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玉楼深处暗惊魂
潘洵领着差官赶去红袖歌楼，景仁在潘府等候消息。真是夜长如岁，一声声更漏都让他感觉动魄惊心，身如火焚，肺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嘴里发腥发甜，怕是又要吐血，躺在那一动都不敢动。对自己的身体感觉气恼不已。怎么到了她需要我的时候，却无能为力。一会为与惊鸿相见欢喜，一会为救惊鸿而忧虑，一会为惊鸿现在的处境担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身心疲惫，冷汗淋淋。终于看见潘洵领着差官从外面走进来，赶紧撑着起来，想知道情况如何。潘洵走到景仁床边。按着他躺下。说：“你先别急。我们昨天等了一夜，也没有见到惊鸿。可能她们有所警觉。”差官说：“那个老板娘滑得很，看我们不象寻常风月场中人，纵使大人拿了几百两银子跟她疏通也不行。就说惊鸿姑娘病了，不能见客。还让一帮姑娘来纠缠我们。弄得我们很狼狈。见大人正襟危坐，对姑娘们的调笑也不理会，更加怀疑。不怀好意地打量我们。他们的打手也对我们虎视眈眈的。里面一片灯红酒绿，管弦歌舞之声。你说惊鸿姑娘的房间是在二楼。我们无法上去，也无法断定里面情况。大人出来后想把所有差官都带来到里面搜一搜，但投鼠忌器。觉得还是先把惊鸿小姐先救出来才妥当，不然混乱之中，让他们伤害了惊鸿小姐就不好了。”
景仁一听见不到惊鸿，心里就更急了。刚才压在胸口的一口血，一下子被咳了出来，把雪白的衣衫染得通红。潘洵赶紧说：“景仁兄弟千万不要着急，我虽然没有见到惊鸿小姐，但是我已经找到了一个能救惊鸿的人，我早上就已派人到江宁去请。这人你也认识。就是随园先生袁枚，袁公平时就混迹风月场中，所以这里的规矩都懂，定不会引起怀疑，我让他多带几个弟子或随从去。出来时，就让惊鸿易容、改变装束跟着出来就行。”景仁心这才稍宽了一些。但想起那年自己看不惯他的好色，不辞而别的事，有些担心。不知他会不会对他还有芥蒂。
潘洵见景仁的身体十分堪忧。一面再请专门的郎中来诊治。一面嘱咐家里人好好照顾。然后仔细筹划救惊鸿的事。景仁上午勉强吃了一点东西。想睡了一会，却闭上眼就是打手往惊鸿嘴中灌“孟婆汤“的画面。更加心惊肉跳。又喝了一碗安神的药，睡了一会。到了中午时分。勉强可以坐起来了，只是惦念着惊鸿，心中十分不宁。潘洵问起景仁这些年的境况，景仁把这些年的经历，主要是与惊鸿死死生生的恋情，说给了潘洵听。潘洵一边听、一边感叹：“这惊鸿也是世上难得的奇女子啊。情真意切，实在难得。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救出来。兄弟这些年虽然坎坷，但也不算蹉跎。不像我在官场越陷越深。学一些应酬交际之法，大部分时间与庸俗虚伪之人周旋，虚度大好光阴，以前还能写几篇文章，现在早已江郎才尽啊。如此想来，当年兄弟没有考中，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景仁说：“潘兄是国家栋梁之材，不像我穷愁潦倒之人，又病在膏肓。只能麻烦于人，拖累于人罢了。”潘洵说：“兄弟年岁还轻。前途尚远。病还需好好医治啊。这病治是一方面，调养更重要，兄弟这些日子就在府中调养吧，我也可以与你切磋些诗文。”景仁说：“我的病况，我心里知道。这病是不治之症。多少得此病的人都早逝了。只是老天怜我还有未尽的心愿，才让我多残喘几日。我死不足惜，只是不放心老娘与惊鸿，茫茫人事，何其艰辛，她们该怎么办呀。”说着触动心事，又咳了几声。潘洵说：“此病最怕心事郁结，兄弟不必多想。我在时，一定会关照你家人。你只管养病就好。”景仁说：“此生能遇到邵先生，遇到稚存兄和你这样有肝胆的人，是我最大的幸事。”潘洵说：“你擅长丹青，可否为惊鸿小姐画一张像，袁公去了，也好辩认。那老板娘，十分狡猾，我们要防她鱼目混珠骗我们。”景仁便立即给惊鸿画像。尚未画完。就听家人来报。说随园先生已带着一些“弟子”赶来。潘洵恭恭敬敬地迎随园先生进来。景仁也赶紧挣扎着施礼迎接。随园先生一见景仁，又想起几年前不辞而别的事。愤愤地说：“景仁兄弟不是最看不惯我们这等混迹在风月场中的人吗？如何今日又让我去帮着救一个青楼女子！”景仁体虚，又加上绘画劳累。听他一说，还以为他恼他当年不辞而别，不肯施以援手。一着急，又一口血咳了出来。正落在画上，好似在惊鸿的衣上画了一朵梅花。随园先生后悔莫及：“唉呀呀，景仁兄弟，我若不救，我来做什么，不过是说说而已，怎么急成这样。”景仁说：“不妨事，我为惊鸿所呕的心血何止这些。”随园先生感叹“景仁兄弟原来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啊。我立即就去红袖歌楼。说完看了一眼画像，说：这就是惊鸿姑娘。我记住了。又让那些弟子过来：“你们记好了，这是我们要救的人。今天如果不能她救出来，就都别回来。”众人唯唯答应。说着带着景仁昨晚写的字条和画像直奔红袖歌楼。
