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枫,你可知道错吗?”
白衣咧咧,天地暗色,慕染白的声音通透而明亮。
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再由凌枫转为眼前的慕染白,如临神仙般的齐齐跪倒,口中高呼,“神仙,救救我们!”所有的人都满含敬意的跪身在地,齐刷刷一片,他们见凌枫这般的人见到他都要恭敬地下跪,那他自然就是神仙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凌枫的跪却是极其无奈的。
大殿之上,云开雾散,没跪下的只有三个人,紫然风、溯汐和死人。
盛大的光华笼罩般的,慕染白的身影显得是那般的璀璨夺目,他极轻的一声,似乎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厌倦,“我不是神仙,”声音虽轻,却响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没有人起来,也没人愿意起来,一个个都匍匐在地,好像在说,救救我们。
“错?何错之有?既然修仙界已不容我,我来人间又有何不对?”狠狠地跪在了冰凉的石板上,凌枫抗拒不了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力量,抬起头倔强的与慕染白对视。
左翼稍稍挽起的发髻细微飘动,俊逸的脸颜波澜不惊,慕染白低低的看着他,语出却让人不容否定,“为祸人间,大逆不道,这就是错。”
凌枫忽而嗤嗤笑了起来,怨恨写满脸庞,“慕染白,如今你已逐我出少华,你我师徒也已恩断义绝,我在人间做什么,是对是错,与你又有何干?”他怒笑,仿佛提醒般,“修仙者不可介入人间之事,你堂堂少华掌门,难道就视天规条例为儿戏不成?”
“别跟我说什么天规条例,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那一袭白衣飘摇如灿烂的云朵,慕染白的话却透露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他拂手,就听得凌枫关节处噼里啪啦的脆响,简单的动作,凌枫的仙骨竟已被夺,“既然你如此留恋人间,那我就成全你,你好自为之。”
“慕染白!!”
不再理会凌枫痛苦而怨毒的目光,慕染白转身,向着躺倒在地不能动弹的溯汐走去。溯汐一身是血,看到那一袭白衣踏风而来,眸子中却变幻了颜色,“你,你是那个大成者!”
慕染白径直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小臂,溯汐就感觉到一股温和平煦的气劲舒服的流遍了他全身。慕染白的眸子中闪着光,有些感慨似地,“大成者?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随着那股气劲游走全身两周,溯汐觉得全身的经脉又熟络了起来,伤口也不是那么的痛了。见慕染白起身,对着他微微道,“你的伤已无大碍,只需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初。”
“多谢!”这是溯汐平生第二次道谢,第一次是他离开弈剑阁时。慕染白的唇角勾起一丝极不易察觉的微笑,转身又向着紫然风走去。望着那惊鸿一般的背影,溯汐有太多太多的震撼,自己的力量在他们的面前竟是如此渺小。
慕染白横立在紫然风身前,两个孩子依偎在一旁,他摇摇头,“这位姑娘已然死去多时,我也无能为力。”
忽而他注意到了两边的孩子,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异色,却又缓缓的道,“你们今后有困难可来少华山找我。”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在夏吟歌和紫秋颜的耳里,却分外的宁静。虽然不知道今后会有什么困难,但他们有种预感,他们很快还会再见面,而且关系匪浅。
慕染白再见跪在那里快要承受不住的凌枫,忽然想到如今他仙骨已失,虽然自己收回了那股压迫力,但还是让他一个凡人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不再停留,身子徐徐而起,如履平地般凝身向着远空飞去。
“哇,真的是神仙!”人群中爆来这样一声激动的惊呼。
望着那一袭白衣凌空而去的背影,众人目瞪口呆,只有凌枫的凄喊声在一遍遍的回荡,“慕染白,你会后悔的!”
各大门派见凌枫仙骨已失,欲上前报那一十二条人命之仇,却不想凌枫剑法依然了得,打伤了嵩山派的几名弟子后仓皇逃走了。如今紫然风既已洗刷冤屈,紫青默又为凌枫所杀,各大门派只好愤愤清点人马,暂且向半城曙光退去。
等到大殿之上再次变得凄清时,一地血污黯淡了夏吟歌的眼眸。他怔怔的看着紫然风紧紧抱着唐湘妍的身影,那是种怎么样的痛啊,只是他还太小,不能了解而已。
紫然风感受着怀里的伊人变得渐渐冰冷,他止不住的惊慌,沾满血的手抚摸着她的脸,说着这十年来都未曾对她说出口的话。
他说,“湘妍,还记得那年柠檬花开吗?我与青默前往蜀中甄选柠檬花种,在那大片柠檬花海中,我们看到了女扮男装的你,年纪轻轻刁蛮无理,像个小丫头。青默说你是他的朋友,我便也把你当做朋友,我说江湖不好,你却说是我不懂得快意人生。我记下了你的这句话,所以后来我组建了乱危楼。你看啊,你对我的影响是多么的深呢。”
“当我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你时,才发现青默也如我一般的喜欢你。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是多么的痛吗?我对不起青默,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默默的承受着命运给他带来的一切。我喜欢你,但我不能再对不起青默,其实你爹的那些话是我让他和你说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说我不喜欢你,你相信了,我用成亲来让你绝望,你为什么还要执着?青默他一直在等着你,可是等到的却是你的心死如灰....”
