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姚麽麽仍是忙着为我梳发挽髻,随意回出的一句话就让我吐出了那口闷了我一夜的气。还好还好——
“上朝侍官没在五更来响龙铃,皇上就不用上朝。”
啊?难道大燕皇帝上不上朝也要别人来安排?不可能啊——
肯定又是那什么规矩礼制的,麻烦!
大燕习俗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十八及冠,男子要行了冠里后才能挽髻戴冠,不过未到冠礼之龄的男子除了必不可戴冠外倒也可挽髻,只要留下些散披的发即可。姚麽麽把我的长发梳了个笔直,然后两手一左一右的一挠便把我两耳侧的发在头顶束了个髻,长长的两条发穗带从耳侧垂吊到胸口,纯白的颜色倒是把那随意散落在肩上的发丝衬得更为油亮了。
“麽麽的手可真巧!”
“老奴是侍候了三个主子,劳活了一辈子,这手哪能不巧的?!”身后麽麽的手一顿,似是回忆般的慢慢细语着。
侍候了三个主子?劳活了一辈子?这话听着倒让我想到自己那忙得天昏地暗的前辈子,虽然那时的我不知侍候了多少上司了,但是说到底也只是忙活了一辈子的三分之一啊,话说都是进三十的人了,可是在那时也还算是个英年早逝吧。伤心!太伤心了!
正在咱回首往昔泫然若泣的时候,一个禀报声却不合时宜的传入了耳朵:
“禀皇上——”
“什么事啊~这样早!”看着被我踢得摇摇欲坠的枢凳,我突然发现自己也有当暴力上司的潜质。
“禀皇上,启王、左相大人、凌将军求见。”门外随侍宣传禀报的太监小幺子咋一听到屋内一个怒吼的童音和桌椅碰撞的乒乓声,双腿一软就直直地跪了下去。
启王?左相大人?凌将军?
这凌大人不就是我那义舅舅嘛。左相大人?是小灵儿说的那个苏左相吗?启王?这启王是谁啊?、、、
“怎么来得这样早?”
麻烦,赤裸裸的麻烦呐!!
“臣等参见皇上——”左相大人和凌将军是皇家外臣,进了房内面见到天子自是行跪拜类的君臣之礼,而启王则是皇姓家臣,只需行单脚伏跪曲身之礼即可。
“咳,嗯,平身。”应该是这样说的吧——
正各藏心思跪在地上的三人听到头顶那脆生生的声音皆是浑身一顿,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喜忧杂和。
“谢皇上。”
屋里,姚麽麽早就不见了踪影,看着眼前的三人,我心里一突:这长相穿着都很有特点呢!最左边的是个阔脸方眉英气十足的中年人,身着青底黑纹饰以铩羽双虎图的朝服,整个人倒是精神十足威风禀禀,不用多说这就是我那义舅舅凌立禀了。接着的一位嘛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穿着黄色的圆领宽袖的朝服,朝服前后背及领袖处皆是黑白相衬而成的百鹤恭瑞图,整个人白髶长须小眼窄鼻个头矮小,在略显宽大的朝服包裹下看起来有些瘦削。这就是那什么什么左相吗?与刚进宫那日见着的右相相比,这个倒是与我想象中的丞相形象更为接近。
“皇上康愈,臣等特来恭贺皇上喜顺回宫。”把目光向右移动一步便对上一双满含欣喜之情的眼睛,此人身穿白色对襟直袖且饰有黑色的大燕神龙(大燕膜拜的神龙,是集几十种动物身体的独特厉害之处组合而成;大燕皇帝龙袍上的纹饰是大燕圣神龙,圣神龙则是集合了整整百种动植物的特别之处拼化而成)的朝服,大约二十岁左右,皮肉白皙浓眉挺鼻,长得倒是挺帅气的,这应该就是启王了,而大燕四个皇子中仅有二皇子燕玉楠和三皇子燕玉淳受封亲王,那这启王倒底是燕玉楠还是燕玉淳啊?
