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上,落雪已覆盖了山头枯死了的荒草地,仿佛是落雪掩盖了她来的痕迹,雪地上很干净,纯净无暇,没有任何的脚印,只有一个素颜的女子静静伫立在茫茫雪巅上,四周一片空旷,眺望着天际渐渐坠去的夕阳。
她将胸前的紫玉轻轻的握在手里,触摸着上面被镌刻过的纹理,凹陷的浅浅沟壑勾勒出一个清丽的“玥”字。从她遇见穆尘开始,它就已经在她的脖子上了,也是因此,穆尘便唤她“玥”。而她的记忆也从那一刻开始清晰,他们相遇的那天,她十三岁了,而那之前的记忆,像是被什么深深的埋在了尘土里,无论她怎么的回想,一切都是模糊不清,她仿佛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八年前,当她睁开疲惫的双眼时,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像浅浅的阳光穿过林叶的间隙,落下一地斑驳的树荫。这是只属于孩子天真和热情,这个唤作穆尘的男孩有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稀疏的一捧遮在额前,泛着淡淡的金色,就如同他阳光般的笑容,在心中化开一圈光晕。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做穆尘的男孩,从那刻起,既定的轮盘便按着预留的轨迹缓缓转动.
重叠,交错,轮回……
玥仰望着越升越高的一轮满月,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她缓缓闭上眼睛,抬起手,也该开始了……
紫色的衣袂在雪原上荡开如水,一阵一阵如同飘过的风。她纤细的手指猛然一紧,迅速张开,双眼也蓦然间流泻出深沉的光芒。七根幽黑色的琴弦在空气中幻化而来,飞旋的气流将玥凌空托起,宛如盛开在雪地上妖异的紫色雪莲。
她指尖轻触,一曲空灵之声似乎在落雪中弥漫开来,苍凉,悲怆,凄婉,仿佛来自于彼岸的呼唤,浸染着凄凄切切的哀凉之音,招引游魂的归去。这首悼亡曲,能引领怨念,不甘,不舍,堕入新的轮回,一直以来,它都作为死者魂归路上唯一的慰藉,也是与生者最后一缕的羁绊。琴音没有方向的飘散在每个角落,空灵的失去了真实,雪一片一片的落下,落在幽黑色的琴弦上,落在她飘扬的发丝间,落在茫茫的雪巅,落在灵魂渐行渐远的道路上,孤独而寂寞……
像是过了很久,她才缓缓的收起幻化的琴,对着飘浮不定的空气说
“什么时候来的?”
轻柔的话语飘散在寒夜中,尽头有风吹来,撩起了她的发丝。似乎有点累了,毕竟,这首悼亡曲也要耗费不少的灵力,何况,已经连着五天了,这次,她意外的觉得疲惫异常,像是有什么,抽空了她的力气。
那些不详的灵力以及亡魂的不甘和怨念充斥着雪地上的每个角落,仿佛死死盯着她,在一声一声的咆哮……
她身后的夜色中慢慢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月光照在他干净利落的脸上,这是个很好看得男子,金色的短发似乎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却给人一种很舒适的美感,深色的眼眸里有淡淡的光芒,不深沉但却深邃如海。没有飘逸的衣衫,他的着装简单,利落,宛如一把出鞘的剑,但却给人温润的错觉。
他笑笑,像是有阳光般落下的温暖。他是个温柔的人,至少在她面前,他都会习惯的给她这种微笑,这种真切的温暖。
自从八年前他们第一次遇见开始,自从她第一次睁开眼开始,这种笑容就一直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微笑着问她。
躺在柔暖床榻上的女孩缓缓的坐起,却被他阻止了,他深色的眼睛像是在告诉她
不要起来,你的伤很重
女孩迷茫的眼神穿过他的身体,陌生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殿外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在白色的大理石上,仿佛流动的月光;烛泪滴落在银色的烛台上,慢慢凝结;青色的帷幔在依稀的夜风中缓缓的抖动着,将月色打散。
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只是幻觉吧。女孩想。她的手指轻轻抓起了铺在她身下的一袭白色床褥,那是不参杂任何颜色的白,像千古未化的雪,极其细腻,柔软,那是——是冰蚕丝!
