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透过树木繁厚的枝叶,斜斜的洒落到小院里,洒落到大树下的石桌上,还有布鲁斯的脸上。布鲁斯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认真的看着石桌,像洒在石桌上的几缕阳光一样专注。
是的,他在看蚂蚁。
石桌上残留着一些吃早餐时留下的痕迹,有几滴羊奶,一些面包或者酥饼的碎屑。
布鲁斯吃完早餐就注意到,几只蚂蚁悄悄的爬上了石桌。它们小心翼翼的沿着石桌奔走,在确认食物存在后,更多的蚂蚁开始爬上来。对5岁的布鲁斯来说,这确实是非常有趣的。
布鲁斯为此放弃了早餐后和父亲母亲以及幼弟一起出门散步的机会,尽管可能散步散到街市时母亲可能会买些水果零食之类,或者其他一些新鲜玩意儿给自己。还有可能散步散到城外时,父亲手指一弹,然后从路边草丛里抓出一只小白兔……
对此,布鲁斯其实也是好一阵犹豫。
显然后者对布鲁斯来说吸引力也是极大的,因为不久前,就在这个小院里,就在这个石桌旁,布鲁斯看着父亲坐在石凳上,轻轻弹了一下中指,然后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从天而降。
虽然大鸟落下就已经死了,后来还被母亲炖成了一锅肉,但布鲁斯觉得父亲应该可以活捉那只大鸟。不,是肯定可以!因为当时父亲显得很随意,布鲁斯记得父亲那时的神情,脸上洒着几小片光斑微眯着眼懒洋洋的。
至于父亲怎么把那只大鸟打下来的,布鲁斯依然没搞明白。最初布鲁斯认为父亲弹了颗石子上去,就像隔壁马克哥哥用弹弓弹出石子打死对院约翰老头家的母鸡一样。这是很解气的推测。因为布鲁斯同样对那只母鸡痛恨万分。
那只拉屎在我家门口啄吃我养的蚯蚓下蛋从不下在我家……的讨厌的老母鸡!布鲁斯一直这样想着。
另一种猜测则有些天真。那只大鸟是街市上买的,父亲为了逗自己,把它绑在树上,绳头一拉,就从树上掉下来了。这样很麻烦。布鲁斯自己也为这个想法脸红。
最终,布鲁斯还是选择留在了家里。
现在,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但布鲁斯并不害怕,虽然现在他才5岁,再过半年他也只是6岁。相反,布鲁斯有些喜欢这样安静的气氛。听着树上不知名鸟儿的歌唱,还有墙角虫豸们轻声的交谈,看着蚂蚁大军在桌面上驰骋,感受着阳光温暖的他觉得很舒服。
一种想要睡着的舒服。
但很快这种舒服就被打断了。对院响起瓮瓮的说话声。布鲁斯知道是约翰老头起床了。这是个脾气很古怪也很暴躁的老头,据说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都打仗死了。
这个爱睡懒觉说话大声又爱热闹像他家那只老母鸡一样讨厌的老头!布鲁斯可不会因为这个老头那两个没见过面的儿子而喜欢上他。
接着,外面响起吆喝声,大笑声,夹杂着训斥声,如同城楼上的警钟一样让人烦躁。
布鲁斯只得继续看蚂蚁,只是蚂蚁似乎也受不了约翰老头带来的烦躁,纷纷带着食物潜回自己的洞里,不一会,桌子上就剩寥寥几只蚂蚁在游荡了。
它们洞里一定很安静吧。布鲁斯叹着气。早知道就和父亲母亲一起出去了。
外面此时响起另一种声音,像是号角,呜呜……呜呜……
那是海螺。是隔壁马克哥哥在召唤他的“将军”们了。那是他的玩伴们。布鲁斯知道那海螺是马克哥哥家的亲戚从很远的地方捎来的。那是只有大海才有的东西啊。这里的人们大概终生也难以看到一次大海吧。因为马克哥哥吹嘘的时候说过,只有理想远大的勇士才能到达大海。
城里的人都是没有理想的,也都不是勇士。马克哥哥说,他是城里唯一一个有理想的勇士,他很寂寞。
布鲁斯不懂寂寞是什么,也不明白理想是什么想。他只是羡慕,只为那只海螺。
布鲁斯很渴望有那么一只海螺。
那样自己或许也能做“国王”,也会有一大批“将军”的追随吧!他这样想着。
一阵嘈杂之后,响起许多人一起踏步走的声音,夹杂着口号声,渐渐远去。马克哥哥带着他的“将军“们又“出征”了。不知道这次会和哪条街道开战。
布鲁斯又想起自己的弟弟莱恩,可惜他太小了,还不会走路,不然自己手下可就有个忠实追随者了。恩,要封莱恩当“元帅”,或者“亲王”,至少也得是个“大公”。这样就比马克哥哥手下的“将军”官大的多了。布鲁斯美美的想着。