事实注定我还是应该发呆充愣装傻,所以我很好的发挥了燕琦那个众所周知的习惯——怕生,直把身板当成了刷子把头低得杵了地,最后还狠下心悄悄地掐了自己的大腿,把面色变成了白纸,外加一串串断了线的白珍珠。看吧,你们把这小皇帝吓住了,知趣的就赶紧赶路去!
“臣苏文尤拜请皇上圣安。”那个低首自顾的老头咋一高喝,却把场中另外三人吓得不轻。老头眼眉一低,一副不知实情状况的样子,身子一旋一拂,却是对着启王行了个礼:
“二皇子,凌将军,皇上愈后始进皇宫,看来是稍有不惯,臣等还是——”
好,好,终于有个识相的人了,你们就体贴体贴我,赶紧走吧。
可是——
“皇上,右相大人求见。”
看着那个优哉游哉闲步而来的人影,我终于开始认识到一个事实:来到大燕后我就没心想事成过。
大燕右相,阶高左相一个品,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臣子,吕扬年纪尚轻就位及此职,可谓是大燕开国以来的最年轻的右相,或说是大燕至今最年轻的皇家外姓实权重臣。
吕扬仍同昨天一样身着红底黑白镶嵌互显而成的百鹤恭瑞图的朝服,挺身昂立丰神俊朗,自有一股风味。
“臣参见皇上。”吕扬不紧不慢地拂衣摆袖伏地施礼,不复有那天的犀利之气,看着像个不折不扣的儒生。
棋终反败萁余腐灰,吕扬的出现让我郁闷到了五脏六腑,此刻我是真真的想像窦娥一样指天骂地,然后再插着腰身顺道问问:我何罪之有?天地良心,前世的我可是个老好人啊,除了在几次应聘未成后稍稍的诽谤了下下那些没眼光的人外,我就没做过什么可恶至极的坏事啊,怎么现在竟轮到这般境地?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保持原计划。我低着头扁着嘴继续当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真是,人家还是个孩子呢,跟你们可是有代沟的,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时间流逝,房里除了我抽抽嗒嗒的咽气声和牙齿磕碰的叮当声外就杳无他音了,几度以为那几位已经走了,觑眼一看,好家伙,四个人八只眼全都盯着我呢。
不过这个吕扬倒是大胆,我都还没允许他起身呢,看他那昂首挺胸的样儿——哎,这皇帝当得——
“禀皇上,此正为阴日(大燕《时参集》:天地时有季月周日之别,而其四者又皆有阴阳之分,内始者为阴再接者为阳。此处的阴日即是指周时中的单数日,用现代语来说就是指星期一、三、五、七),臣特来伴侍皇上朝习。”吕扬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怪异气氛。
我一个愣神:朝习?这又是什么?
“皇上在想什么?”
听着头上温言而语的声音,我回过神看了眼那个眉眼静谧嘴角轻合看着文雅无比的人,然后再看了看手肘下的《列国志》,有气无力的再次肯定:原来这左右丞相还是御封的监国大臣,当然,他们除了帮衬辅佐幼皇打理朝政议国事外,还兼顾了幼皇平日的朝事解学,而这朝事解学也称为“朝习”。
在吕扬积极求教的后一秒,启王、苏文尤和凌立禀就行礼告退了,然后我就在吕扬的注目下与姚麽麽端上来的糕点对视了几十秒,最后还是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寝宫,随着吕扬去了御书房。
“右相懂得可真多!”我强打精神眨巴着眼皮子,从吕扬那双凤眼中看到了自己眼里熠熠闪耀的光芒。
“哦?何以见得?”吕扬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继续不温不愠的表情。
“右相都记得这书里的内容呢!”我一个激灵,抽出肘下的书本,把那实定在一起的几万页纸摇得唰唰响。
“那臣都说了这书里的哪些内容?”吕扬猿臂一伸,书本就已到了他的手里。
“呃——”我怎么知道,自进了御书房,拿到这本厚厚的书后我就一直在神游太虚呢,哪里知道你说了些什么?!好歹我也是个皇帝好不好,你就放放水行不?
