动它也不改变方向,在折腾了半天后,男子终于放弃了,他朝后方的一行人摆了摆手。
“全体扎营,今晚我们就在这休息了。”
“是,队长。”
男子发完命令后,摇了摇头,扶着岩石也做了下去。
八字胡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酒瓶,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刺激着他的胃,仿佛火烧一般,可是寒冷的天气喝上这么一口,对于御寒来说最好不过。
“也来一口?”八字胡把酒递了过去。
“你知道我从不沾酒的。”
“男人嘛,喝点酒有什么。古人不是常说“酒壮俗人胆,无酒色不欢”嘛,哈哈哈哈哈……”八字胡猥琐的笑着,抖了抖酒杯,“来,就一口,暖暖身子嘛。”
清瘦男子裹紧了大衣,夜晚凛冽的寒风冻的他的脸似乎已经结冰了,他禁不住的打了个喷嚏,随手接过了面前的酒瓶,慢慢的抿了一小口。可是,这酒实在太过浓烈,男子刚咽下一小点,便不停地咳嗽起来。
“哈哈,这浓香型的朗姆酒可不是这样喝的,来吧,大口点。”
清瘦男子闭上眼睛,接着也学八字胡仰头灌了一大口。他擦干了嘴边的水渍,把酒瓶狠狠地塞了回去。朗姆酒的烈性开始在他身体内徘徊,顷刻间,男子感觉仿佛胸中像火一样燃烧起来,格外的舒服。
八字胡接过酒瓶,自己又灌了一口,随即拧上盖子,放回了怀里。他抬头看向天上,纯净的夜空繁星点点,尤其在这么高的海拔上,月亮似乎都比平常大了十倍,安静的挂在头顶,就像是黑暗中的守护神。
“正谦,你想过么?”八字胡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想过什么?”男子不解。
八字胡往岩石上使劲的靠了靠,貌似想要找个最舒服的角度躺下。
“我一直在想啊,为什么好好的生活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昨天我还和楼下的小贩争着7毛钱一斤的大白菜,今天就爬上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找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正谦啊,你难道从来就没怀疑过么?你认为我们应该相信他们?”
“我不知道。”男子目光犀利的望着远方,顿了顿说,“不过,目前来看,他们让我们做的都是正确的。”
“正谦,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么?这么多年来,每当发生什么大事情,都是他们主动联络我们,我们从来不知道命令何时来,由哪里来,我觉得自己就像地上的一只可怜鼻涕虫,而他们就仿佛是天上的诸神,一切尽在掌握中,坐看血流成河,尸骨遍野。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很不爽啊。”
“我不会让任何人摆布我的命运。”男子扭过头,双眉紧锁,“即使对方是无懈可击的神。”
“是吗?那你就甘心这么待着,不做出任何的回应?这让我觉得你好似一个每天清晨起来遛弯儿打太极,迎接自己灯枯油尽晚年的小老头。”
八字胡眯起了眼睛,充满挑衅的望向清瘦男子。寒风嘶卷,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使他的眉毛和胡须上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你不用激我,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男子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好了,该进帐篷休息了,即使我们的身体像铁一般坚硬。”
说完,男子拍了拍屁股上残留的雪渣,起身往回走。
“哎,正谦……我真的越来越对自己所走的路开始感到迷茫。”八字胡依旧靠在岩石上,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清瘦男子停下了脚步,周围很安静,八字胡的话语就如一柄尖刀,刺破了夜空,直直的扎进他的后背。男子转过身,对上了八字胡的眼睛,他的眼神涣散,仿佛即将死了一般。
“相信我,不会的……如果有一天就算你真的死了,我想我会好好的为你修一座墓碑,然后亲手放上你最爱的墨西哥龙舌兰。”
“就这些?”
“就这些。”
……
万籁俱寂,无尽的狂风吞没了俩人的声音。
息正谦猛地张开了双眼,他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息正谦拿起桌上剩余的小半杯酒,轻轻摇了摇,然后一饮而尽。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不只是壮人胆,助色欢,最重要的是,它能暂时让你忘却痛苦的回忆。
息正谦此刻感觉酒劲有点犯上来了,他正想躺在宽大的沙发里小睡一会儿,突然从里厅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芸儿,你准备去哪?”息正谦发现过来的是自己的孙女。
“楚一凡说他想回去了,我送送他。”Sandra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哦?是这样么,楚一凡?”息正谦目光转向了另一边。
“我只是……”
楚一凡本想说他其实只是上完厕所,回来想继续喝杯果汁的,他觉得总统套房的果汁确实比外面小卖部的甜一些,然后顺便打听一点关于他父亲的更多消息。可是,Sandra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楚一凡有点犹豫。
“那个……我是想说,我是要回去了,我还有点急事,抱歉,息校长,今天就不能陪您了。”楚一凡微微欠了下身,他觉得得罪息校长关系不大,可是得罪了夏娜,那以后有的苦头吃。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多聊一聊,我也不强求。刚好今天我身体也有点不适,想休息了,改天再谈,不打紧。”息正谦顿了顿,随即声音变得温和低沉,“芸儿,我让人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
说完,Sandra打开了金属门,拉起楚一凡的手,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