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杨广安静地坐在室内休憩。
留在里面的还有负责为皇帝秉笔的女官，还有每天准时来上班的史官。先秦统一之后，华夏的历史，就是一部皇帝的起居录。那些史官每天就跟在皇帝的屁股后面，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但是他们偏偏不怎么注重改革等政策，你跟他说国策他最多是在书上说你想要扬威哪里哪里……而你政策成功了，最多只是在你的执政得到好评之后说上那么一句圣武神皇明皇帝之类的歌颂一下，然后再接再厉，继续他们的跟屁股行动。
不多时，门外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传来，但不敢擅进。
“何事喧哗？”杨广问道。
一个宦官进来了：“陛下，皇后熬了鸡汤，问皇上过不过去用膳。”
洛阳城包括宫城、皇城、外郭城、含嘉仓城和若干小夹城。
宫城在都城西北隅，为皇帝视事的朝堂和寝宫所在，有乾阳、大业、文成、武安、修文、仪鸾、观文、含凉等殿。乾阳殿是举行大典和会见重要外国使臣的地方，常朝在大业、文成、武安三殿，位于乾阳殿西。安福门内北院是隋炀帝御寝，宫城正门为则天门，重要诏命常在这里发布。正北门为玄武门，作为形势要地，与长安宫城的格局是一样的。
杨广常去的是大业和文成两殿，没有战事的话他很少去武安殿。皇后等妃嫔都是不会过来的，居住在北院。
此外杨广还在洛阳城西边不远处建了所西苑，围了边长为十公里的一个正方形，圈出好大一块地。按那些史官所说的：“每院各置一屯，……。屯内备养刍豢，穿池养鱼，为园种蔬菜植瓜果，肴膳水陆之产，靡所不有。”另外一处的显仁宫也被史官记录在案：“又于早涧营显仁宫，苑囿连接，北至新安，南及飞山，西至渑池，周围数百里。课天下诸州，各贡草木花果，奇禽异兽于其中。”这个显仁宫比西苑大，大略是一个边长为二十公里的正方形，要求各个州县把他们那里有价值的作物、果树，奇特的花草树木甚至动物都收集起来送进去。
说起来，西苑和显仁宫主要的功能并不是居住，杨广想的是把它们当作植物和动物园培养出优秀的品种出来，然后发给天下人种植养育。不过很显然这两个宫苑在史官和天下人看来是杨广虚荣心作祟的表现，把它们当作了皇帝生活奢靡的典型。他们可以承认在大业元年开通济渠后，“自是天下利于转输”。但也仅止于此了，更何况这两个宫苑由于杨广太忙，不能指导里面那些当值的人正确使用，功能根本就没有得到发挥。现在里面的动物都是当作奇珍异兽来养着，植物则当花卉景观摆弄。
不说动物，单说植物方面，现在培养的都还不是完全态的。不管动物还是植物，对一个地方的气候等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人工操作就叫驯服。杨广他们曾在美洲待过，所以收集有那里的作物。可是已经那么多年下来了，为什么全国各地都没有它们的影呢？其实杨广不是不想推广这些作物，而是现在根本不行，去年他就去西苑看过了，出来的东西还是不过关。种子本来已经是能找到的高产品种，但是到了这里，驯服出来的却没有达到高产的目标，还是要重新培养高产植株。此外不得不提的是西红柿，不知道是谁曾进入过这个世界，竟然带来了西红柿（史实，考古曾发现一处西汉墓葬内的西红柿种子，最后还成功培育了西汉的西红柿植株。），杨广看到后大喜，终于有一样不用再培养的了。现有的西红柿，一直当花卉欣赏的棉花，加上勉强驯服成功的马铃薯，杨广打算明年春开始在关陇等地先行推广，现在西苑里的匠师正在大量培养种子。
“告诉皇后，朕过一会儿就过去。”
没有人是永远精力充沛的。这几年杨广忙上忙下，他也觉得累！累了你能干嘛？这里没有娱乐活动，而且现存的娱乐活动杨广也不喜欢，所以杨广累的时候都是找**妃嫔。你说他好色也好，说他什么也好，杨广已经懒得理会了。不说杨广这么辛劳是不是为了自己，但是作为受益者的其他人你要是做得太过分了杨广也会忍无可忍的。他也不是那种超级无聊的帝王，然后抽签抽中哪个地方就杀哪个地方。按杨广的性子来说，你只要不是惹到他了，他也就当作没有发生，当然了国家那么大，你贪污和鱼肉百姓是必然惹了杨广的。
“太子府上怎么样了？”
