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大山里的果子飘香满野,一道道山岭披上紫红色的外衣,汲取了太多的阳光,沉坠坠地伏向大地,收获的季节,人人脸上乐开了花,而我,蜷缩在柴房角落里,不想出去,害怕见到阳光,不敢看到人们的脸。
母亲的新男人,乐呵呵地忙着他的秋收,远远地听到他刺耳的歌声,像极了恶犬颤抖着猩狺,母亲跟在他的身后,屁颠屁颠忙前忙后,像忠实的丫鬟,我一个人,抱着自己的两条腿,瑟缩在角落里,想着我的亲生父亲,昔年,家里总有他奔忙的身影,今年,他在地下,过得还那么忙碌么。泪水,似小溪样奔流恣肆,柴房里,回荡起压抑的哭泣声。
朦胧中,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是您,我的老师,如同见到您的身影一样,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积压多日的委屈,如决堤的河发放出来,您循着声音,推开柴房的门,牵我的手,将我引到院子里的阳光下,母亲怔怔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哭泣,闻声赶来的邻居,也都怔怔忡忡地看着我,他们不清楚我心底里的委屈,只有您,含笑望着我,耐心等我止住哭泣,轻轻松松地说,走吧,跟我去学校,上学去吧。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听话得跟在您身后,一言不发。
那年,我十九岁,您,是我高三的班主任。
重新坐在明亮得教室里,一切都恍如隔世,我让自己静下心来,像一条小鱼,拼命往书本的最深处,漫溯,拼命想让自己,沉溺,在那些厚厚的题海中。时常,我还是有些恍惚,望着窗外那棵燃烧的紫叶梨,思想,随了父亲而去,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宛如眼前。阳光下,我展不开自己的笑靥,我像一棵西西草,萎靡在自己的阴影里。您心里的焦急,溢上眉头,摊在眼角,一次次,跟我谈心,您说,理解我的心境,但逝人已逝,生者应当奋发,学习,是我没有选择的选择。您劝我振作起来,抬起头,找到那个阳光的自已,打开自己的心门,多跟同学们交流。您让我把你当作朋友,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您。您还说,比我大不了三四岁,很多事情可以理解,可以像大哥哥一样指点我。望着您,白衣如雪,星目剑眉,我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把所有的心事都掏给了您。
渐渐地,我轻松起来,偶尔,宿舍里能听见我断断续续地歌声,再一个初夏,我考上大学,离开您时,我问您,还能把您当成自己的大哥哥吗。您笑着,没有说话,转身,留给我一个背影,落寞。
大学的校园里,一切都是陌生的,也都是新奇的,军训的汗水,学习的感受,城市的红绿,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封封信笺,飞到你的窗外,像一只只彩色的蝴蝶,停留在你身边。你偶尔回信,不过是劝解安慰动之以理。四年的时光,飘然逝去,我成长为大人,而心,还是那个小女孩,在你的面前。
毕业,我舍弃了南下的机会,留在你所在的小城里,渴望,像一枝藤萝,缠绕在你那云松的身上,开满红红绿绿的花,只是渴望,不敢说,在你的面前,怕你还作我哥哥。
十年了,山里果子几度漂香,就这样站在你的近旁,脉脉地留着,不远也不近,守着,不好则一声,娶我吧,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