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补课，陈钫旭是最厌烦的。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学生放学，他急匆匆地也跟学生出了校门。这个星期真有点度日如年，挨到周末，说什么都得上高坪乡。
镇集市正是赶集日，到了下午，人不见减少。
陈钫旭随意买了点水果，称了两斤猪肉，便朝高坪走去。
这离高坪乡政府所在地有六七里路，全是羊肠小道，自行车都没法骑。而且上山四五里，盘几个山弯，翻几道山梁。
想到这，陈钫旭不由加快了步伐。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但天气尚好，加上是一年中，白昼时间最长的月份，赶到高坪到也不算晚。
此时，太阳正挂在时疏时密的树枝头，红彤彤的，山谷晖映，很是美观。不时吹来一阵风，带动树枝乱颤，随着涛声远去，到也心情顺畅，走起山路也就不觉得吃力。
很快就能见到女友了，一周来的郁闷根本算不了什么，或许，正是这些天的相思之苦，才显得此时幸福无比。
到了山顶梁，太阳已经完全隐没于远山。这里是全县的最高，也是全县最偏远最贫穷的地方。但此时在这里能够看到乡政府的房子，陈钫旭还是兴奋得像个大小孩，冲着山下，大声喊到：“雪鹃，我来也。”边一路，连跳带跑，直奔苏雪鹃住处。
走到政府楼前，没看到一人。陈钫旭有点急了，偏偏来时太过匆忙，忘记带钥匙。他情绪低落极了，极不耐烦地把东西往窗台一放。
这里虽然是乡政府所在地，也不比雪鹃她们村大。乡里所有机关学校都在这，县城里随便一所中学都比它大。
陈钫旭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其实也望不到什么，除了紧闭的房门，四面都是山。只有一条不足两米的小溪的流水声于这样的傍晚隐隐约约地传来。
等了一会天色已经变得很朦胧，远处沿山脚稀稀疏疏地亮起了家灯。
陈钫旭心情坏极了。
回学校是不可能的，六七里路的山路别说不好走，就是好走，也心有所不甘。
真想把东西甩进阳沟，陈钫旭极不情愿地提着肉朝学校走去。覃元锋家不知道吃过晚饭没。
刚到学校门口，便传来小孩的哭声。
“元锋，快来帮帮忙。”陈钫旭知道覃元锋老婆杨善美在叫他。
陈钫旭不禁有点羡慕起这他们来。这小子出师范不到一年就和娃娃亲杨善美结婚，现在崽子都两岁多了。
陈钫旭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见杨善美在炒菜，覃元锋在给孩子洗澡。听到有人推门，两人同时扭过头来，覃元锋作大喜状。“钫旭，是你呀。你看我这，你看我这。”有点不好意思。那样子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先坐，先坐，我马上就好。”
陈钫旭把肉递给杨善美道：“炒些新鲜肉，今天我要和元锋喝两口。”
杨善美接过，笑道：“哟，被老婆撵出来啦。”
陈钫旭正没好气，脱口而出：“八婆，乌鸦嘴，快做你的事。”
“钫旭，今天机会难得，我两要好好地喝上几口。”覃元锋抱着小孩，一屁股坐在对面。
“好，就看你小子有点长进没。”
“今日不同往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有你好看的。”
“别瞎扯了，吃饭啦。把孩子给我。”杨善美说道。
“喝什么酒？”
“随便吧，我想喝茅台，可惜你拿不出。”
“好，那么就喝套缸酒。”覃元锋说着，进房端出一坛来。把杯子一收，“这酒，你喝得少，好喝，动碗。”
这倒让陈钫旭有点傻眼了，看看杨善美，又看看覃元锋。
酒是好酒，清幽透明，略呈黄色。用筷子挑挑，酒水连丝，是上等货。
“怎么，小两口独立啦，没爹妈一起住？”几口下肚，话匣子不禁打开了。
“当然，什么时代啦。和老人家一起，有些事说不到一起，无端生出一些矛盾。”覃元锋说到：“反正，离家就几脚路，常回家看看，帮帮，还显得更亲更孝顺。何乐而不为呢？”
“你小子，真是精到家了。那你也出来五年了，怎么就愿这样老死山沟呀？”
“那能呢，只是无法可想。”覃元锋回道。
杨善美接口道：“我们穷山沟的，又没认识几个人，很难办，还得靠你们同学大力帮忙哟。”
“我呀，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是现在只想有个比较安稳的地方，像你们一样，结婚生子，多幸福。”陈钫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现在，我和雪鹃，天各一方，特别是她，谁晓得，明天又要调到哪个乡？”
几碗酒下肚，两人的话不禁多了起来。这时，小孩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看着杨善美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陈钫旭对覃元锋说道：“听你说过，读书时，她可是你们那届第一名，要是继续读书，肯定比我们都有出息。善美真是有点可惜呀，不过，也正还便宜了你小子。”
