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从电视上得知莫小菲家出事的。
她爸爸是一家私人诊所的医生，利用自身的条件收集和储藏了大量的用过的药品器材，他其实就是想回收再转卖，从中获取些许的利益。
但是，由于是缺乏法律意识，他并不知道私自收藏废掉的药品器材且含有大量的细菌病毒，从而构成了一种违法的行为，甚至能形成以犯罪为目的的动机。
警察把她爸带上车时，她后妈在邻居的搀扶下哭的撕心裂肺，而我看到的莫小菲却是很冷静地站在人群的后面，安静的一动不动，就像是在往常任何一个平静的日子里一样，在观看一场无关乎己的争斗。
其实，一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她总是表现得很平静，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很容易就能接受一样。
晚上，我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刚听到她的声音，我就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反而是莫小菲在电话那头不停的安慰我：“没事的，叶子，没事的，真的没事的...”我妈也在一旁掉眼泪，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莫小菲的爸爸被判了刑。
那年的夏天，我们十七岁，刚刚迈进高二，莫小菲退了学。在那样一个家庭里，那样一种情况下，总是要有一个人要作出选择的，而莫小菲，甘愿选择了牺牲。
那天送莫小菲回家时，我们四个又一次挤上了103路的公交车，这一路的乘客好像特别的多，永远都是那么的拥挤。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这会不会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挤公交车了呢？那一次，于洋第一次没有抱怨天气太热，路遥第一次没有叫着说挤得透不过气来。
我们一起坐到了下一站，一起走在那条距离大院还有很远的路上，穿过了长长的巷子，踩着有些发乌的石板地。其实我和于洋路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走在这条路上了，突然间发现这条我们曾无数次穿梭而过的小路，竟然也变得悠远深长。
每个人都很安静，前所未有的异常的安静，能够清楚得听到脚下的碎石子相互挤压的“咯吱、咯吱”地声音。
我一想到，莫小菲一个人孤独的在这条路上走了那么多次，眼泪就差点要掉下来了。走到大院门口时，我们都没有进去，莫小菲也没有说让我们进屋。
然后路遥说了一句话，她声音里带着一些哭腔说：“小菲，你走吧，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后面的路，你要一个人小心地走吧，以后在外面累了，就回家来看看，”我当时听了都挺感动，心里琢磨着，估计这是她这辈子说的最有哲理的一句话，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说场合不合适，正处于离别伤感时，我肯定会一巴掌拍在她后背上，告诉她这句话说得真是又对又好，又有哲理又有学问.
可是我当时只能想着该如何才能控制住眼泪。然后莫小菲说：“我以后会很想念你们的，你们都要开心，还像我一直在你们身旁一样，不要把我忘记了，好吗？”
听到她最后的俩字，我强忍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莫小菲总是这样，言语不多，声音不大，却总是能让人听后感觉到一种忧伤的气息。于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像是很小的饰品挂件，撂下四个字：好好生活！然后转身走了，眼睛很明亮。
回来时，我们是一路走着回家的。为了摆脱伤感的气氛，一直在转移着话题。估计路遥的眼泪还没掉下来，便又开始唏嘘狂侃了，讲起了曾经刚正式进入高中之前莫小菲我们几个的种种精彩事迹，我和于洋一边感伤，一边又在点头微笑地配合着她。
其实，打从幼儿园开始，我们四个人的聪明那就已经是有目共睹，被定型了的。