“回陛下，太子府上一切安好。”宦官回答道。
太子早就死了，现在的太子府在人家看来也不过是栋随时都会倒的大厦而已，还有谁人真的正眼看太子府。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让人去一趟太子府，让韦妃带陈王、燕王过来和皇后一起用膳吧。”
杨广是看好杨昭做接班人的，这个太子立得也高兴。杨昭也很用心，杨广能教他的都认真地去教，希望能好好培养。没想到他却没福份接过杨广的担子，薨毙于大业二年（公元606年）。登基后（公元604年）杨广常把他带在身边教习，然而由于杨昭的死，那两年时间杨广白教了。也就是从那以后，太子府也不再是众人眼中的太子府。
而作为皇次子的杨暕就更让人失望了，不学无术、桀骜不驯、仗势欺人……
姑且不说今日礼部尚书杨玄感是不是出于恶意想要对付齐王杨暕，单就杨广知道的事情就足以对杨暕“另眼相看”了。这样的人，杨广根本不会立他为太子。能把军国大事讨过来送给老丈人赚取零花钱的人，不足以成大事。再加上他去年冬回长安觐见的时候拉走的那头汗血宝马，这账杨广要跟他好好算一算了。如果不是知道他只是拉了一头较小的公马，杨广当时就要把杨暕给废了！西突厥为了表示臣服，才送来了五匹——两匹公马，三匹母马。现在你一声不吭拉走一头，你什么意思！想炫耀也不带这样的！西突厥的处罗可汗桀骜之极，能服一时的软已经是难得，他要是能像**的启民可汗那样乖顺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杨暕偏偏什么也做不成，还要赶着来给他老爹杨广添堵，不得不说他的胆子不小。
至于杨玄感，杨广是知道的。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老爹杨素是杨广害死的，对杨广恨得咬牙切齿。他以为没人会知道他在府里养了死士，却不知道现在看好他的没一个，人家早就赶着跑去出卖他了。每一个朝代上这样子优越环境里出来的人，大多都以自我为中心，都老是觉得自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智慧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杨玄感就是其中的一个，杨暕也算一个。杨广不杀杨玄感一是看他成不了气候，二是没有抓到好借口。
对于杨广来说，对他的“大业”不利的都要通通消除，你别让他抓住把柄。他不会放过杨玄感，也不会放过任何心存妄想之人。
“去皇后那里。”坐了好一会儿，杨广起身道。
“起驾……”这是皇帝的仪仗，繁琐、无聊，可你为了维护皇权的威严却又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还是一个文化的悲哀？
……
皇后居所。一群人都出来迎接圣驾，口呼陛下万福。这个时候一般没人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语，这个叫法武则天之后才有。现在一般来朝的官员、外藩见了皇帝，各个人都不同，有的人呼“愿陛下安康”，有人喊“愿陛下四海安靖”，也有人说“皇上吉祥”的，看他们都来自哪里而已。问皇上吃早饭了没有的暂时没有发现。
膳席准备的不错，都是些杨广喜欢吃的，当然，还有萧后自己熬的鸡汤。萧后虽说是皇后，却是像个家庭主妇多些。萧后自小生于农村，知道劳作的辛苦，从来不会故意去浪费或颐指气使下人去忙碌些无谓的事务。这些农村生活留下来的印记深深留在了萧后心里，对于杨广她每每都是像个小妇人一般地体贴入微。而且，事实上萧后还是一个才女，这并不会因为她从小长在农村就失色了。她做的诗杨广看了之后也经常赞叹有加，只不过萧后总是默默站在杨广身后毫不显山露水，没有人看到罢了。
萧后知道了今天的事，所以心神不宁。不管怎么说，杨暕也是他的儿子。失去了杨昭一个儿子，他不想最后这个也没有了。
“没事，死不了。”杨广看着萧后不安，所以就说了一句。一般来说他不喜欢吃饭时说话，除非是宴席上应酬。而对于这个儿子，他已经连恨铁不成钢这种念头都不再抱有了。
