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可真有些偏早，三十几度的高温，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当消息栏里的阿拉伯数字被逐渐更换成了个位数时，收到了莫小菲这个学期里的最后一封信。
叶子、于洋、路遥：
你们说，这时间过的也太快了吧，当我终于有时间回头向后望一眼时，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只是一转眼的瞬间，两年的时间就这么走远了。
还有几天你们就要高考了，这是从我们入学那天起就已经预知好的时刻。也一直都在紧张的期待着。
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你们会因为紧张或者压力而考不好，真的。
从小以来，你们都是那么的聪明，毫不费事的就能拿到好成绩，所以，为了能够赶上你们的脚步，我总是要很努力、很拼命的用功学习。
你们不知道吧，每天放学后和你们一起回到家里，玩了很晚之后，我仍然会让自己坚持再多做一些课题，多看一些书，因为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落后了，总是会担心那样我就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
呵呵...是不是很傻气？
虽然这次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冲进考场，踏入另一所陌生且让人向往的校园，但是我没有遗憾，真的，看着你们，我最好的朋友，越飞越高，我真感觉自己也无比的荣耀，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梦想在一点一点的贴近生活。
考试结束后，别忘了回大院里看看，这里依旧是我们共同的家，我会坐在当年的秋千上等这你们，还有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它现在的叶子，比其它的任何一棵树都要茂盛。
......
我不知道莫小菲的这封信，是在给我们施加压力，还是在给我们鼓励。
考试前两天，同学们陆续离开了学校。
那条回家的路很长，我们推着车子一直沉默地走着。路遥突然说：“我怎么忽然感觉自己有些紧张，你们呢？”
于洋安慰她：“没事的，路遥，别太在乎，就当作是平常的一次考试，我们平常，考的不都是挺好的么？”然后又转头看着我，“哎叶子，你怎么想的？准备进攻哪所学校？”
“我想到北京去。”
于洋和路遥都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
路遥着急地追问道：“叶子，我们以前不是说好不离开上海的吗？你怎么可以......”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些曾经一起许下的诺言，一起扬言要进去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忘记过，甚至曾一度把它们作为我的动力、指引我的方向。
可是，我也在一天一天地倒数着时间，期待着追逐我梦想里的脚步......
于洋看着我有些悲伤的表情，故作轻松地说：“北京很好啊，多少人梦寐以求呢。叶子，加加油，闯入未明湖！”
路遥的语气有些怨恨，“难道就只是为了那个姜明达？”
我点点头。
路遥骑上单车，飞快地消失了。
明明正是枝叶繁茂的季节，可是身后的树叶，怎么就被风吹落了一地呢？
回到家里，爸妈房间里的门半虚掩着，可以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压的很低，可依然能够判断出是在极力的争吵。
爸爸愤怒地压抑着说：“别整天没事找事，不如离了干净！”
“你终于还是说出了离婚，好啊，离就离！少了你我更自在！”
“行，我会让你自在的，不过也要等到叶子高考结束后！”
......
