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原本白色的天花板上分布着点点的暗黑的霉斑。我感到一阵恶心就扭过头，却看到旁边病床上躺着的病人。
他满脸血污还没清理干净，眼睛浮肿像是故意让人揍的一样。而且还不定的呻吟，好像真的很痛。我不知道他哪里痛，我也不知道我哪里痛，他呻吟我也跟着呻吟，这样我们公平些。我不愿意再看到他惨不忍睹的脸就转向另一边，可这边的老人向快要死了，看他满脸的挣扎相我更不忍再看。
我又看着天花板，看一眼胸前像是被人闷了一棍子，难受极了。我浑身疼痛，可还是找到了手机。手机是关机状态，我打开机打给江浩，是阿文接的电话，我让她告诉江浩把家里的天花板拆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个病房里就三个床位，房间很小，很拥挤，呼吸都困难。幸好没有家属来，如果真来几个，这个房间也就成太平间了。
我突然想到了老板，他会在哪里？我回忆起车祸的一瞬间，我们两个浑身是血，而且据我的初步判断那一堆血是我们两个的。如果是一个人，那么我们中会死一个。而我还活的好好的，我判断老板要么死了，要么还在急诊室。
我忍着身体的疼痛走出病房，找医生询问。走到厕所门口我就去小便，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头上绑了绷带，胳膊也一样。
医生说我是轻微脑震荡，而老板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一听就急了，追问她老板的尸体在哪，我要去追悼。医生说他躺在另一个病房，因为饮酒加睡眠不足还在昏迷当中。我就找到那个病房，进去一看果然老板在打呼噜。
医生说老板的一条腿完了，我就看老板到底那条腿完了。他的右手的五个手指上有三个带了很大的黄金戒指，左手上五个手指中有三个带着两个钻戒，一个白金戒指。老板以前跟我提及过这些，黄金的三个中一个是他妻子给的，一个是寡妇给的，一个是他自己买的。钻戒一个是他买给他妻子的，一个是买给寡妇的，白金的是他自己买个自己的。
我一进来看到有几个行踪可疑的人走了出去，我想一定是想从他的手指上拿下戒指。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老板的手指的力量有那么大，他的手指好像能膨胀，只要有人想拿下戒指手指就自动膨胀。
我掀开老板盖着的被子看左脚，臭烘烘的，我赶紧盖上。然后看右脚，一看我就愣了。那些血大部分是从这条腿上流出来的，怪不得医生说废了一条腿。医生说我已经睡了一天了，也就是说老板也睡了一天了。他们也不知道谁谁送来了我们，但是那医生认得老板，他说老板是个祸害，他本不想为老板医治。但是一想到医生的医德和本质就放弃了那种想法，其实老板的腿本不会废掉，是这位蹩脚医生给医废的，因为他是蹩脚医生，给人看病当然要蹩脚。
老板没死，就说明我之前所看到的血泊是假的，四溅的血也是假的。是我自己虚构的，我有些怀疑我不是脑震荡，而是脑神经。
我跑去问医生老板什么时候才能醒，他很不高兴的对我说“他爱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关我屁事。”
我就很不满意了，这怎么和他没有关系呢。“你是医生，他是病人，你们关系好着呢。”
“告诉你小伙子，我给他看病已经够人道了，别再指望我为他做些什么。“
“我也没指望你做些什么，我只是问你他什么时候能醒。“
“关我屁事，他爱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
我觉得这医生受过什么打击才会这样，就没再多问老板的事情“那我能出院吗？”
“爱走不走。”
“住院费呢？”
“有躺着的那人在我们不怕没人交钱。”
我想老板都伤成这样了，再让他交医疗费我就过意不去了“多少钱我交。”
“你交的起吗？”
“交得起。”
“你交不起。”
“你怎么知道我交不起？我交得起。”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啰嗦呢，不让你交就是不让你交。让他来，等他醒了一并算账。”
“我交就可以。”
“你交我不收。”
“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么样了？是你自己脑震荡震出毛病了吧，不让你交钱你还不乐意呀。”
“不让我交钱我当然乐意，可是你让别人交啊。”
“对啊。”
“对什么对。”
“我告诉你小伙子，这件事我和你没完，你不能交，你要交那我也交。”