冰蚕生活在寒冷的极冰渊,那里的寒冷可以冻住每个人炽热的血液,那里的雪永无止境,一落,便是十年。而冰蚕,也是十年吐一次丝,然后在一日的春色中化蝶,在那一日月色升起的那刻,便化为烟尘。
瞬间的芳华,要用十年的冰寒和寂寞为代价。然而,依旧有人在所不惜。
女孩抬头,像被雾气笼罩的眼眸望着他阳光般的笑容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她尝试着回想,记忆里一片空白,像一面澄澈的湖,干净的不留任何痕迹,所有的过往仿佛被人用尘土掩埋,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是谁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你叫玥,对吧?”男孩指着她胸前的紫玉说,这块玉似乎是单只羽翼的轮廓,通体透明,有淡淡的紫色光芒笼罩着,上面依稀刻着一个清秀的“玥”字。
女孩下意识的拽紧那块玉,触摸着上面被镌刻过的纹理,凹陷浅浅的沟壑形成一个清丽的“玥”字,这个,是她的名字吗?她微微侧着头,似乎思索着,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她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毫无血色的脸更添一份苍白,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身上共有二十三处伤,大伤十一处,小伤十二处,似乎都不用检查,她的脑海里便清晰的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样过于灵敏的反应,让她下意识的缩了缩手,感到一阵难言恐惧。
男孩微笑着看她,这种浅浅的阳光让她忽然有种淡淡的安详,“我叫穆尘”他的声音很好听似乎在她记忆的某个角落,也曾有过这样的声音,在黑暗中给她唯一的光芒,她也曾死死抓住,但最终,却被黑暗永远的吞没。
殿外的星光很稀疏,月色如水的夜晚,星,总是很少的,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缺憾,也是一种无法割舍的美。
那算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吧,确切的说,那是玥看到他的第一天,而他,则在七天之前一个完全黑暗的夜晚,无星无月,有的只是浓重的黑色,深深的沉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他看见她在一个血泊里,身上沾满了这种粘稠的液体,毫无血色的脸,苍白的如同落雪。她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妖异而凄凉,仿佛一朵开在雪地上的红莲,触目惊心的美丽,但却已然凋谢。
她身边的不远处,是一座坟墓,简单而潦草墓的周围是荒芜的杂草,枯黄的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墓碑上没有任何的字迹,只有五道血痕,仿佛一只垂死而沾满血痕的手,从墓碑上从上至下贯穿而过,带着怎样深沉的感情,每一道血痕都那么清晰,深深地嵌进墓碑里,触目惊心。
她昏迷了七天,一醒来,记忆里便是一片空白。她好像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从前的故事对于她除了陌生再无他物。
这七天,穆尘一直守着她,看到她时而紧锁的眉头,时而紧紧拽起床褥的十指,她的伤口有时甚至还会有血流出,她的伤似乎不是一般的重。仿佛一颗已经有了裂缝的水晶,轻轻一触,就会粉碎开来。
这七天,殿外的月色一直很洁白,把整个大殿照的如同月宫,她沉沉的睡了七天,他也一直醒了七天。那年,他十五岁,比她大了两年。
月色绕过他的侧影,悄无声息的洒在了他身边的雪地上。
“不想打扰你,我知道,你在为他们……送行……”他回答道,想起死去的那五个人,他的眉间有隐隐约约的哀伤和疲惫,但却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走到她身边。
“很累了吧”他走到玥身边,和她一起并肩坐在被雪覆盖了的玄石上。他腾出肩膀,示意她可以靠过来。他很清楚,这种悼亡曲所需要消耗的灵力。玥从他的肩膀上抬起眼睛,凝视着他温柔的眼神,一直以来,他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从第一眼到现在,八年了。岁月清洗了很多的痕迹,包括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惯,也包括至今的小小依赖。
她不是一个喜欢依赖的女子,更多的时候,她只喜欢一个人坐在八年前他们共同种下的星辰树上,依着粗燥的树干,看斜阳一点一点沉沦下去,直至堕落到黑色的深渊。天际处的血色缓缓的变换着姿态,像肋骨一样一道一道横过天空,蓝色的落花缓缓的飘着,落满肩头,她很满足于这种零落的美感,那就像是一场唯美的死亡,在跌落枝头的瞬间,把踏进坟墓的超然,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那是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够体会,比如说她自己。