“那是当然，我们寨子，就数我老婆漂亮，又会体贴人，要不是当年她家穷，没钱读书，她又不愿意为了她读书，再让父母去背债，说不定读高中上大学，可能她就是别个的老婆了，好险。”看他那一脸满足而幸福的样，也许有几分酒意，“哼，哼。”两声，心里莫名泛起几分妒忌。恨狠地说道：“瞧你那小样，一副小人得志。”
中师那会，两人只差没穿一条裤子了。陈钫旭心里想什么，覃元锋也能猜个七八分。他自然感觉到，不过也不介意，反而有点得意，继续说道：“不过，有时也真觉得有点亏欠她，家里家外到是她操持，遇上农忙，我还真不是她一个娘们的对手。我想好了，争取这两年调出去，让她也别这样累。”
听他这样一说，陈钫旭情绪一上来，夹杂着酒气，还真有点醉了，眼睛有点湿湿的。同样的年纪，做了父亲的想法就是比自己会想，感觉就是比自己幸福。
覃元锋摇了要坛子，看看，酒已经下去一大半，两人各自至少喝了两斤吧。
杨善美从房里走出来，见状，说道：“别喝了吧，要不雪鹃会生气的。”
趁着酒性，陈钫旭有股无名的冲动，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分，炸声炸气地说：“她有意见？我还有气不知道从哪出呢。明明知道我今天要来，不告诉我一声，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真是超级郁闷。”
看来陈钫旭真的醉了，杨善美扯了扯覃元锋。
覃元锋会意，拿起碗道：“来，干了这一口，说不定，雪鹃下队去了，现在回来了呢？”
“干，管她呢，干了再说。要是她今晚没回来，我们就喝个通宵，喝个痛快。”这一口下去，陈钫旭真有点说胡话了，今晚睡的地方还没着落呢。
在覃元锋两口子好说歹说下，他总算同意先回政府看看雪鹃回来没。就由覃元锋扶着向政府走去。覃元锋都差不多了，好在到政府没几步路。
还好，灯是亮着的。杨善美上前敲门。
苏雪鹃大开门，头发湿湿的，好象刚洗完澡。
陈钫旭经风一吹，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着头，好象入睡了。
苏雪鹃和覃元锋只好一边一个将他扶上床。“喝不了就不要喝，怎么要喝这么多酒。”苏雪鹃有点不高兴，对覃元锋说道：“老同学老朋友了，你看这事做的……”覃元锋说道：“今天，钫旭有点心事，是喝多了点，再说也难得在一起喝，高兴。喝！”
杨善美道：“今天他来，进不了屋，又不知道你那里去了，心情不好。现在你回来，就好了。”
苏雪鹃：“我刚下队回来。”
覃元锋两口见她确实有点累了，便起身告辞。
苏雪鹃也不挽留，送走他们，看着陈钫旭的样子，心里很不平静。对眼前这个冤家又爱又恨。还好他没吐，要不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用清水帮他洗了脸，又跟他脱了鞋子，洗好脚，感觉真的累了，便合衣在陈钫旭身边躺下。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反而越睡约清醒。
高中毕业四年多了，只是因为差三分，上不了大学，对自己的自信心打击太大了。家里虽然极力鼓励和支持复读，但真的怕又考不上，雪上加霜，再受打击。到时，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办。想想自己也是班上前十名的人物，可别人二十名三十名都考上了，怎么自己就不行呢？
要是不认识眼前这人，没有他的鼓励和帮助，考不上乡聘干部，自己还是个乡村妹子，也许早已经嫁人生子了。
四年了，没有背景，年年都到全县最偏远的乡镇，人累了，待遇也不好，遇上领导心情不好，还得气上加气。
两人在一起四年了，苏靴鹃不禁侧身看了看身边的陈钫旭，眼中充满柔柔的爱意。不管怎么样，他对自己是没什么可说的，可惜他的家境也不好。她用手慢慢地轻轻地梳理着他头发，心里很矛盾。
两人同居已经两年多了，有时真想分开得了，免得两人都受累。省得总是为这东挪西调的，特别是自己搞计划生育工作，总是得罪人的活。想到两人的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第二天，苏雪鹃醒来时，已是九点多钟。从政府食堂打来的饭菜早凉了。看到苏雪鹃起来了，陈钫旭拿着饭菜去加热。这时，有人敲门。苏雪鹃开门，见是覃元锋。
覃元锋问道：“钫旭呢？”“他在热饭”“叫他别热了，到我家去，善美在家等着我们。”不由分说，进屋，把饭菜往盒子一装，一手拉住陈钫旭，就往外走。
覃元锋把头晚的酒端出来，被苏雪鹃拦住，她笑着：“我事先声明，今天不得喝酒，你两到喝得高兴，得替我想想。”
“那是当然，老同学，头晚高了点，害得我两好不容易十天半月的才见一次面，正事都办不成。”杨善美悄悄用手掐了一下覃元锋，正好被苏雪鹃看到，意识到自己说叉了话，感到脸颊微热，不过心里到是挺舒坦的。
吃完饭，覃杨两口子家就在附近，自然要回家帮着做些农活，帮爹妈料理些家务。陈钫旭和苏雪鹃难得二人独处，边聊边走，来到小溪边上的田埂坐下。
苏雪鹃把头靠在陈钫旭身上，一脸的受用。
