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飘过来一片云彩,挡住了夕阳的光芒,下面的山脚处,那小小的村落,有几缕炊烟,悠悠的升起来,在群山苍翠的背景下,微蓝的烟,仿佛是山水画里的润染,洇开来,更别有一种远古的韵味。
我的小小的山村,在我的梦里,年少时的梦里,一次次这样出现过,而梦中的我总是不停的走,奋力的走,朝着山外,那些未知的世界,那些富贵荣华在向我招手,于是我拼命的走,逃命的走,将这小小的村子,抛在身后,渐行渐远,而我,却不想回头,前面,有我的姐姐,她不停的命令我,呵斥我,鼓励我,帮助我,让我甩开手直往前走。
年少的时候,姐姐是我的神,不高大,但指引着我的路。
而今天,我坐在这里,一切的一切,熟悉而又遥远,可望却不可及,山还是那样的山,无言伫立在千百年前的那里,我却不再是我,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姐姐也不再我身边,只在我的梦里,一次又一次,我呼唤着她的名字,梦回午夜,泪湿枕巾。
一
童年,我在姐姐的背上长大,从能记事起,我就记的姐姐那窄瘦的背,她的脊梁骨经常把我烙的大哭不止,她后脑勺子上的那油黑的头发,一直晃动在我的眼前,她背着我上山打柴,采野果子,在姐姐的背上,我渐渐的认识了山上的一草一木,熟悉了山村里的角角落落。
六岁那年,我跟几个小伙伴在村旁的小河里捉鱼,可能一块云彩,让小河的上游降下了一场雨,河水立刻上涨,其他的几个小伙伴都比我年龄稍大一些,有相对的经验,他们立时跑到了岸边,而待我反应过来,跑了没几步,暴涨的河水就将我围困了,离岸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混浊的水流打着恐怖的旋涡从我的眼前呼啸而过,我站立的高地越来越小,最后河水都快淹没我的小腿了,我被吓的哇哇大哭,泪眼迷茫中,姐姐像一头猎豹一样冲了过来,不记得她是如何将我从急流中救出去的了,只记的她坚定的眼神,视死入归,她飘扬起来的头发,像飞翔于天空中的鹰。
二
初三那年,美好的春天里,我收到了同桌给我的一封信,里面写着那个年龄青涩的话,那个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小酒涡的女孩子,让我措不及防,而又狂喜莫名,心动不已,于是,懵懵懂懂之间,我第一次牵起了那个女孩子的手,在放学之后,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甚至在课堂上,两手相握在课桌之下,心跳如鼓晕红直上脸颊。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们相约在校园里那片杨树林里,回忆一下小时候的趣事,谈一谈将来的打算,窃窃私语喁喁而笑,相谈甚欢的时候,我突然心跳不已,转过头来,姐姐不知何时,已站在我们的身后,她面无表情不喜亦不恼,把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吓的尖叫着跳起来,我连忙把她护在身后,还没有待我转过神来,脸上早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比我矮半头的姐姐跳起来,一脚将我踹了个仰面朝天,还没来得及挣扎,姐姐的脚早已经踩在我的脖子上,我两手抱住她的脚脖子,睁开眼睛却发现,姐姐的眼睛里闪着寒光,如同匕首一样直刺过来,刺入我的灵魂里面,那天,她只问了我一句话;‘你是不是想在这个小山庄里过一辈子’。
三
2002年,姐考上了大学,而我,则考上了重点高中,乡亲们点燃了过节的鞭炮,敲响了锣鼓,舞起了龙狮,朴实的人们用原始的方式表达他们的祝福,也用最朴实的方式为我们姐弟解决实际困难,来道贺的乡亲都慷慨解囊,你五元,我十元,他二十,涓涓凑够了我们姐弟的学费。
后,一个暑假里,姐姐领着我,上山采药,采果子,拾柴火,在的砖瓦窑里面拉板车,太阳像火球一样照在姐姐单薄的身上,毒烈的阳光像吸血鬼的舌头一样,将汗水从姐姐身上吸出来,然后,一点点的舔干净,只留下层层白色的汗碱,只留下红黑色的皮肤,只留下满手的老茧,我看着每天这样拼命赚钱的姐姐,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心如刀绞。
在离开学还有五天的时间,姐姐把所有的钱点了点,发现我们两人的生活费还少一半,没有别的办法了,她领着我翻山越岭,走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山路,来到医院,姐姐要卖血,跟她争,她说男孩子的血贵,死活不同意我卖,让我跟着,只是因为她怕见血,殷红殷红的血液从姐姐皮包骨的身体里抽出来,她闭上眼眼睛,开始是因为不敢看,后来,她晕了过去,拿着姐姐用鲜血换来的一沓纸币,我没有流泪,用双手抱起昏睡的姐姐,走在山路上,风吹过脸颊,明亮的月光照着我们姐弟前面的路,我肝肠寸断,痛哭失声。
四
2005年,我考上了大学,为了缴学费,我们姐弟两个拼命打工,两个月过去了,还差三千多元,我跟姐姐说不上大学了,反正上完大学也要自己找工作,姐姐没有出声,整个晚上,姐姐小屋里的灯一直亮着,有压抑的啜泣,传出来,天亮后,姐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让我在家里等着,四天以后,姐姐拿回了一摞钱,让我去交学费,我问她哪儿来的钱,她却一言不发,隐隐约约有香味钻进我的鼻子里。
上大学以后,姐姐都会送钱给我,她说让我好好学本领,不要为钱发悉,一切有她。多次的逼问,姐却始终不告诉我她的工作,只是深情的对我说家里的一切全指望我了,要好好的。
五
2008年的冬夜,我接到医院的电话,姐姐难产大出血,在急诊室里,已是危在旦夕,晴天霹雳,我完全呆掉了,疯了似的赶到医院,姐姐躺在病床上,面如纸色,弥留之际,姐姐告诉我,她实习公司的老板出钱,供我们姐弟俩上大学,条件是帮他生一个儿子,万分无奈之下,姐姐答应了,望着气息奄奄的姐姐,我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苦命的姐姐啊,你正值青春年华,为了我,却作此无奈之举。
姐姐已躺在父母的坟旁,但愿在天堂里,你能过的幸福。
下辈子,我作姐姐,你作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