想着抹得自己满脸口水的弟弟莱恩,布鲁斯又叹了口气。不知道还要多久莱恩才能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啊?那时恐怕马克哥哥手下的“将军”们都升职了吧,可能都是“大公”或者“元帅”了吧。
当……当……当……当……
远处突然传来的钟声打断了布鲁斯的幻想。
布鲁斯知道这是城楼上的警钟,每次它响起来都让街道上的人们烦躁不安。布鲁斯还知道钟响过后就要关城门了。上次有一伙强盗来城外抢劫,守城的大兵们就这样做的。当时城外还有不少人被强盗抓走了。
父亲母亲不会被关在城外吧?怎么还没有回来?……
布鲁斯开始有些担心了,他从石凳上跳下来,趴到院子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父亲出门前交待过,不能出去乱跑,也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布鲁斯很懂事。
门缝里只能看到急促以及忙乱的身影,布鲁斯一个人也没有看清,但他知道父亲母亲不在这些人中间。布鲁斯背靠着木制的大门又听了一会,外面太喧闹了,他什么也没听清。
布鲁斯有些害怕了。
他紧张的跑回房间,一头扎进床上厚厚的棉被里,瑟瑟发抖。各种负面情绪一齐席卷过来。
就在布鲁斯的眼泪涌满眼眶,即将溢出来的时候,外面清晰地传来一阵敲门声。在木制大门发出一阵“嗒嗒”声后,布鲁斯终于听到那个盼望已久的声音。
“布鲁斯!”
父亲的声音。布鲁斯惊喜的大叫一声:“父亲!”然后跳下床,飞快的跑去开门。
拿下门闩,门就被推开了,门外父亲母亲都温柔的注视着自己,小莱恩在母亲怀抱里也朝哥哥露出一个大笑脸,口中“咿呀”不停。
“一个人在家怕吗?”父亲抚摩着布鲁斯的头顶问。
“不怕!父亲说过的,男人什么都不怕!”布鲁斯挺着小胸脯表示,自己是个不怕的男人。
“那我们的男人布鲁斯怎么眼圈红着,像是掉过眼泪呀?”
母亲的调笑顿时让布鲁斯羞红了脸,他紧紧地抱住父亲的腿,把脸埋起来不让别人看到。父亲把他抱起来,拍拍他的背,说道:“好了,别害羞了,我们回家。”
这么一来,布鲁斯马上忘了马克哥哥的“将军”手下,也忘了城楼上的钟声,甚至最初桌子上的蚂蚁们。就连院子外面震天般的喧嚣也被他很自然的忽略了。
他现在正拿着一串母亲买给自己的玻璃珠逗弄躺在床上的小莱恩。
这是作坊给贵族老爷们烧制玻璃窗户玻璃酒杯掉下的残渣,只不过工匠们略微加工的圆滑一些,然后就成了平民孩子间的抢手货。马克哥哥有几颗,但也只是零散的。现在自己有了一整串,这可比没被串过的零散玻璃珠高档多了。这是马克哥哥当初炫耀的时候自己说的,布鲁斯记得很清楚。
所以,现在,布鲁斯的心中充满自豪。
滑润透亮的珠子对孩子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不论是5岁的布鲁斯还是半岁的小莱恩。
小莱恩张牙舞爪试图抓住眼前那串晃来晃去的闪烁着晶莹光彩的珠子,但每次似乎都差那么一点点。这让小莱恩更加努力,不但口中“咿呀”声不断,连两只脚也不知觉间加入这个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中。
很显然,半岁的莱恩无论如何也不会是5岁半的布鲁斯的对手。
布鲁斯的母亲现在坐在床边靠窗子的凳子上,这个叫珍妮的母亲正缝制着一件小衣服,不时侧过脸来看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脸安详。
而布鲁斯的父亲,这个叫汤姆的额头有块淡淡的疤痕的男人正在自己的工作间,这是个石匠,按他自己得话说是个石匠。现在他在给城里的铁匠铺做石模,和别的石匠不一样,他做工时不会发出噪音,有的只是轻微的沙沙声。一直很安静。
此时,院子外面却早闹的鸡飞狗跳。平时懒散惯了的大兵们在慌乱的集合,街坊们呼天抢地的召唤自己野在外面的孩子,商铺伙计们在老板吆喝下忙乱的往地窖搬东西,贵族老爷们的家里哭哭啼啼的准备着马车……
这个平静的院子,还有院子里平静的人,与此时沸腾的罗亚城格格不入。
就像不属于这个城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