凭心而论，这里虽然偏僻，景色还和宜人。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鸟语虫鸣，闹市中听惯了喧嚣的城里人，若能在这里呆上一会儿，肯定会心旷神怡。可惜，眼前这两位都不是。他们还年轻，两人的家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安稳下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倾听着所爱之人的呼吸声，也许这个时候，世界上再没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了。
苏雪鹃先打破沉默。
“我们怎么办呢？我觉得，在这里呆一天都很累。”
“恩。”陈钫旭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四年里苏雪鹃调动了三次，自己也跟着调动了两所校。还算自己运气好，是分到中学，要是像覃元锋那样分在小学，需要下村小，还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和雪鹃的关系就跟难说了。
这几年陈钫旭也确实舍得在教学上化时间下工夫，教学成绩没得说，每次全县统考，所教学生成绩都是本校第一，全显仅次于县一中。可是，同样家处偏僻农村，没人帮衬，加上心气傲，不屑走动，再加上经济吃紧，更是想都懒得想。
事业固然重要，家也是不可或缺的。没有家，就想没爹娘的孩子，只有到处流浪。现在却不是一个人的事。自己年纪也有二十五六，过不了几年就奔三张了。要是和雪鹃结不了婚，那真的只能成为“必剩客”或“剩斗士”了，那又何必？
“鹃，我们是得应该好好计划计划，老这么拖不是法子。”陈钫旭停了停，“我们的家一定得稳定下来，至少要么你不动，要么我不动。最好是在县城。，免得我俩像玩猫猫，不是我追你走，就是你追我走，没完没了。”
“可是，路在那里呢？”
“我是这么想的，我高中班主任对我还不错，听说在县一中当副校长，我去磨他。你即使进不了成，若我成功了，也可以有理由调到离县城较近的乡镇。”
“想法是好，可怎么入手？”苏雪鹃显然有点心动，坐了起来。
“我想我们先理理我们的同学，亲戚朋友，看看有没有能帮我的，能直接帮当然好，最起码可以给我们出出主意，摸摸门路。”
两人谋划多时，终于定稿。苏雪鹃总算暂时去掉倦容，尽管这极有可能是画饼充饥，她还是挺高兴，扑到陈钫旭怀里。陈钫旭一个站立不稳，双双摔在田里。幸好，稻穗即将成熟收割，田里没水。
两人实在不先起来，可压坏别人的稻谷肯定不行。
陈钫旭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枯叶，拉起苏雪鹃，帮她扯去头发上的禾叶，“回屋吧？”陈钫旭问道。
苏雪鹃当然明白，但大白天的，总是有点忸怩。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还是摇摇头，说：“还是走走吧。”
夜幕终于遮去了阳光，两人躺在床上。陈钫旭手不由自主地在苏雪鹃身上游动起来，苏雪鹃情不自禁地轻哼一声。这一声引爆陈钫旭本能的激情。
激越的缠绵过后，两人不停地喘着粗气。“旭哥，你别睡，陪我说说话吧。”苏雪鹃细声说道。“恩，我回学校就着手调动的事，最迟明年，怎么都得动离家近点。不能老让你那么累了。”陈钫旭极力小心地安慰苏雪鹃。
“我倒不是怕累，本来农村的长大，那有那么娇气。”苏雪鹃说道：“在乡镇三天两头地下村下队，特别是计划生育的事，有时有情况，连半夜都得去蹲点，跟踪对象。有时做统计报表，本来按国家政策做就行了，可领导要考虑政府其他工作，要考虑政绩什么的，领导一句话，什么都得重做。”
苏雪鹃停了停，问道：“睡着了？”
“没，我听着。”陈钫旭知道雪鹃可能是太压抑了，这个时候，她需要有人听她倾诉，她太需要释怀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有时候，工作要求与领导要求想冲突，真是上下两难。万一上级检查，出了纰漏，错报，漏报之类的，肯定得自己负责，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苏雪鹃转过身，让陈钫旭搂着自己紧些，继续说道：“乡村没什么文化，平时讲不上几句，就扯到性，黄段子像连续剧似的，心理怪怪的。”
“更难堪的是，有的主管领导下村下队总要叫上我们几个女的，也不管别个身体状况怎样，爱讲黄段，好象有意挑逗，稍稍放松点，有时便毛手毛脚。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大姑娘，脾气又泼辣，招惹我还少些。她们几个每次回来后，气得直骂娘，可第二次又不得不去，真是为难死了。”
“哎”两人不觉同时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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