当然,以上那些话我是没胆说出来的,一腔苦水又只能往肚里咽了。感觉到吕扬顷刻间的注视,我气息一屏,头就低了下去。正巧几声“咕隆”声传入了耳。
“呃——朕饿了——”我捂着小肚子抿着小嘴,可怜的嚅着。不过回应我的只有满室静谧和偶尔传来的书页摩擦声,抬眼一觑,好吧,那厮已经坐在了对面的靠凳上优雅地看起了那本《列国志》,而我的话当然也被他自动过略了,我也没有勇气再说一次,看状况,目前自动变成空气的结局应该是最好的了。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人终于站起了身,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个机灵:
“今日朝习就此结束了,皇上保重龙体,臣告退。”
稍微抬首,深蓝绢皮的书面映入眼帘,一片红色衣角随之闪过。呼,终于解放了!
“臣还有一事要禀。”谁知那将出房门的身影又去而复反。
“皇上龙体刚愈且方回宫,朝臣皆请皇上三日后再上朝。”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身子一滑整个人就瘫软在身下的靠椅上了。脑子里灵光乍泄闪出一句话:赌的是青春,玩的是心跳。
闷闷地吐了口气,我蹦下椅子,朝外奔去,谁知刚出得房门眼前黑影一晃,却是一个宫侍跪地抱手禀道:
“禀皇上,监副总管前来随侍。”
“奴才见过皇上。”宫侍话音一落,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此人年过半百白面无须,整体来看倒是不让人生厌。
“知道啦,你们该怎么着的就怎么着,朕忙!”我腿一撒,踏进龙辇,震臂一吼:
“回圣息宫!”
不消片刻,龙辇就停在了圣息宫白理高门前了。进了寝宫我就直奔那个放满了吃食的食桌,随手拈了块香糕丢进了嘴里。
“差点就饿死人了!”一张嘴就撒出了一口沫屑。
“皇上日后还是先吃预食再去朝习,免得坏了身子。”姚麽麽端了杯香茶走到近前,我伸手一接就往嘴里灌了下去。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儿直是把林麽麽心疼得又是规劝又是递食的。
忙活了一阵终于把肚子填饱了。抚着鼓胀的小肚子,我的感慨颇多,最后就一个总结:这皇家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啊!!!
折腾了一早后的下半天倒是安静了不少,除了先帝的几个留宫后妃遣婢送了些药材来外倒也没什么大人物大事出现了。我歇了午睡后无事就梳理梳理了这一早发生的事儿,而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后知后觉的了解到那个苏文尤左相与我那义舅舅义舅母是一路的,瞧他那字里行间的意思不外乎就是在跟我打暗语:小子,你不是失忆了么,好好听着呐,老夫名叫苏文尤,那是凌将军,这启王就是你那二皇兄燕玉楠啊。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真正的感受到了那句话的真谛: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苏文尤能坐上左相权位哪里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砰”的一声,我回过神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列国志》,闲来没事这倒是可以用来消磨消磨时间。
“皇上——”一个身影跪在地上,手执着方拾起来的书本,恭敬的把它举过头顶。这就是太监副总管肖德忠,在这个大燕幼皇无故生疾后,除了姚麽麽外随侍身边的太监总管及所有婢子奴才都被降罪施刑以侍君不周之名逐到了边境。所以这次回宫,所有侍候的下人都是内务府重新安排的。肖德忠即是太监副总管自然就接了总管之职来侍候我这个皇帝,后来在姚麽麽的提点下,我一个点头就把这肖德忠给扶了正。毕竟在外人眼里我这皇帝可是雄的,身边就只有姚麽麽一个伺候的人倒会有些奇怪。
看着那本《列国志》,眼前又浮现出吕扬执着书随意吐字的模样:皇上离宫修养已是三月有余,请皇上再习一遍《列国志》。
《列国志》是一个先辈徒游诸国时记其见者录其国况民状后集著的书籍,书中所记无所不有,大及天文地理细遍朝纲民事。第一次看到这个上中下三部,且每部都厚如四个手掌的书籍,首先映入脑子的却是“虐童”二字。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证明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
[bookid=1701192,bookname=《竹颜清》]时古的另一部作品,欢迎大家捧场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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