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星星点点的弥漫在他们的身上。紫然风紧紧的抱着她,即使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心跳,她指间的温度。忽而他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眼前飘来的紫红花瓣,轻旋着洋洋洒洒在他的眸前飘落,落入她冰凉的裙间。
是啊,风起了。秋夜原,秋夜原,有春天的温度却依然绽放着秋的悲凉。此时紫翼山庄处处是柠檬的花香,和着柠檬花四处飘摇、随风而散。
更多的柠檬花瓣飘过她的发,她的唇,她染着血色的裙。紫然风伸出手接着它们,让它们从他的指尖凝落,他忽而温和的笑,“柠檬花又该谢了,湘妍,你看到了吗?”
是啊,柠檬花又谢了,遗憾是种美。
远处楼阁中紫夫人和紫陌正向这边奔来,可刚行到一半,就募得停在了那里,再也没有移动半步。
一地血污,残留着数个死去的尸体。然而一个尸体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但是没有人发觉。
那是唐天强。唐天强没死,依然还有着一口气。
他还没有报仇,不能就这样的死去!
手中毒针紧握,他用尽了剩下的力气将毒针射向了紫然风,然后就是哈哈大笑,快意的大笑,喷出一地的血在鼻前沸腾,“紫然风....你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妹....妹,害的我身....败名裂,还害的我唐....门颜面全无,你受死吧!哈哈....哈!”笑到一半,他头就歪向一边,彻底的断了气。
只是他到死都不知道,害他的人不是紫然风,而是凌枫。从头到尾,他唐天强都只是凌枫的一枚棋子而已。
江湖中曾经一度盛传,断魂砂的毒无药可解,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毒发,最终经脉寸断、七窍流血而死。
唐天强最后射出的,就是断魂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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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翼山庄一役后,江湖迎来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溯汐走了,又消失在了江湖中,与他一样消失的,还有失了仙骨的凌枫。
紫然风将唐湘妍葬在了紫翼山庄后花园的柠檬花下,本该将谢的花枝竟又开出了大片的柠檬花,而且比任何一年都要鲜红,都要灿烂。
在这一战中死去的人,都得到了厚葬。包括紫青默、唐天强,和将死的夏吟歌。
“他救了我两次,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我会用我们紫家最尊贵最隆重的方式来安葬他。”紫然风黯然神伤的说。
夏吟歌躺在床上,嘴唇变成了深深地紫色,他的身体越来越虚,体内的断魂砂毒也在慢慢漫延,只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夺去他幼小的生命。
那日他被唐天强悄悄捏紧的银针反射的光刺到了眼,刚反应过来他就挡在了紫然风的身前,然后就是毒针钻入左臂带来的点点酸痛。开始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但唐门的暗器从来都不会只是暗器而已,何况这是断魂砂。
如果说散花天女是必中,那么断魂砂就是必死。
紫秋颜伏在床边哭的稀里哗啦,紫陌也在一边抹泪,夏吟歌只是轻轻地说,“我想出去玩,陪我玩会好吗?”
“嗯。”
夏吟歌还能走路,而且走的还很好,只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很虚弱,需要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饶如此,他和他们还是玩了一下午,玩得异常开心。可是他越开心,紫秋颜的心就越是疼,想想以后没了他的日子,自己不知道还会不会开心的起来。
他们到底是明白了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看着夏吟歌一天天受苦,紫然风知道他熬得很难受,想让他快活点上路,但又狠不下心。直到有一天,他欣喜的回庄,带回了一个人,一个女人,浓墨的发有着栀槿花的味道。
这个女人说可以治好夏吟歌的断魂砂,紫然风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凡人,能拥有那样一副不染尘世的倾城脸颜和出尘装扮,必是和慕染白他们一般的修仙者,所以紫然风豁然应允,喜出望外。
紫秋颜惊喜的冲进夏吟歌的房间,不住的大喊,“小歌,小歌,你的病有救了!”然而她却吃惊的发现,屋内并没有人。
那天晚上,紫翼山庄确定了一件事。
夏吟歌,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