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着董逍从领奖台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向自己,袁玥佳有种想照镜子的欲望,这种心情刚滋生就被另一种情绪覆盖:董逍的样子很怪,很担心。
他的脸色惨白惨白,嘴唇也紫得发黑,急促的呼吸引得胸前剧烈的起伏着,黏在胸上的透湿水嗒嗒的,金灿灿的奖牌一起一落,好似能拍出水来。
董逍望着埋在人群中的小小身影,她正把汗黏的碎发挽在耳后,脸颊透着由于运动而焕发的红润,炯炯的眼神正在看着自己,那眼睛像洋娃娃一样,毛茸茸的,令人心动。
鲁珊珊目送着董逍到达袁玥佳的面前,两人世界的结界终于暴露在了众人眼中,全场的目光投向结界反射出万千光芒,流光脉动,火花四溅,聚集的能量终于打开了结界的门,霎时春光乍泄。
“看啊,董逍竟然把奖牌戴在了那个女生身上,她是谁啊?谁认识吗?”
鲁珊珊晃过神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吗?
袁玥佳晃过神时,胸前已经沉甸甸的了,摸着奖牌的手抖着,错愕的望向董逍失了语,期待着他会说点什么,没想到他直接用行动表达了……
“啊!他们在做什么?!”围观的人震惊得或捂嘴或呜哇乱叫。
袁玥佳是想解释的,不过她已经被压得说不出话来了,幸亏有人嗅出了异常,“他晕过去了!快,大家帮忙,快!”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瘦的人,死沉死沉的,袁玥佳半天才缓过气来,不料状况又生。
“董逍!”一声破音尖叫。
人群自动往两边挪动,让出了一条路,路的尽头站着一位中年妇女,袁玥佳认出了她,是董校长——董逍的母亲,她的脸痛苦的扭曲着,一阵红一阵白,全身气得颤抖,裙子上的鳞片都立了起来。
这时,从她身后窜上来了一批医护人员,用担架把董逍抬上了救护车。
董母死盯着袁玥佳的目光,有种欲将她撕碎的狠绝,只见她疾步上前,一甩手打了袁玥佳两记响掌。
“扫把星!”她骂道,娥眉一蹙,眼睛顿时就红了,她努力压抑着失态,转身离去。
旁观的众人皆被这一幕震懵了,袁玥佳更是缓不过来神,她真的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该如何解释,上一刻的天堂,是下一刻的地狱。
“玥佳!”鲁珊珊抱住了她,呜呜哭了起来。
袁玥佳侧头瞟着趴在自己肩膀上哭得凶猛的鸟类,“珊珊,很丢脸的,不要哭了。”
“可我难受啊!啊~~~~~”
运动会就在鲁珊珊的哭声中结束了,而四起的谣言也在那哭声中刮起了狂风。
谣言简单而可笑:袁某某利用了董某。
不同的是,时下流行的几个版本里,又添加了一些情感强烈的形容词而已。
袁玥佳读着误传到自己这儿的手抄版本。
上面先是号召大家对袁某某实行冷暴力制裁,然后是被荧光笔圈圈点点的证据列表:
证据1.袁某某的经济条件一般偏下,却能负担得起价格昂贵的美术工具,使用得起音乐练习房,吃得起间操营养餐。
“太扯了吧,这也算证据?美术工具我都只选最便宜的牌子,节省精心的用可以用很久的;音乐练习室是可以包月包年的,若是能每天都去的话,平均下来也很便宜的;营养餐是学校强迫订的好不好,难吃还没营养,不吃又浪费,要是自愿的我才不想订呢!”
袁玥佳继续向下读着。
证据2.据某知情人士鲁某某说,(“这个死鸟类!”)袁某某经常“收”(“引号什么意思?我抢的呗?”)到礼物,大到汽车小到钻石。
“大到汽车小到钻石!”袁玥佳狠睨着一旁的鲁珊珊,某鸟类已负荆侧坐。
“我发誓,我说的绝对是练习肺活量用的气球和削铅笔的转笔刀!”鲁珊珊憋屈着小嘴,“我也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别生我气了嘛。”她越说越小声,袁玥佳无语的摇了摇头。
证据3.袁某某曾多次导致董某受伤(“这个倒是……”),可怜的董某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带描写的?!我骗了天真少年了呗!”),正是由于他的善心被袁某某利用,导致其背部、手臂、膝盖等多处地方伤痕累累,而且成了医务室的常客,影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成绩曾一度从第一名的位置滑落,现居大榜首位的同学有话说:“他在我心中就是一个神,所以每当我战胜了他,就会有一种升天的感觉。”
“这个第一名心里不正常吧,再说董逍逃课怎么也赖我头上!”
袁玥佳翻过纸条背面,竟还有一条。
证据4.据校拉拉队某位队员证实,“四联会”上的两人合作纯属“救场”出演,原定节目的参演者被集体下了泄药,凶手是谁!!!(“三振出局!”)两人的配合也并不像是第一次合作,据当时的某位知情老师说:“简直天作之合!也许这就是上天的恩赐。”(“安老师,您就别在这里添乱了!”)可见,连老师都认为两人“第一次”(“这个引号还算有点合理吧,我们是第二次合作。”)合作的成功是不符合人世间逻辑的!