红袖歌楼的老板娘，一看来的这位老爷好大的阵式。满脸堆笑地迎过来：“这不是吟花弄月的万花之主随园先生吗？”袁公斜眼看了看她，嗯了一声：“不错，还认识我。这两年生意很红火啊。听说整个杭州的美女都被你收罗到这里来了。我特来见识见识。”老板娘道：“那几年有随园先生照顾着，生意自然好。这几年，先生到哪发财去了。也不来这里了，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什么到哪里发财去了，这么说多俗。我是去金陵寻点乐的。谁知一去，就被那里的俊男靓女给迷得昏了头，连回来的路都找不到了。”老板娘说：“自古苏杭出美女。金陵的女子再美，还美得过这里。”袁公，眯着眼摇着扇子：“既这么说，就把你们这的姑娘都叫出来，让我比一比，倒底是哪的更美。”说着从袖里掏出大块的金子，撇着嘴说：“看到没有，只要有我合意的。这些都给你。”那老板娘一看金子，两眼露出贪婪的光。立即高喊：“让所有的姑娘都出来吧。看看这位财神爷能看中那个。”接着一大群花团锦簇的姑娘走了出来。袁公眯起眼，一个一个细看。又让旁边的弟子们看，确认里面没有惊鸿。便给他（她）们使个眼色。便和男女弟子一起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老板娘不知为何，小心翼翼地问：“可有合意的”袁公撑开扇子，好一会才止住了笑。“什么合意的。你这都什么美女啊。比我的男童长得都难看。”那老板娘仔细一看。袁公所带的男女果然都相貌不俗。那几个男孩比女孩都白嫩，而且温柔妩媚。”老板娘恼怒地对那些姑娘喊道：“白养着你们了，平时怎么都教你的。跟木头一根。天天供着你们，你们连客人都招呼不好。”那些姑娘无地自容地退去。老板娘对袁公说：随园先生自己带着美人来这地方，把我们的人都比了下去，我们的生意就更难做了吗。那些弟子们笑着说：“我们不是来玩的。我们是要给先生交文章的。你们那姑娘也太丑了，而且木木的。我们就写一篇《红袖歌楼丑女赋》吧。说着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弟子说：”咱们文章哪行。还是让先生来写，以先生的名声，肯定能远播海内，这座红袖歌楼就会留名千古了。”袁公笑道：“我写、我写，我这人写正经文章是不行。写这方面却最在行。就加我的《子不语》集中便可。老板娘赶紧阻拦：“别、别、别，这可不行，这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袁公摇着扇子：“不是我说你们，本来好好的杭州女孩。怎么被你们弄得跟木头似的。女孩嘛，主要要有性格，有才艺，让人一看能有感觉。不然还不如去看美人图呢。”老板娘说：“你们说得倒好，有了性格就不好管束了，你说的那类女孩我们倒是有一个。现在还在闹脾气，不吃饭，也不见客，你会喜欢啊。”袁公说：“我最喜欢闹脾气的。你问问我的弟子，她们不闹点脾气，我都不理她们。”那些弟子连连说“是的、是的。”老板娘说：“如此，我领你看看我们的花魅。也省得你们小看了我们歌楼。”说完，老板娘领着袁公上了二楼。一个亲信拉了拉老板娘的衣襟，使个眼色。老板娘说：“没事的。随园先生跟他们不一样，是咱们真正的贵客。”老板娘打开惊鸿的房门。对惊鸿喊道：“惊鸿，随园主人要见你，你好生照料。”惊鸿今日未见到景仁，心中正不安，不接待客人，饭也不吃。听说随园主人到，心中暗想。随园主人也是一代文豪。应该认识景仁的。景仁来不了，求他传个消息也行啊。连忙迎接。袁公一看，正中画像中人，就对老板娘笑着说：“这个还可以。我最喜欢男装佳丽。这金子给你了，我跟这位姑娘好好聊聊。”那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袁公见老板娘走了，拿出景仁的字条与画像给惊鸿。