我一听就更发毛了，心想这人在怎么能这样呢。“你爱交不交。”
“我交。”医生一口咬定说
“我可以走了吗？”
“你不能走，你的医疗费还没交。”
“你不是说要给我交吗？”
“我没说啊。”
“你放屁。”
“你放屁。”
“那我交。”
“不行，得让躺着的那人交。”
“您那么一把年纪了怎么不知羞耻呢，你这是跟我过不去还是跟您自己过不去啊。”我气急败坏的说
“谁一把年纪了，我才五十岁。年轻着呢。”
“那您怎么还不去死？”
“小伙子我告诉你，我修养高着呢，不会和你一般见识。你还是乖乖的回去躺着吧。”她说完就走了。
我看着她发福的身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迅速跑到厕所，疯狂的吐起来。
吐着吐着发现口袋里有什么在震动，想起来是手机。拿起手机一看，是江浩打来的。我的忙着不方便接听电话就没有管他，可他接连不断的打过来。我就中止了呕吐，接了电话。
“我现在浑身乏力，而且嘴还有别的任务要做。有事快点说事。”
“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死哪去了？”
“差点死了，在医院呢。”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你别过来……”可他挂断了电话。我急了，老板在这呢他怎么能来呢，我想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一样给他打电话。
我说“我让你别来，你就别来。”
他说“我去追悼你。”
我说“你要来就真的成追悼我了。”
他说“说不定你现在就在太平间呢。”
我说“我现在在厕所，你不要来，你来了我要就去太平间，都会是你害的。而且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会跟着住在太平间，这样咱两就共死了。”
他说“好啊好啊。我就想着这个呢。”
我说“我让你不要来，你就不要来。”
他说“我偏要来。”
我说“老板在这躺着，你来了把他惊醒了怎么办？”
他说“他也在那呢，好得很，我正想着这事呢。”
我说“你最好别想这事，我没事，你不要来。我再说一遍后果，你来了我们两个都能去太平间。我去了，那里可不太平。”
他说“我这就要到了。”
我说“那么快？”
他说“就那么快。”
他强行挂断电话大约半小时后就到了，原来真的很快。
我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不想看天花板也不想看两遍病人的痛苦表情，没一会就睡着了。江浩推门进来，探头探脑的像个贼一样扫视了一下房间。他看到了发霉的天花板，看到了呻吟的病人，看到了一个病人死了一样躺着就缩了回去。在门外他徘徊了很久，然后去找医生问我在哪个病房。医生问他是住院还是看病人。江浩不解，医生跟他解释，住院分两种一种是太平间差不多的地方是没太多钱流浪人住的，一种是真正的病人，必须住一些带条件的病房。
江浩一听就火了，他刚刚询问了我的事情，这医生还很热情的告诉了他我的病房号。他抓住医生的领口就逼问是不是耍他玩，他现在有急事没空玩。医生怒目而视说找不到我算江浩活该，谁让江浩浪费了医生的口水和一片热心。江浩只能低声下四的再恳求，医生不耐烦的告诉了他。江浩再次回到病房门口，抬头看看病房号，确定无误就轻轻推开了门。在房间里扫视一眼又缩了回去。
他站在过道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倚靠在门口，向左看是长长地走廊，向右看还是长长地走廊，整条走廊里弥漫了一股发霉发臭的医药味，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不断地有哭喊的声音从不知道的方向传来。
他一咬牙还是再次进了病房。他确定的是我旁边的两个人不是我，而我在中间的病床上蒙头大睡，他就径直走向我的病床。在犹豫了大约十分钟后他决定掀开我的被子。