然而,很多时候,玥似乎在等着着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曾明白,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一直有着什么她无法割舍的东西在暗暗的噬咬着她,即使没有了记忆,却还是有着隐隐的疼痛。
她斜过头凝视着落在肩上的花瓣,像是有浅浅的微笑漾开来,带着深深的失落。
这种失落即使是穆尘也无法治愈,即使是如此温暖的笑容也无法点亮的阴影。
穆尘总是会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在她失落,疲惫的时候;她总是对着他笑笑,然后看着远方,很少依靠。她不是一个喜欢依靠的女子,一直都如此。穆尘也早已习惯她的这种性格,他知道,那只是不想依赖,而不是抵触。很少有人可以这样明白她,然而他确却是。
然而这次很例外,玥把头轻轻的靠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上,望着远方幽暗的森林,没有说话。她的发丝绕过胸前,垂在他的手心里,仿佛冰蚕丝一样的柔软。风,抚过她的脸颊,撩起了几缕青丝,轻轻触碰着他的手腕。
他忽然觉得安详,一个月来的血腥和追踪带给他太多的疲惫和倦意,那些死去的人的脸没日没夜都在他脑海里徘徊,
那是他的族人,
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
是从小就照顾他的人
他因此,疯狂般的追寻,调查,甚至杀戮。这一个月来的奔波已让他筋疲力尽。而这一刻,在雪巅上的玄石边,她的疲惫和依赖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宁。
雪已经停了,月光照下来,染白了一地飘落的纯白。玥纤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蒙着一层幽然的光。她的眼神慢慢的暗淡下去,定格在不远处的森林里。似乎真的很累了,她只是沉沉的望着森林上空缓缓飘过的光芒,暗色的光线一阵一阵浮过天空。亡血鸟凄厉的长鸣在暗夜中划出一道一道血色的伤痕。她想起了十天前,森林里,古树下,那具毫无伤口却僵硬了的尸体。
第三具尸体,在同一个地方,同一种死法。
与之前两具一样,仿佛只是安详的沉睡着,纯白的长袍上没有任何的褶皱,干净的不落尘埃。没有任何的恐惧和挣扎,就像只是累了,躺在雪地上,静静的睡去,然后永远,都无法再醒来。白色的长袍绽开在雪地上,宛如雪莲悄然盛开。
这是融化于自然的色泽,如同死亡,只是单纯的回归于生命最初姿态,走到人生终点的释然。同降生一样,死亡也只是万物繁衍生息的一种必然的方式,有些时候真的可以不必过于的哀伤和不舍,他们只是回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在不久之后相见。
——因为,每个人,都会死。
然而,很多时候,人终究只是平凡的。所以爱,所以恨,所以不舍,所以痛苦,所以要执着下去……
死去的族人身体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哪怕只是用丝线勒过的痕迹也没有,完好无损的如同一块冰冷的玉。
体内曾经炽热流动着的血在这寒冷的冰雪中早已凝结,滞留在他们布满全身的血管中。淡淡的红色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下隐隐透出,连成一张血网,覆盖了他的整个身体。仿佛被这种细小的红色网线切割成了无数块,整个身体似乎已经碎裂开来,只要轻轻一碰,皮肤便会簌簌的剥落下来。
从第一个人死去后,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他们死的毫无征兆,没有伤口,没有中毒。只是就这样躺着,死了。
五个人,都死在这片森林里。这是个及其寒冷的森林,地上沉积着厚厚的冰雪,然而这片森林的寒冷绝不仅仅来自于这些白色的落雪,更多的,来自于死亡。
因为这是百年之前的战场,这里流淌过紫妖族深紫色的鲜血,每一滴都渗进泥土深处,如果有一天这些积雪化去,那么地上原本的血迹就会彰显出来,曾经他们的血染紫了整片土地,而现在染上的则是神裔族的血,仿佛是宿命,每一场杀戮,都应该付出代价。
他们残留着的不甘和怨念渐渐的化为实体,很多年以后,在这座巨大的坟墓上出现了一片森林。每一棵树笔直的直刺苍穹,遒劲的枝干彼此纠结缠绕,林中没有独立着的树,每一颗都紧紧相连,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死亡的阴影。干燥,粗糙的枝干毫无规则的生长,弯曲,残肢断臂,在夜色中似乎鬼魅的影子,一阵一阵凄厉的呼啸。林中的叶子的经络都是紫色的,隐约的流动着,宛如血液。
百年来,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森林里的空气寒冷的可以冻住一切,只有落雪一层一层,越积越厚,越来越冷。
当第一个人失踪后,穆尘和玥找遍了整个宫殿,整个山巅。但当他们都一无所获时,他们的眼神便缓缓沉落在那一片幽深的森林中,一道幽暗的光浮在林中,从山巅望去,似乎是一个咧着嘴的木偶,发出无声的嘲笑,诡异的气氛在四周弥漫开来,一种深深的不安涌上他们的心头。
谁都没有多想,向着森林飞快的掠去。玥的衣袂在夜空中绽放开来,唯美似画。又仿佛是森林中流着鲜血的紫叶…….
