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一年的初夏,微风轻抚,凉风送爽,荷缸里露出尖尖的荷叶角,嫩嫩的荷叶还卷曲着未展开圆盘,几只蜻蜓有的在水面上盘旋有的停靠在荷叶尖上。金凤树已经满树茂盛,还没有花,但一树的翠绿让整个院子阴凉舒适。
孙颖坐在树藤椅上看着书,旁边的婴儿车里坐着一个五六个月大的男婴儿,滴溜着大眼睛捕捉那几只腾飞的晴蜒的去向,手上拿着叮叮当当的玩具把玩着,两只小腿兴奋的在空中晃着,嘴里嘟嘟的碎碎念的想表达点什么。
走过来的苏蕾蕾拿着手帕无奈的说:“你每天跟打机关枪似的,这是想干嘛?喷这么多的口水你不渴么?唉呀!你别转脸,姐姐帮你把这口水擦干净些,看你那娘也不理你,只顾着自己看书。姐姐不理你,谁理你!”苏蕾蕾在弟弟脸上奋力的擦着,惹得他不开心的哇哇叫,把脸左右乱转着,引得她不由的发着牢骚。
说是这么说,苏蕾蕾还是推着弟弟,到荷缸边看蜻蜓,推来送去,引得弟弟发出一阵阵开怀大笑,姐弟笑得整个院子里都热闹了。
孙颖放下书,看着这开心玩耍的一双儿女,人却陷入了回忆中。父亲离世已经快五个月了,父亲过年前去世的,过完新年不久又送走了奶奶。孙颖现在每天都带着儿子来陪爷爷。她还未在产后抑郁中走出来,店铺全部交给孙佩儿去打理,她连打理儿子的日常生活都需要妈妈和女儿帮忙,大部份的时间她都独自己活在自己的回忆里。
生下儿子的第六天,成功的逃出医院,穿着病服,但包着大衣,穿着棉鞋准备在医院门口打车时被唐志捉住了,在她的苦苦哀求下把她带到了老宅里,那天唐志和苏敏浩差点就在老宅的院子里打上了一架,整个家都乱了套了。而孙颖不管谁劝都是抱着父亲的手守在病床前。
那会儿的父亲已经灯油枯尽,抬眼看到孙颖眼前一亮,却摇了摇头说:“月子,做——好——月子。宝宝——”
孙颖哭得肝肠欲断,抽咽着说:“宝宝不能带出来,太虚弱,爸,你等着,过段时间他就能抱出来了。爸,你跟我说说话。”父亲如此的状态是她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小颖——爸——说——不——动——了!”说到这里孙爸也只有是张着口哑着声跟着孙颖掉下了眼泪。
孙妈妈在旁边对着孙爸爸说:“老孙,你要坚持住,你不不能丢下我啊!”看着女儿和老公这个场景,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傍晚过来的唐志带来了一张放大的宝宝的照片,拿到孙父的床边,老人抬眼看了一下照片就像委屈的孩子般抽咽着,再一次掉下了眼泪。
那天晚上孙颖谁也劝不回去,就在父亲的旁边的沙发椅上躺着,苏敏浩坐在孙父的身边守着,坚持不住的孙世修到客厅的沙发上补眠。
还没十二点的时候,苏敏浩惊觉听不到老丈人的呼吸,他伸手轻握下老人的手,呼吸又有了,他在老人耳边声轻说:“爸,你要不舒服就说,看看我。”
孙爸爸眼睛睁开一丝缝,嘴里低喃着:“浩——工——厂——心!”说完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就安静的闭上了眼睛。苏敏浩顾不上去回忆老人刚才说的是什么,冲着门口喊:“世修,世修快过来。”
首先吵醒的是孙颖,她敏捷的爬了起来,没穿鞋跌跌撞撞的来到床边,轻晃着父亲的手叫喊道:“爸,爸,你别睡,你醒醒!”