听杨广这么说萧后就放心了，他不需要儿子要多好多好，一定要作出多大的成就来，但是不希望出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事。萧后看着自己的夫君，没有说话。起身又给杨广乘了碗汤。他知道，杨广除了在工作上疯狂些之外，杨广其实就一纯洁的孩子。他从不会刻意地把尔虞我诈之类的带到身边人的周围，你只要安安心心快快乐乐过日子就好，只要他杨广在，他就是你的一片天！当然了，很多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杨广虚伪、奸诈：你在亲眷那儿看起来那么纯洁，可对我们的时候为什么智计百出，这不是狡猾是什么！你这是故意迷惑我们，你这还不是奸诈吗！
……
膳后。侍女送来刚泡好的香茶。杨广和皇后在聊天，也就是说些有的没的，不涉及朝纲，也不说什么争风吃醋的事。就好比两个平常人家衣食无忧了，闲下来能够说说笑，过过小日子。
“太子妃怎么不说话？”萧后过来挽起韦妃的手问道。
“回娘娘，是韦氏不敢打扰陛下和娘娘，所以不语。”看韦妃拉着两个孩子小声说话，不知怎么的，杨广忽然觉得这样的皇家很凄凉。
太子薨毙一晃三年，她们一直在别人的眼色中度过，一定是尝尽了人生冷暖的吧。杨广忙着这忙着那，可就是没有忙着看看自己的儿孙。这，就是“来世莫要生与帝王家”之语的来由么？
也许，帝皇都傻。他们一个个千方百计爬上了皇位，希望享受到世间一切极乐，却看不到日后的身死族灭之灾。而有的帝皇更傻，他从当上帝皇开始就想着天下要这样天下要那样，人人要有吃的人人要有余财人人要有……最后他自己病死或惨死在皇位上，人们却不为他悲哀，因为人们要为新的皇帝喝彩！
等到杨广回过神来的时候，萧后已经和韦妃拉起家常来了。燕王和陈王则始终跟在一旁，若是没人问到他们就不言不语。萧后问起太子府的事情的时候，韦妃都开始泣不成声了。
太子府由于太子的过世，一切都变得冷清起来，有时甚至连她们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宗室里的蒙学上，别的孩子要是对太子府出言不逊，燕王杨倓和越王杨侗就会跟那些人撕打，可是哥俩毕竟人少，而且也还小，才五六岁年纪，每次也只能是鼻青眼肿的回来；可下一次要是还有人敢说太子府的不是，他们依然照样打，也不后悔……
陈王杨侑是韦妃亲生，还没到上学的年纪，但是也知道这些了，跟两个哥哥一起的时候也是不是哥哥们护着她，就是他护着哥哥俩……是的，听起来很让人心酸，可这就是实情。外人看到的只是太子府还没有倒，可谁又知道太子府在宗族内多么让人看不起！我不去争权我不去夺利，可我们连一个平凡人的生活都过不起，还有比这个更难的吗？这是太子府啊，太子府！
今天杨侗不在，是去外公家玩了。可仅仅看杨倓和杨侑这两个倔强的小家伙，杨广也觉得不是滋味。
杨广向俩小子招招手，“过来，让朕看看。”
“见过皇上！”两个小家伙拜倒在地。
“起来，过来…过来，朕瞧瞧！”杨广把俩小人拉起来，小家伙俨然就个小大人了，板着个脸。看得杨广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笑意。
“识字了吧？”杨广问道。
“哥哥识字了，可厉害呢，都会背《论语》了！”杨侑先回答道，“我也会看了，哥哥教的！”
杨广看向当哥哥的杨倓，“是么？”
“是的，陛下！先生刚教了。”杨倓很恭敬地回答。
“先生怎么说的？”
“先生说皇上可厉害了，《论语》也有陛下的注疏！”杨倓说到这个，亮晶晶的双眼带着明显压抑着的狂热，只是小孩子天性，没能掩饰得住。
“那以后来这里学习怎么样？”
似乎想欢呼，俄而杨倓又拉着杨侑的手低声说：“不行…我…我还要陪弟弟一起。”
杨广看向太子妃，示意她说话。
韦妃没想到杨广会这么说，一时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才好，只是带着两个孩子跪下声呼“谢皇上！”
“起来，不需要这样。”杨广抬手示意。
“过些日子，各郡县的皇室子弟都要进京，到时会安置到西苑，朕已经下旨了，”指了指两个小家伙，“他们也一样，过几天应该会有人去太子府说这个事的。太子府也要修缮一下了，真会安排人下去的，太子妃只管用着就好。”
“谢皇上恩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