那人安静的躺着,只是已经停止了心跳。
死去的那人是神裔族的土风鳞,那不久金辰也静静的躺在了这里,随后是水涟,火炆,最后一个是木影。
金,掌管幻术师的训练,也就是神裔的力量支柱。
木,负责神器的制造以及灵力的相配和灌输。
水,担任着神裔内部的商议,决定等职责。
火,选择灵力卓越的孩子,栽培后交给金培育幻术师
土,负责联系五人。,
因为他们五人,从来都没有见过彼此。真算是一种无言的嘲讽,他们之间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终于在死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看到自己的伙伴,应该算是伙伴吧,他们之间如此微妙又彼此压制的关系。
从第一个,土风鳞开始,神裔族就陷入了慌乱。似乎没有死因,只有死亡。而这个种族,在百年来的安详和平环境中,已变得如此孱弱。大殿里的烛火一明一灭,阴影在长老,神伺主,每一个人的身上来回晃动,他们的表情俨然。沉默如同无孔不入的风,在大殿里徘徊游荡。
那几晚,整个神殿一片死寂。除了大殿的烛火依稀摇曳着光芒,其他地方一如死亡般的沉默。连月光照下来的纯白都显得森然。五行者之一的死亡,对这个和平盛世如同晴天霹雳,粉碎了一个王朝繁华的梦,做了百年的美梦,也该醒了。
也许是神的旨意,像紫妖一族一样,繁华糜烂到尽头,就是死亡的偿还。
死亡并没有停止,依旧按照欲行的轨迹,慢慢的实施着。命运之手大可以让每个人同时死去,干净,利落。然而,它没有,它的缓慢渐渐唤起了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对死亡的恐惧。
随后,他们的尸体,也被摆在了纯白的雪地上,仿佛一个没有了罪孽的灵魂在安睡。
第五个,木影死后的最初几夜,穆尘和玥一直呆在那片森林里,没有任何人知道。穆尘撑起屏障,周围的空气似乎有缓缓的流动,将冰冷的气流阻隔在了屏障外,冷热的交接处,空间有微小的扭曲变形森然的月色下一切显得如此诡异。
穆尘走近木影,仔细的查看布满他全身的细小筋络,红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泛着隐隐的青色,血液因冻结微微膨胀,筋络也因此有细小的突起。他的手僵硬的摊在雪地上,指尖已冻得坚硬,似乎轻轻一敲,就会断掉。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了泛着蓝光的碎灵,那是木影随身携带的凝灵媒,两年前玥随着木影去往西界时,他曾经见过一次。碎灵安静的瘫倒在主任的苍白的额头上,没有的灵力的润泽,显得很黯淡无光。
“你觉得呢?”
玥望着穆尘紧缩的眉头,淡淡的问。寒风在林间游离如孤魂,一句话似乎还未飘散,便被冻结住,沉重的往地上掉。
“玥,为什么是这片森林,你想过吗?”
他顿了顿,微凉的月色缓缓的洒下来,落满了他的指尖。五个人都是这样的死去,都在这个地方,确实,他想明白了,这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可以,不留痕迹。
“因为——寒冷”他慢慢而沉重的说。这确实是一个寒冷的地方,冷到只有雪,只有魂魄,连光都是被冻结住的,何况是毫无防备的人。
“你是说,他们是被这里的寒冷冻住血液死亡的?”玥望着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很愚蠢。他们是五行者,即使再寒冷,他们也可以撑起结界,结界里的空气会温暖如春。冻死,多么荒唐的猜测!