在他犹豫的十分钟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本不确定被窝里的人是不是我，但是医生说我在这个病房里，那么这个被窝里的人就可能是我。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还有不可能的原因，之所以不可能是因为那医生的态度不端正，让他觉得那医生有戏弄他的意思。他本想着一咬牙闯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掀开我的被子，如果是我就没什么。如果不是我大不了也就是看到一个人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恶心样子，而且这病人被他从梦中弄醒会带着打死他的心拖着腐烂的身体追打他。江浩最讨厌别人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扰，如果真的打扰了他，他会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去搏斗。他最了解被睡觉时被别人打扰的心情。
可是他没敢这么做，他刚要下手就把手缩了回去。因为他冲进来的速度过快，让病人们感到诧异，两个人异口同声的竟然呼叫起来“什么狗东西那么快？”江浩尴尬的看了看他们就低下头，毕竟这是这两个病人长期霸占的地方。
他指着我说“这个人是谁？”
那两人面面相觑，我左边的人说“你不知道是谁？那你来干嘛。”
我右边的人对我左边的人说“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说话，都快要死的人了，嘴上不能积点福吗？”
我左边的人说“据我所知我会活得比你长，你嘴上积点福吧。”
我右边的人说“你先积福。我昨天做梦了，梦里玉皇大帝就是这么说的”
我左边的人说“你先积福才是，我也做梦了，梦里阎王这么对我说的。”
我右边的人脸上暴起青筋“你不要脸，我让你去天堂，你让我下地狱。忒恶毒了吧你。”
我左边的人说“我要脸的很。”
我右边的人说“你有脸了还要脸，你是二皮脸。”
我左边的人说“你错了，我三皮脸。”
我左边的人完全占了上风，胜利的笑起来。我右边的人赌气的看着他。江浩更显得尴尬了，他胆怯的插一句说“那这人是谁？”
我右边的人说“死了。”
江浩惊讶的低语一句“死了？”
我左边的人似乎很肯定的说“死了。”然后哈哈笑着看我右边的人“他嘴上积福了。”
我右边的人一气之下差点没喘过气来，一头倒在病床上。我左边的人惊出一身汗“不是被我就那么说死了吧，我没说什么啊。”他无辜的看着江浩，试图寻求点安慰。江浩立刻跑到我右边的病床边看那人，只见那人双眼圆睁，瞪着江浩，江浩心里一阵惧怕退了两步。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左边床上的人也大笑起来。江浩有种被耍的感觉。
与此同时我在做梦，梦中我不在医院睡着，而是在一座学校。那所学校是我曾经呆过的，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我从梦中醒来就有同学带我去吃大包子，我兴奋地跟着去，到了包子铺就不停地吃，边吃边喝水，不要命的吃。吃饱了就靠在椅子上对着同学笑，我那些同学也对着我笑，我两人笑得不亦乐乎，笑得越来越上瘾，招惹的人多人都在看我们。
我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还是不停地笑。笑得捧着肚子直不起腰，突然我那同学不笑了。可是我还在笑，周围的人也都在笑，可是我猜不透他们在笑什么。我那同学倒在椅子上很长时间没有反应，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我靠近一看他噎死了，我惊恐的呼救，却看到周围的人还在笑，不停地笑。
我意识到我梦到的那位同学是谁了，心里一阵疼痛，他死了。
江浩越显得尴尬，我两遍的病人越显得高兴。江浩心里就琢磨这两人是不是神经病或者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良久他终于忍不住了问“你们别笑了，傻不傻。”
那两人立刻就停止了一切，病房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呼吸声，能听到不知道哪里暗藏的滴水声。“我就是想问问躺在那里的人是谁？”江浩看着我说
“死人啊。”两人极有默契的说，似乎把捉弄江浩为乐趣。
江浩一声不吭地走到我的病床前，犹豫一下掀起了我的被子，看到流口水的我。脸色一下就变了，一巴掌打在我头上，我猛一睁眼吓的他往后退了两步。这就是把恶气发泄在我身上的后果。
