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记忆里重生前的往事是真的,无可厚非的五年前陪她上石拓岭玩的男孩就是杨俊宇,杨俊宇就是那个害她破相的男孩,她的子系吊坠也是在那个时候丢的;这栋魔力别墅,她的的确确跟她妈妈来过,而且杨俊宇的母亲应该认识她那个浓妆艳抹的妈妈。
过去的种种无须惦记,将来的是非自见分晓,她不能一概而论会不会主动去掀开弥散的往事,让杨俊宇吃恨,让他品尝她曾经的痛苦。但是,当她看到他一直在找那个女孩的时候,她感到深深埋藏在心里的报复念头刹那间全部溃不成军。
尹安诺最后望了杨俊宇一眼,木讷地扛起背包,一步一步地往外移。此时的她不想知道丢下她不管的妈妈的处境,不想杨俊宇绝然地舍她离去之后现在又大费周章地找她是什么意图,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有魔力的和她的身份一点不搭配的别墅。
门吱的一声打开,她随着惯性走了出去。
远远的枫叶树在跳舞,诡异的零乱舞姿随着任性的风在变幻节奏,偶尔摇累了的叶子断枝掉叶的扑下地面,久久地竟也掩盖住灰色的大理石地砖。花池里的花还在拼命地弥散香气,诱惑人本就不安份的嗅觉。而她的心却是满满地承载不下那杂乱的味道。
“你,还好吧?”“嗯!”“你去哪里?”“家,回家。。。。。。回我的家!”“陪我一会?再走!”
杨俊宇在晾台上倚身而坐,他只是目眺着远方的女孩,眼睛虚空地飘在夜里湿凉的空气中。尹安诺嘴角微动,双目含珠,心里像有千万条蚂蚁在啃噬她的敏感神经。她转过头第一次大大方方地去和杨俊宇对视,居然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月光折射下他古铜色的皮肤油亮的像黑暗里的不苟言笑的魔,而眼角射出的寥落茫然让冷毅的他又徒增些许哀默。棱角分明的侧脸,枫叶一样的刺头,十分真切的嗓音,让她舍不得拒绝眼前这个同样为过去那个幼稚的表演充满悔疚的男孩。
许久许久,尹安诺就站在男孩的对面,从暗处定然地迎着忧郁的眼眸,“这么大的院子就你一个人住?你爸妈他们?”
“提他们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杨俊宇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心事重重的看着尹安诺,“你恨过一个人,你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你告诉我,如果你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被一个你最信任的人丢掉是什么心情,你是不是恨他恨到骨子里,见到他想把他十八代祖宗都骂遍?”
“不会。如果我那么恨一个人,我会忘掉他的,他不值得我劳心劳力地去记恨,一点都不值!”
“哦,恨到连恨他的力气都使不出是不是代表哪个人连让你恨的资本都没了,即使他想方设法去弥补他的错也无济于事是不是?”
“是!”尹安诺忍住在眼眶里跳舞的泪,仰天吸了吸热滑的鼻涕。然后拉着很长的“是”字,背着书包,抱着校服,挑衅地踏上二级台阶,转身坐在了化成灰她都忘不掉的男孩旁边。
“那我宁愿她恨死我,也不要她忘记我!”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算你弥补了,还是会留下疤痕。”
“我明白。”
杨俊宇始终陷在刚才的梦里拔不出来!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女孩满脸乌黑地斜趴在地上,两只眼睛含着泪,声音嘶哑的喊着。
“……”
“求求你了,不要丢下我?”
女孩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他用力地挣脱掉妈妈的手,一股劲跑出很远,我已经长大了,你再也别想控制我,我是男子汉,有的是力气,我一定要按照我的意愿过活……
我……
才跑出几步,已是满头大汗。他想要抓住女孩的手,看清楚她到底怎样,有没有毁容,他已经是大人,可以做自己的主。
他……
每次只要到了关键时候,就会有一双有力的手,强行把他拉走,这双手永远牵着他,在他的很多梦里都是主宰。他恨自己,恨自己这么笨,永远也无法超越那个回忆。即使是他奋力挣扎。即使在他的梦中。
“你见过子母心系吊坠吗?一个爱穿公主裙的女孩就是它的主人。”
“什么子母吊坠?什么女孩?她们挨的上吗?”
“我的故事里那个女孩很单纯,单纯的让人舍不得靠近。”
“哦。”尹安诺也想知道她重生以前是怎么被这个男孩害死的,即便是过去的一点一滴,她都不想丢掉,“虽然我很累,但是看你这么有兴致,就当西北风敲窗户勉强听一点吧。”
沉思中的杨俊宇扭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坐在他旁边的虚弱女孩,忍不住有股想要抱她的冲动。“我曾经伤害过那个女孩,很严重的伤害,以至于现在一点她的音讯也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杀了她?”
“没有。但是也可以这么认为!”
“像你这样爆脾气的人做出同等标准的事一点也不奇怪,不是吗?你随便使一下性子就会有人在暗处受伤的。”
“是,我是大恶魔。没有人性的恶魔。不该得到原谅的恶魔!”
“所以你忏悔了?在许多年以后为你的任性为你的叛离为你的良心,你不安了?”
“是。”
“你为什么没有救那个女孩?”
“不知道。”
“你不想救她吗?”
“不是。”
“或许是你害怕,或许你根本没想过要救她。本来嘛,夫妻有难还各自飞呢,更何况是你小时候的普通玩伴。”
“所以我丢下她独自逃生!”
“唉,这也很正常!你不必自责!不管是什么灾难来临,人都是先要自保的。”
“她经常在梦里向我呼救,我想救她,很想救她。可是,根本不可能!”杨俊宇双手环膝,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腿弯里。他知道他很自私,自私地以为还可以找到那个女孩,然后照顾她疼爱她。可是连梦里都无法弥补的伤痛,现实还能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啊。
“其实你不用良心不安的,你不欠那个女孩的,那个女孩也不欠你的。你们本来就互不相欠。”
“哦!”
“而且就算你知道她还活着又怎样,她会见你吗?”
“------”
“她已经不恨你了!”
“------”
许久许久的沉默。
“你干吗不说话?困了吗?”尹安诺失声叫道,“喂,你到底想怎样啊?”
“别吵,让我睡会儿!”
“睡会,我是你的床吗?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真是不可理喻!”
“要不要我把你送回房间,你这样会感冒的。喂,醒醒啊,刺猬?”
回应她的是急促的鼾声和神秘的风语。她的腿上,杨俊宇的头发像许多小刺在扎她的皮肤。轻轻地伸出手触摸,刚碰到发尖她就尖叫起来。怪不得他讨厌她叫他刺猬,因为那些红色的发丝简直就是刺猬的刺长成头发形状钉到他脑袋上的。
他一定很苦恼,为了那个被他伤害的女孩--她,为了他的奇怪的刺猬头发。
宁静的深夜,有秋风飘过,有枫叶滑落,有一颗受伤的心灵在悄悄的愈合。
魔力一般的别墅院内。
一个女孩把她的校服披在一个叫刺猬头的人身上,然后紧紧地抱着那个刺猬进入梦乡。
枫叶随风缱埢在女孩的脚下。
干干的树叶有些苍茫的味道。
女孩一直以为花开是植物最动人心魄的美,而现在她却越来越迷恋落叶的凄美。
原来她长这么大,一直不知道即使不开花枫叶也可以装扮的如此妖娆。
原来她长这么大,一直不知道枫叶跌落地面的瞬间是它最幸福的时刻。
其实,她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