冲进屋的孙世修也来到床边,大声叫道:“爸,爸,爸——”
家里的长辈了陆续的都往屋子里奔来,孙妈妈来到床边,伸手一握,一口气没上来,就整个人软瘫在床边。大伙七手八脚把她扶到一边的沙发上。
长辈们对这一情况都有心理准备,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很多都好准备了。二叔马上就给理事人打电话,再把之前准备好的衣服都拿了出来,还好理事人住的也不远,很快就赶来,一进门就说:“我是知道大概是这个时候,没睡下呢。放心,大家伙都听我的。”
孙颖握着父亲的手,谁也弄不开,就死死守在那里不愿意走开。她的耳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也不去理会周围有多乱。直到理事人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孩子,你让老人安心的走,你这样扯着他,他会走得不安宁的,来,我们为你的父亲清洗整装,你来为他穿最后的一次衣服吧!”那声音如有魔性般,孙颖怔怔的松手。父亲就被移到左厢那边的床上,头朝着门的躺着。
孙颖追过去看着理事人,教哥哥为父亲清洗换装,她自动自觉的为父亲穿袜穿鞋,她脑海里涌上来的念头就是父亲睡着了,就是睡着而已,不用怕,他会醒来的,明天一早他就醒来的。
一整夜,孙世修和苏敏浩、孙颖、孙致远四人守在灵前没有一个人去闭上一眼。孙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一样,所有的情节她都觉得是假的,会有那么一刻醒来的,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送父亲的那天,长辈们都反对孙颖去送,毕竟刚生完孩子,不易这么奔波,可惜所有的都呦不过她,她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紧闭着嘴,安安静静的守在父亲的灵前,谁来她就回个礼,就像是机械人一样,就连唐志领着李子玥来吊丧她也没察觉,依旧回了个礼。
唐志看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孙颖,心里的担忧只能克制着。倒是李子玥看着一身丧服披麻戴孝的孙颖很是好奇,孙颖的眼睛的神彩像是被什么蒙住了一样,脸和唇都是苍白,却恬静的跪在那里,三角的麻帽几乎遮掉了她的脸,却依旧那么吸引人的眼光。
出山的那天早晨,孙颖站在父亲的棺木后,所有人的顺序都是理事人排好的,特别的讲究,孙颖啥也没管,就连母亲再一次在院子里哭喊着再一次晕了过去,她也只守在棺木旁边,嫂子的父亲在大家临要出发前才赶到被理事人请走,还有临走前吴晶晶挨了长辈们的责骂她都全然不知。苏敏浩和孙世修要护棺,担忧的转过看着她,却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理事人交待所有送丧的妇女一路要哭,不能停,孙颖是没听到,但这一路她却嚎哭到几个姑姑几次都来劝她,这一路每经过一条街,她都有看到父亲和她的影子,这条小路上,父亲肩上举着就是她,再转过这另一边,父亲大大的自行车前座驮的就是她,这个街口,趴在父亲的背后的体弱多病的女孩子就是她,还有这里,父亲拉着她不让买贵的衣服,这小食摊上有她和父亲最爱的豆腐花,这个小市场第一次父亲带她过来买鱼时教她怎么看鱼是新鲜的,这个街口是孙颖第一次上夜班归来就看到父亲高大伟岸的身影在那里候着她,还有这条安静的路上是父亲教她骑自行车时骗她一直都在扶着,其实已经放手让她自己骑得老远,而自己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跟着跑,就在那里,孙颖发觉父亲放手后心虚的摔下后哭着鼻子,父亲检查她的伤口后说:“还好是摔在腿上,要脸上就惨了,本来就长得丑。”
这一幕幕如剪好的电影,在孙颖的脑海里无限量的播放,父亲无数的形象都串联在一起,她却发觉还有好多好多跟父亲做好的约定没做。
“好了,女的和只送的亲朋好友都在这里给老人磕头后随我走,记住不要再转过头,我们也不按走过的路回去。这回去的一路就不能哭了。”整个队伍停下后理事人对排在后头妇女们和不送到山上的亲朋友好友说。
突然间意识到只能送到这里就要永远的跟父亲告别的孙颖,整个人几乎要趴到棺木上纵声撕哭,苏敏浩抹着泪,转过脸不忍心看她,几个姑母都过来捉住孙颖,却怎么都被她挣开了。这时她看到队伍最前方侄子孙致远拿着父亲的遗照正在递给理事人,父亲的眼睛像是注视着她,嘴角的微笑让她心痛。理事人接过照片后来到她的身边说:“孩子,给你父亲磕头告别吧!让他安心的入土为安才是你孝心!他是走了,但你们还要继续!”
那魔性般的声音再一次让孙颖安静下来,她乖乖听话的给父亲磕头,被几个姑母扶着就跟着理事人走了。跟着她们返回的队伍中那对特别显眼的夫妇中的妻子看到孙颖的此行此举也跟着掉着眼泪,由着老公牵着随着队伍的最后走着。这是她人生最最特别的经历,这种送别方式带给了她特别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