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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三季(上)

我手心有些冒汗,心里突然变得有些不安,但还是继续地往下看:

“我刚听到接待家庭安排时,跟你一样,有些诧异,但是不敢去问原因。就像当时我跟你说的那样,史蒂夫不停地向我打听关于你的一切:喜好、喜欢的颜色、偶像等等…那天当他听说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我能看出他脸上那种难以掩饰的兴奋的表情,而且还特意喷了香水。天哪!疯子!知道吗?有一天夜里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那是从史蒂夫房间传出来的,很显然那是呕吐的声音。一开始我没在意,但是之后的两天里,同样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有时候还夹杂着史蒂夫父母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从屋子里又传出他们谈话的声音。那天好像是周三吧,我们照旧在餐桌上吃着饭,不一会儿,史蒂夫突然皱着眉头朝客厅旁边的厕所跑去,然后就传出一阵呕吐的声音,再回到饭桌上的时候,他满头是汗,脸色像纸一样白,白得吓人。这时,史蒂夫的妈妈可能觉得再也瞒不下去了吧,告诉了我真相:去年年初,史蒂夫被查出了淋巴癌,当时已经是晚期了!”

我身子不禁一颤,有些什么东西哽在了心头。

“可是他本想打算做你的接待家庭的!没办法,最后,他只好忍痛割爱,与最好的朋友妮可相互对换了人。就像我说的那样,妮可是他最好的朋友,能更好地接待你,而且还会时不时地发短信向史蒂夫说说你的事情。史蒂夫在那天餐桌上,红着眼眶,也在向我解释着这一切。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的日子不多了。就这样,我一直在为他保守着这个秘密。知道那个情人节你为什么会那么凑巧地被安排到史蒂夫家吗?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对,这是妮可和史蒂夫事先商量好的。那天,我真的想让你们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史蒂夫的妈妈也是如此,不断地暗示着你们,而且早早地回房睡觉,给你们留下足够的空间。我知道,那天你已经努力了,你做得很好了,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我也知道,史蒂夫也努力了。饭桌上,他一直忍着腹部的剧痛,额头上渗出了汗,脸色苍白,所以,他不得不趴在饭桌上,把头埋在手臂里,掩饰住他疼痛难忍的表情。可是,他不得不在中途离桌,拼命地抑制住即将吐出来的东西,在你面前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上楼回到房间……还记得那条狗——仔可吗?它跟了史蒂夫七年,很通人性,那晚它也尽力了!其实,我知道,史蒂夫在那天说出那些话,也是迫于无奈!因为,那天之后也就是第二天夜里,他突然发起高烧来,紧接着就送到了医院,一直没去上学。也恰好,情人节后我们都没有在学校。周六下午,史蒂夫回到了家,已经退烧了,但却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到他家的那天起,他的房门就很少打开。周日晚上,也就是在美国的最后一个晚上,他突然开口说想要给你买件礼物,但是不知道买什么好,让我陪他一起去参谋一下。可是他身体才刚恢复,不适合出去,我当时真怕他会在半路晕倒过去,所以劝他说:“只要你送的,温思都会喜欢的,你可以从家里随便拿一个东西送给她。”我不知道他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还是怎么了,听完我的话后,他从桌子上拿起车钥匙,准备出去,我见状也只好跟了出去。那天晚上,我们逛了许多的商店,都没有觉得满意的。最后,他开车到了一家专门定做纪念版衣服的商店。可是,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那家店早就关门了。他记下了那家店门头上的营业时间。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又到了那家店铺,他知道你喜欢粉色,本来想在衣服上印上粉色的“Wensi”(温思),可是,时间紧迫,现做已经来不及了,没办法,他只好挑了那张粉色的“Jacksonville”(杰克逊维尔)的贴图印在了衣服上,他想让你永远地记住这个城市的名字!记住生长在这个城市的他。在机场送别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倔强地走开,即使他在后面拼命地叫你,你也不肯回头,连最后一次与他拥抱的机会也不给!我曾经一再地想将这一切告诉你,但是,没有,这是我答应过史蒂夫的,这是我跟一个即将离开的人的诺言!原谅我吧,温思,我必须那么做,就像史蒂夫所说的那样,这样,对你们俩都好!起码,当时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大学军训的那天,也就是今年的8月份,我遇到了伊凡。她跟我说了那一年中你的变化,你的冷血,你的等等变化。我当时就在斟酌要不要把这一切告诉你,所以向教官借了电脑,给久未谋面的史蒂夫发去了邮件。两天后,我才收到了回信。回信的人是史蒂夫的妈妈,他说史蒂夫在去年圣诞节的那天离开了人世。本来谁也不想说的,可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说,因为,你的表现是我们都没料想到的,是史蒂夫所不想要的!她现在迫切地想让你回杰克逊维尔一趟,有些事要跟你说清楚,有些东西给你看。如果你现在还对他有一丝丝的眷恋和爱意的话,就尽快动身去吧!人已经不在了,看看那座城市也好!你的好朋友,

冷微”

看完信后,夜幕已经降临,我已无心再像以前那样,趴在窗台上观望着奥克兰的夜景了。

心头涌上一阵阵的酸楚,人之初,爱之深,这么久以后,没想到又想起那个人,我最初的时光里,最一意孤行地爱上,最后却莫名其妙丢失的人。

心,在那一刻,瞬间崩裂,嚎啕大哭!