“如果他们醒着来这里,自然不会。但若是,他们不是自己来的,而是昏迷后,被人带到着了这里……”
他没有说下去,他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已经明白了。然而,却总有什么像一团看不见的雾气,蒙在她的记忆里。森然的风在他们耳边一阵一阵呼啸而过,却没有一丝渗入屏障,连衣角,都不曾动过。
他们都是卓越的幻术师,五行者,曾经也是,只是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借用这里的寒冷,冻住血液,让他们看起来毫无伤痕……所以,一定要在这里,在这片森林里……”
昏迷的木影就像一个普通的人,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让寒冷一寸一寸冻住血液,毫无抵抗之力。没有人会来得及救他,这个地方,连泪都来不及流下,就会成冰。
毫无伤痕的一个个死去,恐惧像是入骨的毒药,占据每个活着的人的心,人心都很脆弱,轻轻一碰便会破碎。
玥抬起头,望着从林间楼漏下的月光,慢慢的闭上眼睛。死亡,她已见过太多了。如果死去的不是五行者,那么没有谁会在意。生命总是因人身份的不同而被曲解成不同的价值。
真的是这样吗
她在心里轻轻的问自己。她见过很多人,像蝼蚁一样的死去,没有人救他们,似乎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当生命无法说明贵贱的时候,死亡却证实了这点。
她也因此厌恶这个世界,所以,更多的时候,她呆在树上,一个人望着远方。她并不想杀戮,但却沾了很多血。穆尘也一样,即使他有阳光一样的笑容,手上,依旧有罪恶。这是他们无可改变的事实。于是他们用妥协的方式,在抗争。
忽然,她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瞬间,有一阵空白占据了她的思想,仿佛一道连贯的记忆被硬生生的切开成好几段,天和地似乎都在转动。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恢复过来。也许真的是累了,她自嘲的笑笑。穆尘走过来,扶着她。对她笑笑
“我们回去吧”
他永远是体谅她的,他知道她很累了。他扶着她,转身离去,那一刻,他看到深蓝色的碎灵在幽暗中,似乎如燃尽了的烛火,一点点黯淡下去。他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枝叶繁杂的森林里,又有小小的雪落下,落在木影冰凉的尸体上,其实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他也曾看着十三岁的玥慢慢长大,只是他并不喜欢玥,五行者,都是。
他们曾在她破碎的记忆里读到过杀戮和血腥,这个女孩,并不纯粹。然而,穆尘的执着,让她一呆就是八年。八年来,她为他们做过的事,慢慢的得到了留在这里的权利。她从来都不说,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即使她不喜欢杀人。
但是穆尘知道,只是为了他。仅仅是这个原因,他对她,一直都是不离不弃,他也曾暗暗的下过誓言,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除非他死了,或者有更好的人,照顾她。
昨晚从森林回来后,玥又坐在星辰树上,看星光落满白色的宫殿,似乎又是一阵一阵恍惚的错觉。很多年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一个人,陪自己看星光落满夜幕,那个人,不是穆尘。也许是失忆前吧,她对着夜色笑笑,反正,那段记忆也不会再回来了。而且,这样也很好,因为有他在身边。
不一定要执着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只是令她不安的是,从第一个,土风鳞开始,她就有种莫名的恐惧,尤其走近那片森林时,那种不安更加的强烈。原来自己对死亡也怀有恐惧,这是每个人的本能吧,贪生怕死,即使她并不贪生。
而现在,她静静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他们之间是如此的熟悉,但又如此的陌生,她从为问过他是否爱她,他也从来没有说起过,仿佛他们之前不需要这样的语言。他们一起执行过的任务,一起生,一起死的日子,这些,已经够了。现在,银色的光芒下,他们彼此依偎着,没有语言,她的发丝垂在他温暖的手心里,她把手放上去,她的手很纤小,他慢慢握紧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温暖,一切都是这么的安详而美满,如果,没有五行者的死。
她的目光落在远方暗黑色的森林里,深沉而茫然,如同一团雾气。森林上空依旧有游离的光芒,它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容器,容纳着那些充满着怨气和不甘游离着的灵力。昨夜,他们去过那里的痕迹应该已经被雪覆盖了吧,她隐约的记得,他们走后,下了一场小雪。痕迹,已经没有了。
灵力,痕迹——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不对劲的地方。那么费力的把五行者搬到森林里去,不是为了凝结血液,而是为了掩藏他们真正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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