因为江浩不明原因的打了我一巴掌而且声音还挺响亮，他的这种反常的行为让我的病友感到好奇更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两个等待我反应。而我的反应也很中他们的意。我喊起来“找死啊，你是谁啊。”江浩一句话不说瞪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有一种做了坏事的人在警察面前的负罪感。我就情不自禁的回想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让他这么生气。可是我想不透啊，我就目不转睛的和他对视，以显示我很自信我没有错。这样的场景正是我的病友愿意看到的，他们面无表情可是心里都乐开了花。
“你怎么在这睡着了？”江浩说，那两人突然就明白了我们是相识的。
我刚要说话左边的病人就说“既然你们认识为什么还问我这人是谁，你耍我们？”
我右边的人说“你当我们是傻子？”
江浩火了“是你们拿我当傻子好不好！”然后他就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瞪着那两人，像是一头雄狮威胁和自己的抢夺猎物的病豹子一样。
那两人欲言又止，江浩大喊起来“别说话了好吗你们两个！我不是怕这人不是我找的人才问你们，你们误会了！”
那两人尴尬的笑笑说“误会，误会。”两人眼中露出一点阴险的光芒，然后背过我们躺下。
“你怎么睡这了？”江浩再次说。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睡，有人掏钱我就在这睡。”
“我醒来就不见你了，打电话也不接。”
“睡觉怎么接电话。”
“你睡这里至少也要告诉我一下吧，我还以为你出意外了呢。”
“我睡觉了怎么告诉你。”
“别跟我这胡咧咧，到底怎么回事？看你伤的不轻啊。”
“没什么，出车祸了。我不是不让你来，你来这干什么。”
“怎么出车祸了，谁开的车！人呢？我废了他。”
“不是，我没让你来这你来这干嘛？”
“我来这看看。”
“想看就去太平间，那里热闹。”
我左边病床上的人说话了“小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第一朋友来看你，你就应该好好招待，怎么能哄人走呢，你这是不道义。”我心想，你倒是道义，为了朋友让人砍了到头来没一个人来管你问你啊。他接着又说“第二这最热闹的地方不是太平间，太平间太平着呢，热闹的是……”
“是哪？”江浩问
“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谈的，自己体会吧。”他说完又躺了回去，我右边病床上的人笑了笑，又像是戏弄。
江浩说“听到了吗？你不道义。”
我说“你道义！你来了就劈头盖脸的打我干什么？”
他说“那是我见到你情不自禁做出来的。”
我说“我也情不自禁，你让我也来一下吧。”
他笑笑又说“司机呢？”
我说“什么司机？”
他说“开车撞你的啊。”
我说“没人撞我。”
他说“那开车载你的司机呢？”
我说“还躺着呢，到现在还不醒人事。”
他说“我想在就让他永远不醒人事去。”说完就拔腿走。
我说“你给我回来。”
他说“干嘛！”
我说“我饿了。”
他说“我也饿了，等着吧。”
话刚说完阿文就推开个门缝探出个脑袋，看到我们先是一笑然后推开门进来。我看到她手中的包子就兴奋了“还是阿文懂我。”我说
阿文说“说的好听。”她以为是江浩说的。
“这是实话。”我抢过包子就吃，江浩也吃。
阿文看着我们的吃相就笑，我们身边的两个病友对我们的包子垂涎欲滴，我们吃着他们看着，他们好意思我们倒不好意思了。我示意江浩给他们吃，江浩不情愿，我眼神加重了这种想法，他就给了他们。他们结果包子，说了声谢谢，迅速的就吃完了，吃完还是直愣愣的看我们，意思是再给一个。江浩就再给他们，他们再迅速的吃完。
阿文笑了笑，不知道是笑的什么。“你怎么睡这了？”
“有人掏钱他就睡这。”江浩说，阿文递给他一瓶水，江浩给我，阿文又给他一瓶。身边的两位病友像是噎住了，也想喝水，对我们乐呵呵的笑，阿文很不在乎的给了他们。
“他醒了一看你不见了就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他睡着呢怎么接！”江浩抢我的话说
“你在这睡至少也要告诉我们吧。”
“他睡了怎么告诉！”江浩又说
“看你伤的不轻，我听医生说你是车祸。司机呢？撞你的司机呢？让江浩废了他去。”
“还睡着呢。”我抢说，生怕江浩再说话。
“江浩”她说“还不趁现在废了他去。”
“如果我废了那人”他看看我“他就会废了我。”
“我饿了。”我说“没吃饱。”
“我也饿了。”江浩也说“我也没吃饱。”
“好，我去再买两份。”阿文很高兴的样子
“我们也饿了。”我的病友说
“阿文你先去买四个人的，我们两个去看看那个睡着的司机。”我说，听我这样说那两病人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