我守护如泡沫般脆弱的梦境,快乐才刚开始,悲伤却早已悄然而来。

我隐藏了自己对他的爱,却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

当时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也不知道再说给谁听!

我双手颤抖地看着那封信,悲伤从黑夜中无声地潜伏了过来,泪水在肆无忌惮地下落,从桌子上拾起那张信封,海蓝色的底色,跟史蒂夫的眼睛一样的颜色,突然,一张薄薄的心形纸片从信封里滑落下来,我蹲下身子,小心地捡起来:

“伊凡托我捎给你一张照片,就在信封最里面,这是她偷拍的,本来想等你跟史蒂夫恋爱的那天再将它郑重地拿出来送给你们的。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为了不想让你看到它伤心,也为了让你真正地放下史蒂夫,她也就没再拿出来了,一直为你保存着。不过现在,史蒂夫已经走了,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我们决定把这张照片送给你,留作纪念也好!不过你可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乱丢东西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张!”

就像冷微说的那样,在信封的最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照片,霎时,记忆像是卡壳的电影,画面停留在了两年前的那一瞬间:学农后,我和史蒂夫坐在校车的最后一排,前面的人都在熟熟地睡着,我也将脸贴在了车窗的玻璃上,睡了过去,而史蒂夫的脸在这时也向我贴了过来…...

我们最初的吻,来得如此悄无声息,这种最美最安静的吻,今生只有一次。

我痴痴地望着那张照片,有种穿心地痛,一股股血腥味不断涌了上来,悲伤无止息地从心底涌上心头转回的尽头,梦似流年,一去不归,泪水化为沙砾,一滴一滴,一粒一粒,带着无奈与流离,千丝万缕,猛然地回头,一切早已随风逝去…..

第一次哭是因为他不在,第一次笑是因为遇到他,第一次笑着流泪是因为不能拥有他!

在房东一家人的帮助下,一个多月后,美国的签证顺利地从北京寄了过来,一放寒假,我只身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登上了前往另一个我曾经只在那里呆过14天的同样陌生的城市的飞机上。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杰克逊维尔的土地上。

史蒂夫的妈妈早已在外面等着我了,焦急地观望着人群,不时地踱着步子,看到我的身影时,她激动地朝我跑过来,热泪抢先在微笑之前,汹涌地奔腾出来,滚滚而流…

坐在史蒂夫妈妈的车上,看着窗外,一切都没变,杰克逊维尔的天空依旧很蓝,云朵聚集,仿佛柔软的棉花糖,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可是此时,我已没有多余的力气试图去够它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房子前,史蒂夫的爸爸从屋子里走出来,冲我笑着,“嗨,温思,好久不见,你好吗?”

我下车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从他的身上我好像隐约能闻到史蒂夫的味道,“嗯,我很好!我很想你们!”

“我们也是,我的孩子!”他用大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然后拍着我的背示意我随他进门。

周围的一切都没变,就连摆设也跟一年前一样,只是,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份酸楚。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那种味道,我曾经在史蒂夫身上也闻到过。我们坐在沙发上面对面地聊着天,不久后便切入正题,史蒂夫的妈妈回忆起来:去年1月份,史蒂夫上厕所时突然发现便血,到医院检查后,才发现他已经是淋巴癌晚期,这种病在早期和中期是不易被发现,当时,这个噩耗让我们全家人无不陷入崩溃之中,为了不让他有更多的心理压力,我们一直在他面前强忍着笑颜,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全家人还要一起接待温思!’可是,每天他都会莫名其妙地出一身汗,时不时地呕吐,饭量也少了许多,还一直腹痛,那一个月里他瘦了好几磅。心情也变得很差,很少说话,总是眼神呆滞地看着远方,或是把自己关进屋子里,翻看着以前的照片,只有在那时,他的脸上才会浮出难得的笑容。没办法,我们只好将你的接待家庭临时换成了他最信任的朋友——妮可那里。情人节那天,他拜托妮可把你送到这里,说想要跟你一起过。他只想再多看看你,所以,他一直躺在沙发上,假装认真看电视,借着对面的镜子,望着你。我们一再劝他,让他早点上楼休息,可是他却执意留在那里,静静地朝镜子里的你观望着,他喜欢你的微笑、喜欢你说话时那种认真、喜欢你的任性、喜欢你的倔强、喜欢你调皮的表情、喜欢你托着头思考时的样子…….喜欢你的一切!为了你的幸福,他放弃了“我爱你”,而选择了“不可以”。那天在机场,他一直坚持地看到你的背影离开视线之后,抓住我,跟我说他已经撑不住了,赶快离开那里,他不想让你发现,到了车子里,他整个人疼得缩成了一团,汗水和泪水同时流了下来。几个月后,医生在为他检查的时候在他的身上又发现了些小红点,抽血化验后,医生说那是蜘蛛痣,是肝癌的临床表现,也就是说,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肝部!那天过后,他的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差。我不知道死神为什么要选择了史蒂夫,他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过爱情的味道,就在去年的圣诞节晚上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时候,史蒂夫妈妈哽咽了;而旁边的史蒂夫爸爸眼圈也红了,捏了捏鼻子,先上了楼。

对面的我,眼泪也在那一刻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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