从来没有把学习当作是多么重要的事，上课时稍微集中点精力，其余的时间把它说成除了疯玩还是疯玩都不为过，那成绩，还是蹭蹭地往上蹿，成绩单上总是写着我最爱的那些阿拉伯数字，“天才出自于少年”这句花还别说，真是有些可信度。
于洋在上幼儿园大班时就有“钢琴王子”的称号，莫小菲那舞蹈跳的连那时侯的我看得都是心生澎湃之情啊。当时的我用那双稚嫩的小手写出来的小短文，也常常被粘贴到校“读者栏”里的小框框内。
路遥当时的感慨就是，虽然她没有其他可以拿来公众于世的才能，但是她始终坚信一句话：是金子既然都是会发光的，那金子旁边的物体也是会衬得反光的，只是还有待于时间的挖掘。
当年一路飚到初三，看到同学们眼不离书，手不离笔的为考高中连夜奋战时，我们依旧不屑一顾，不就是考个高中吗，说白了就是一场考试，有必要这么累吗？
后来我们四个人牵着手就一起蹦到了这所重点高中，更让人欣喜的是，在学校的光荣榜栏里，我们几个的名字被用大毛笔字齐刷刷地写在了一等“奖学金名额”的下面，那可真叫一壮观！
并且校长又在“新生欢迎大会”上着重介绍了我们一番，那知名度可真是响当当的，一向是飞扬跋雇的我们，这下走起路来更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来而不拒的接收着来自周围的目光，并不在乎那眼神中蕴含着怎样的喻意。
回想起这些，依旧感觉到很温暖。
似乎只是过去了一瞬间，其实它们，已经渐渐走远了一整年。
莫小菲日记：
2001年05月13号
今天有一个同学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其实在幼儿园大班刚开始，我就偷偷进了学校的舞蹈班。
尽管一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当初那个连理想愿望、前途未来还一点儿都搞不清楚的年龄里，为什么会对舞蹈有着那么深，近乎着迷的热爱。竟然会在那么小，仅仅几岁就学会了向爸爸撒谎，有勇气瞒着大人做决定。
总是会回忆起一副画面来，于洋小小的身子坐在钢琴边弹奏着不成熟的曲子，我就随着旋律自由的起身旋转。叶子和路遥在旁边看拍着巴掌满脸的流光溢彩。
当然，我们可以这么无所顾忌的开心的蹦跳，是必须在不让我爸知道的前提下进行的。
从小，他就不允许我跳舞，包括学校里的体育课、各种运动类的活动，他都会强烈制止。在我那些整天梦想着如何玩耍的天真的岁月里，甚至不能向其他孩子那样可以随心所欲的蹦蹦跳跳、打打闹闹。
我不知道爸爸跟学校里的老师说了什么，但是一直以来，每次的体育课，老师们都不会让我参加剧烈的活动。所以有很多时候，当同学们都在操场上自由自在的挥汗如雨时，我就只能在操场边的绿荫下玩着无聊的溜溜球，或者与两个女孩慢悠悠地踢毽子；当叶子于洋路遥在院子里玩耍嬉戏相互追逐时，我只能站在旁边羡慕的看着他们。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跑到他们中间，开心地混在一起嬉闹，但都会被他呵斥住然后拖回家，有时他让我的薛姨，也就是他现在的老婆看管着我，偶尔他们都不在家时，也会告诉叶子于洋路遥他们的妈妈，请她们看着我不许乱跑。
但是阿姨们总是会偷偷的放我出去和叶子他们玩，或者是让我到于洋家借着于洋练钢琴的节奏，叫我跳舞给她们看，也许她们都明白，爱玩好动是每个孩子天生的本质，强行控制未免会太残忍。
所以一直以来，我不喜欢说太多的话。
后来几位阿姨在教自己的孩子时，总是会说：“不学学人家小菲，看看人家多听话文静”。
但是也有好几次我在她们背后听到：“老莫是怎么搞的？小菲多聪明伶俐的孩子啊，怎么就不让她学习跳舞呢？挺有天赋的那孩子”。
“不就是因为素琴跟人走了吗，他怕他女儿步她的后路”。
“小菲长的也确实像她妈，一样的聪明伶俐劲，我看着她都能想起她妈来”
......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我为什么没有亲妈的真正原因。
原来，我原本那个漂亮有才华的妈妈－－关素琴，就只是因为没能承受得住外面世界的诱惑，而抛弃了着这个家，抛弃了我，抛弃了爸爸。而我身边这个唯一的亲人，却也是为了使自己的某种记忆不被触动起，就要强力制止另一个梦想的生长。
难道，这样大家就都会开心了吗？
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