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狱?什么意思?”王一健变声期的公鸭嗓,使得本就悚人的气氛更添上一丝诡异。
该死,自己太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眼睛。
“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说。”杜瑜杰脸上的阴冷令王一健打了一激灵。
就在同一个深夜,吴院长家的灯依然亮着。
女儿吴敏沏了杯上好的龙井端给母亲,不紧不慢的说道:“妈,您也别想太多,那个周昊泽找的也不一定就是小玥佳她妈,十年前诶,说不好是十一二年或者也就八九年而已,再说了,监狱里的女犯人多去了,谁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个?”
吴院长依旧愁眉不展,“我有种预感,他找的……”
“妈,十年都过去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姓周的找的就是……他还能把小玥佳怎么样,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周昊泽再有钱有势,还能明抢不成!”
“就怕暗箭难防!以我对周昊泽的了解,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妈,其实当初我就劝过您,直接把他交到周子安手里,捞条大的,还不是您妇人之仁,给了他翻身的机会,如今他得了势,我们倒成了他手中的蚂蚱。”
“你怎么又说起如此混账的话来!毕竟是我们有愧于他,当初要不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信了你们的话,我,我,我何至于不安了这么些年……”吴院长气得鼻酸泪涌。
吴敏见母亲生气,忙小声细气地说:“当初,我不也是被刘晓那混蛋骗了,要不是后来李家出面摆平了他,我身上还得压着个无底洞呢。……妈,您别生气了,是女儿我不好,我也是糊涂了。”吴敏稍稍安抚了母亲,然而自己心中再次升起的忿恨却如腐虫般啃噬着她,她一想起那天李家小姐将脚伸向了自己的男人,就恨得生生的疼,她甚至听到了心口旧伤撕裂的声音,也许自己唯一该感谢周昊泽的,就是他弃那贱人如敝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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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找到?”小玥佳满脸的期待来不及收回便生生怔住了,“呵,呵……没关系啦,真的,也许根本就没什么照片。……我真傻,想也是啊,爸爸妈妈连名字都没有给我,怎么会留给我照片呢!……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看啦……呵呵。”
杜瑜杰一把抱住了小玥佳,“现在,我看不到你……”
小玥佳默默的流着泪,她觉得泪水好像永远也流不完。
格格望着孤愿树下相拥的两人,虽然丝毫联想不到什么暧昧的事,不过,也许该怪绚烂的初阳太耀眼了,这个夏天,她酸涩的暗恋,结束了。
——
“啪!”
格格用力的甩了小玥佳一巴掌,“你在看我笑话吗?别人向喜欢你的男生表白,很有趣,是吗?”
“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得愈发麻木无觉,小玥佳咬着牙挺得更直了,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哭的!
“哦?那你就打还给我呀!”格格脸贴脸的怒瞪她。
“我现在不会打你,因为,现在的我还打不过你,所以,我不会还手的,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受惩罚。”小玥佳飘忽的觉得,巴掌的疼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真正的痛绝不在肉体上。
“你这小不点的嘴还真是厉害!不愧是监狱犯的孩子!”格格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这事是万万不能说的呀。
小玥佳如遭雷击,脚耙着地,动弹不得。
格格发现身边已围上些儿人来,嗡嗡嚷嚷,突觉心虚,这时,宋蓉芳的声音传来……
最终格格被关了一个小时的禁闭反省,然而对于她来说,真正的惩罚是从杜瑜杰完全忽视她的那一刻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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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夜晚,窗外的知了似也苦夏般,懒得叫了,偶然蹦出的一两声,倒像是在报时,钟摆的走字声却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大家都在梦乡旅行。
小玥佳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蓦地,她跳下了她的小床,光着脚,粉红色的睡裙尾前后飘荡,仰头望向星空的脸充满了无限的期望。
“星星的心是亲人的泪,盈满思念泪的星星最终会凝结成一块星石——流星,坠入人间,这是上天的回礼,它会将人间的泪珠变成一个个的心愿指标返还,这时候许下的愿望,若能占据一个心愿指标,就会实现了。”
流星里一定也会有爸爸妈妈的泪珠,也有我的。
我真的是监狱犯的孩子吗?!对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宋老师不会抖得这样厉害,脸都白了,抱着自己的手也凉冰冰的。
这个新发现使她亢奋,她才不管自己的父母是大官还是罪犯,只要不遗弃她!