我甩了甩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想起莫小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总感觉，叶子，你会是我们中间最幸福的人。”
然后泪就流了下来。
躺在床上，看着桌子上已经摆成一排的纸鹤，旁边是我们四个人曾经的合影照片，以及，那盆仙人掌。
脑子里有些空白。
我给路遥发了条短信，问她是否会因此恨我，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看到她的回复。我知道，这次我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无论换作是谁，心里都会感觉到憋屈的，毕竟是有着十几年的约定，并一直都把它作为了自己的动力。
我想起还在上幼儿园时，老师问路遥她的理想是什么，当时路遥瞪着她那双很无辜的大眼睛，茫然地问到：“什么是理想啊？”老师很有耐心的解释：“就是你以后最想做什么啊。”
路遥很恍然大悟的说：“噢，我最想好好学习，以后和于洋、佟叶、莫小菲一起考大学，再也不分开！”老师和全班的同学都笑了，很和谐。
可是现在，我们是否真的就要分开了？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回家，妈妈依旧会不停地唠叨，看着她，我感觉她其实真的很累，很不容易，心里承受着压力，还要孜孜不倦地让我不要松懈，加紧步伐。或许，这也是她宣泄的一种方式吧。
但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心里是否会有压力，或者准备考入哪个学校。可能在她的意识里，我一向都是自信沉着的，只要有个好的分数，总是会有好的学校来找的。对于爸爸，我没有太多的感受，本身他对我，都是持有一种让我独立自行的态度。
接到明达的电话，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听到他的声音，累就流了下来，说不出的原因，可能是感觉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顶着的压力，终于快要得到解脱了。为了他，很累，很辛苦，也很委屈他一年来的漠然。
最后他说：“叶子，明天的考试要沉着、冷静，加油哦！”我边擦眼泪边点头，嘴里还不住地呜咽着，仿佛他就站在我的对面，我一个劲儿地对着他点头哈腰。
可是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要牵手微笑着继续走下去，好吗？
走进考场前，在人群之中，我看到了于洋和路遥，我们站在不同的位置。
我看着他们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握成一个拳头状，然后伸出十指和中指顶在头顶中间，对我轻轻地笑了。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每逢考试，或者在各种比赛之前，特有的一个动作，自信而又能给予彼此鼓励。
我对着他们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然后看到了路遥可爱的鬼脸。
我知道她已不再怨我，或许从来，她都没有怨过我。
于洋的眼睛，很明亮。
六月的阳光下，三个人站成了一条完美的弧线。然后带着自信的微笑，走进了各自的考场。
莫小菲日记
2003年05月01号星期四
很多天以来，我都没有再见到关素琴。她的突然出现以及又无故的消失，让我感觉到这就像是一场闹剧，如果不是手上的这一大笔钱，我一定会认为这仅仅就只是一个梦，但是它确实在我面前那么清晰的晃了一下。
几天前，我突然收到了一张二十万元的支票，这是需要我在原来的岗位上工作十几年才能换回的一笔数额。落款人是：关素琴。
我把它递给苏楠看，轻轻地笑着。
看来，我真的得到了所谓的补偿，还是一笔不下的补偿。
那天晚上，我在一家我平时经常路过却从未有机会进去过的酒店里开了一间包厢，然后打电话给叶子于洋路遥，让他们过来聚聚。
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他们每天忙着高考复习，我每天奔波在上下班的途中，偶尔的一些空闲时间，也会被更多忙碌的事情所代替。
我们在无所事事中，忙得不可开交，在忙碌中，享受着无聊的孤独。
这个城市很大，可是我们的距离并不远。
没多久，叶子路遥就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辞职的事，所以我说是因为公司里发了奖金，请他们几个吃饭，果真他们也就相信了。
我看到于洋很高兴，可是心情很沉重。
他带来了一个女孩，介绍说是叫苏芊芊，是个漂亮得几乎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的女孩。她一直坐在于洋旁边，始终面带微笑，很腼腆。我一直没有勇气让自己直视他们俩。
苏楠坐在了我的旁边，在我让他看了那张支票之后，他就一直沉默不语，甚至我向他介绍叶子他们时，他也是心不在焉的，没有任何表情。其实，我也是可以沉默的，只是不知道，在沉默之后，应该做些什么呢？
席间，因为有了路遥不停地找话题逗着乐子，才显得热闹温馨，久违的一种氛围。
我端着一杯饮料说：“今天我们就喝这个代替吧，你们等会儿回家还要复习资料呢。”蒙胧之中看到大家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叶子也跟着出来了。
她抓着我的手，刚走进去关上门，她就很小声的哭了起来，说：“小菲，我怎么那么久没有见过你了呢？”
我的眼泪也随即掉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看到叶子那么压抑的哭，还是为我自己，或者是因为于洋。
十几分钟后，我们若无其事的回到桌边，或许谁都不会猜得到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我们用眼泪洗劫了怎样的一种悲伤。
从始至终，我没有再抬头看一眼于洋，他和苏芊芊那么有默契的端坐在一起谈笑风声，刺痛的灼伤了我的眼睛。
一滴眼泪坠入搅动的杯中，瞬间陷入旋涡。
曲终人散。
散场之前，于洋突然轻轻地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说：“小菲，上班时别太累了，注意身体，还要，记得微笑。身体是生命的本钱，但是我总感觉你对自己不好”。
我对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到在一旁很不屑的苏芊芊，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然后想起了一句歌词：我一直为你不顾一切地努力向前走着，可是你还是离我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