以上!待续……
袁玥佳一掌按下字条,“怎么不说‘奖牌事件’?我看可以再加一条,凑一个‘正’字!就说袁某某对董某下了蛊毒,引得他乖乖的把奖牌戴到了袁某某的脖子上!然后还被蛊毒给毒死了,这样罪大恶极的袁某某就是杀人犯,可以直接报警了!”她用指甲划着纸条,唾道:“真是人言可畏!”
鲁珊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呼道:“玥佳……”又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好了。
“珊珊,你带镜子了吗?”
“有带。”
“谢了!”接过了镜子,袁玥佳笑着说,“看来,我得好好打扮打扮,天天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我看,脸上的粉刺都被看破了。”
鲁珊珊见她冲着镜子对自己做鬼脸,忍俊不禁道:“还有心情说冷笑话。”
“冷你还笑!”两人对着肆意地笑了起来,仿佛这一刻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
这半个月袁玥佳的世界里,只有三类人:毁谤者、躲避者、鲁珊珊。
“袁某某!”不知从哪里喊来了一句,“董逍为什么没来上学啊?”
袁玥佳继续笑着,完全无视,鲁珊珊也尴尬的配合着,努力笑得更开心一些。
“袁玥佳,我跟你说话呢?”那人又冷冷开口。
袁玥佳头都没回的说道:“是吗?你不是刚叫我名字吗?”
“好,那我现在问你,董逍为什么没来上学?”那人阴阳怪调的口气,引得窃笑阵阵。
袁玥佳松了松微颤的眉头,压着怒气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老师或者他母亲比较合适。”
又是一阵稀奇古怪的笑,爬着她的神经线,像水蛭一般吸附在心脏上。
这时,又一声喊了过来:“袁玥佳,你爸妈来了,说是来给你送午饭的。”随即又是一片怪笑。
袁玥佳心里打着鼓,她们是不是又在耍她,可转念又一想,今天她是真的忘记带午饭了,只好抱着被骗的心态走出教室,没想到真的看到了袁爸袁妈。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啊,我忘了拿饭盒了。”
“是啊,你呀一天丢三落四的。”袁妈妈笑着埋怨道。
袁爸爸推了推眼镜,难得的严肃口气:“能把饭落家,是不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好敏锐的观察力!不愧为混过“江湖”的袁爸!电工、水工、木工、刷漆工大拿……啊!所以,两个人才会一起来,袁玥佳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回答,身后已围上了一伙人,说出的话气得她快疯了,“呦,这谁啊?袁玥佳的农村亲戚啊?不会是,啊?你爸妈?!”哄笑声一片。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开了口:“平时你都不敢让他们出门的吧?哈啊?我说得没错吧?”
袁玥佳见袁爸袁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肺快气炸了。
她握紧拳头,好想一拳打过去,可是后果会让爸妈更难堪的吧。
这时,袁母握住她攥紧的拳头,安抚的轻摇着,又听到她沙哑的说着:“呃,不是,我们先走了啊。”说罢,用胳膊肘轻撞了一下仍在发愣的袁父,口型说着:“走。”
听着父母的脚步声,袁玥佳第一次有种想杀人的冲动!她不敢回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此时自己痛苦扭曲的面孔。
董逍“失踪”的这半个月,是她高中生活中最黑暗的时光,所有遭受的冷暴力,所有的嘲笑、讽刺、所有丑恶的脸都堆在面前,像一堵墙,她好想冲过去同归于尽。
也许有一线希望,她是可以在废墟中爬起来,活着走出去的!
“妈!”嘹亮清脆的一声,令所有的听者惊心一颤,那声音仿佛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波段。
袁玥佳转过身来,脸就像换了一张似的,两颊妖艳的樱桃红直勾双鬓,甜甜笑意却未传到眼里,那双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就似丛林最暗黑的夜里乍现的幽幽鬼火。
“先别走,爸,我知道您业务忙,不过先等一会儿。”她微转身子,冲向那伙挑衅的同学笑了笑,厉声说道:“别误会,他们就是我爸妈。”
说罢,亲密的挽上了两口子的胳膊肘,腻道:“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他们的钱全花在我身上了,我这么优秀也是有理由的嘛。我学习好,每次年级考试都不会出大榜的前十名;运动也好,初高中“四联会”的女子田径长跑年年拿第一;美术也好,参加的设计作品荣获得了“行鱼”金奖;音乐也好,与钢琴王子董逍的合作惊艳全场;而且,最近我发现我人也越来越漂亮了,可能是这阵子被大家羡慕嫉妒的炙热目光蒸的吧,就连董某都被我迷晕过去了,半个月还没缓过来,哎,连我都开始嫉妒自己了!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爸妈的功劳,你们以为培养一个如此优秀的人才不要钱的啊!”
那伙挑衅的人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干翻着白眼,咧着的嘴也忘了合上。
袁父袁母终于露出了笑颜,笑眼中似有泪光,泪珠中充盈着幸福。
人群尽散时,走廊中只剩下幸福的一家三口。
袁母摸着玥佳的头,头挨着头。
袁玥佳心想:完美的全垒打,就这样一直完美下去吧!
蓦地,她感受到了母亲急促的呼吸,迟疑地抬起头,话语淹没在了袁母的一声惊呼中:“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