爸爸妈妈是监狱犯的话,就不得不把自己送到孤儿院了,对的,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亲人,并没有不要她!并没有不喜欢她!并没有不爱她!
“妈妈,爸爸,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小玥佳意识到了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事,首先,她得出去!
——
福利孤儿院又迎来了新一轮的领养季。
小玥佳穿上了自己最最喜欢的白色“公主”裙,在自然卷上扎起了蓝色的蝴蝶结,宋老师还送了她一双红色的小鞋子,说是走红运,她拿着小镜子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回了头,略显单薄的小身子禁不住紧张的颤抖着。
小玥佳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准备,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写了一本工工整整的钢笔字,这是才艺展示,可以给新的爸爸妈妈留下好印象,她抱着本子战战兢兢的站在墙角,迎接着一双双慈祥而审视的目光。
其他的孩子都在努力的表演着自己的“才艺”。他们会好奇的问“您是我的妈妈吗?我在梦中见到您了!”他们也会背儿歌“小蝌蚪,找妈妈。……”他们还会一边流眼泪一边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还有些孩子像小玥佳一样,拼出了自己最擅长的绝活,比如可以一次吹出里外两个泡泡,比如能够心算100以下的加减乘除,比如会倒立绕着屋子走三圈。
就如一场海选会,每个演员都想拿到晋级牌。
轮到了小玥佳,她把自己的本本举在胸前,“本子上的诗都是我写的……我写的是几首送给爸爸妈妈的小诗。”她低头将本子合上抱在了胸前,深深地轻吸了一口,大家都静静的注视着她,蓝色的蝴蝶结如同深海水母般浮动着,红色小鞋子泛着幽幽的暗光,令人想起了童话世界里的魔法舞鞋,只是她那白纱褂裙已经泛着淡淡的旧黄,却也被熨烫得顺滑轻柔,贴合着她瘦弱的小身板,随着微微颤抖着。
她终于抬起眼,直直的望向前方的“南瓜地”,眼中的灵动使整张面孔泛出明亮而灿烂的光芒,她就仿佛看到了一片金灿灿的南瓜地,那“南瓜地”的尽头,宋老师在望着自己。
“我从没见过你们,我不敢想象你们的样子;
我从未听过自己的名字,因为你们没有给过我;
我不敢妄想父母的爱,因为没人能给……只有你们才给得了的爱。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无论你们如何忍心与我分离,我仍爱你们,因为这就是我爱你们的方式。
……”
小玥佳清甜的嗓音中,融着触动心弦的颤动,那声声打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大家都静默的望着她,仿佛她是一个美丽而易碎的梦。
小玥佳已泪眼朦胧,本子也掉在了地上,宋蓉芳穿过众人跑过去抱住了她,止不住的抽泣着。
——
小玥佳望着宋蓉芳翻箱倒柜的身影,两个小腿前后晃荡着。
宋蓉芳略显简陋的寝室里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她有时会对小玥佳神秘的说起箱子里的宝物。
“找到了!”宋蓉芳翻过掌心,在小玥佳的眼前缓慢的展开,“玥佳,这条项链,是妈妈留给你的。”
宋蓉芳见小玥佳呆呆的愣坐着,便将项链轻轻的戴在了她的颈子上。
小玥佳伸出手,摸了摸,终于绷不住的大哭起来,这是她记忆以来哭得最凶的一次。
——
江衡春翻看着一份私家侦探寄来的报纸,望着那个与他有几分神似的少年,不禁惨然泪下。
十年了,真的是他吗?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放下电话的江衡春,露出了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