惊鸿一看，果然是景仁请来与自己联络的。赶紧施礼致谢。袁公把景仁昨晚发生的事讲给惊鸿。惊鸿又惊又怒，这些黑心的，竟然这么狠。昨天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心中十分不安，不想她们真对他下毒手，我差点又害了他。”又见画像上血迹斑斑。惊问道：景仁受伤了吗？袁公说：“景仁只是肺疾发作而已，景仁心里苦，所以病才越来越加重。”惊鸿更加担忧，泪落如珠。袁公说：“我今日就救你出去。”怕外面有人偷听，忙让弟子们奏乐唱歌。老板娘也不太放心，在门外倾听。听见里管弦之声。笑着进来问：“怎么袁公自己还带着乐舞来。”袁公说：“老板娘，你还不了解我吗？别人来这，让姑娘给自己取乐。我却不一样。对自己喜欢的姑娘，一向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你出去吧，别让别人打扰我们，我们要好好玩玩。”老板娘说：“这可是惊鸿的福份。”确信袁公确实是取乐来的，才放心走了。袁公迅速让两个男弟子到外面看守。惊鸿迅速换上她一个女弟子的衣裳。又给惊鸿套上人个人皮面具，顿时换成另一个人了。袁公说：“我正统学问比不得那些大儒。但这三教九流的东西倒最在行。”一个时辰过后，老板娘再来，就听见里面惊鸿对众人说：“丝竹虽好，但人多了实在太闹。还是一个人独自听琴的好。”袁公说：“那我明日独自一人前来。好好听听姑娘的琴。”袁公出来对老板娘说：“我明日还来，你一定好好照顾惊鸿姑娘，有你的好处。”说着又扔下一块金子。老板娘一看，今天可发了财了，连连称谢。“我一定好好照顾。她说什么我听什么。”惊鸿说：“我累了，想歇着，别再让人扰我。”老板娘连连说是。送走了袁公一行。转身对亲信说。我说不放惊鸿是对的吧。招财进宝不还得靠她，可惜昨天那姓黄的小子没失忆，还有点隐患。那亲信说：“听那两个打手说，被官差给抓去了，算他倒霉。估计他以后也未必敢来，再说有袁公罩着，咱们怕什么，他黄景仁再有名气，还能大过袁公。袁公若喜欢惊鸿。黄景仁就没办法把她救走。”老板娘喜上眉稍说：“也是。”
景仁正在潘府焦急等侍。二更时分，见袁公和众弟子真的把惊鸿带回来了。喜极而泣。对袁公千恩万谢。惊鸿也如小鸟终于逃出牢笼。展颜而笑。岁月又如几年前一样旖旎温馨。景仁虽然病重，但一见惊鸿脱险，立即感觉心情舒畅，神情气爽了很多。只是需要一些时日的调养。
景仁道，不想袁公如此有谋略，我束手无策的事，于您一下子就可迎刃而解。袁公说：“谋略是潘大人出的，我不过是戏演得好而已。以前景仁兄弟看不惯我亦正亦邪。但人间路本身就有曲有直，一直直走是走不通的。兄弟性格爽直，不适合经纶事务。也不要为科考失利而遗憾了，我给景仁兄弟一些资助。你好好养病，与惊鸿做个神仙夫妻，潜心做诗，成就定会远在我辈之上。
景仁不胜感激说：“先生是如此有肝胆的人，以前我是看错了。谨尊先生的教导。景仁一定努力。”
一会，袁公的女弟子回来，向袁公报告：你们走后，我假装惊鸿小姐，呆在屋里，算计着你们该回来了，就在屋中开始点火。我一边喊救火，一边从窗跳出，众人怕火势漫延。都来扑火。一些不情愿呆在这的姑娘也趁乱往出跑。歌楼中的打手一边忙救火一边堵截这些姑娘。忙得不亦乐乎。潘大人以火为信号。带着一些差官以查看火情为名，冲进来，救援那些姑娘。把她们基本都救了出去。那里的打手自然不干。就与官差冲突。结果被抓起来了，老板娘也被抓起来了。那些姑娘在歌楼里都受了不少苦。除了失去记忆的，都纷纷揭露她们的恶行。潘大人趁机以诱拐妇女的罪把歌楼给查抄了。
惊鸿说：“真是大快人心，那些姐妹也有求救了。
景仁赞叹道：“你们潘大人还真了不起，如果是武将，定能在疆场上克敌至胜。”
袁公说：“所以说，人各有所长，潘大人写文章定是不如景仁兄弟。但这谋略你可差远了。如你昨天那样鲁莽，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惊鸿。”
景仁连连称是。
又过了半个时辰。潘洵走进来。朗声说：“今天痛快，既救了惊鸿姑娘，又算为民除害了。”说罢挥手招呼家人，准备酒菜，我给各位朋友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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