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够了？”扬眉淡问，修长的指尖滑过颤抖的唇瓣，欺近一瞬僵直的身躯，魅惑的浅笑始终停在唇边，“小然儿，让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够不够，只有我说了才算……”
耳边的话残忍而无情，心中的哀默由何而来，兴许只因为他带著些许希乞……
卑微的乞求换来地只是冷酷地猎取，就连逃都不允许，颤抖著身子不能动弹，眼前的司徒忆让他觉得陌生。
“……”明知道逃不掉了，那麽没用的自己，从九年前见到司徒忆的那一刻开始。
“小然儿……”在怕他吗？制住下颚的手传来颤抖，染上愤怒的眼眸不禁微眯起来。
为何会在意？在然儿彻底漠视他之後。
得不到吗？即便他全心付出，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为何不说话？”狰狞地怒带著心底的痛与挣扎，“你的笑、你的声音、你心底的话……难道都只属於那个武当小子吗？”
忘不了寂然与费雷之间的暧昧，忘不了的酸楚始终凝聚在胸口，他所作的一切然儿都看不见，却对那个武当小子关怀备至，就连跟他来这里习武也是为了那个费雷……
“放过我……”重复又重复的低喃在喉头滚动，不想去思索眼前的愤怒为了什麽。
司徒忆的话他不是不懂，只是无法回答。
他要看见什麽？看见之後就会失去自己，去奢求那份不属於他的温柔，会沈沦会堕落……
制住他下颚指尖足以捏碎他的心，对上染满怒焰的邪佞凤眸，心也随著尊严被一片一片剥落。
“我说过……你是属於我的！”
从下颚滑至颈项的大手，倘若他此刻还是那个宁为玉碎的司徒忆，他就应该这里抹去胸口狷炙的怒焰，停止这种疯狂地哀愿。
盘踞在心底的情感究竟是什麽，又酸又涩还有些痛苦，往日里那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他都不屑一顾，为何偏偏为了如此一个顽固之人……倾尽所有！
“唔……”霸道宣言变得有些空灵，窒息的感受模糊了双眼。
想要再看清眼前邪魅俊美的面容……他似乎总是这样，还没有懂得心中的感情就早已习惯了心碎的痛楚。
一直以来都没有仔细想过，对年幼时的大哥哥到底是什麽样的喜爱，可是短短几日的分开却让他深切了解……思念究竟是什麽滋味。
或者，司徒忆根本就是对的，他是属於他的，第一眼开始、从再一次相遇……
但司徒忆呢？从不曾属於他吧，即使是在梦中，对他而言都是奢望！
“直到现在……还不肯求饶吗？”即便是会死在他手中，也不愿意对他软言好语，焦躁与愤怒几乎磨光了理性，心中无法掌控的挫败感，让他咆哮。
骄傲输给了心痛，阖起冰冷干涩的凤眸，冷酷地甩开被他钳制在手中的寂然，撑开一丝眼眸傲慢地垂视著无视对方狼狈地跌趴在地上咳嗽喘息。
上前几句，直到对上仰头望著他的空洞眼眸，这双让他心惊的清澈纯净眼眸，这一刻在那里没有他的身影。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双刃，刺伤了对方也割伤了自己。
然儿……为何偏偏是你，无法为我动心？
而为何偏偏……我又要为你尝尽心痛的滋味……
“放、过我……”噙著沙哑破碎的声音乞求著。
在他还是他自己之前，不要被迷惑，不要陷进去，不要感受那份残忍……
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傲然如他，苦苦哀求却得到如此回报，比恨、比怒、比心痛更可悲的哀伤，原来一切都是白费。
那就让一切归零吧！
“那就……到此为止…吧……”
“……欸？”
赫然一道房门开启声，一抹青烟在眼底遁逝，刺骨的寒风透过摇晃的门板吹散了耳边叹息般模糊话语。
木讷地抬起的脸孔，四周早已人去镂空。
不正是他所要的吗？独留他一个……
可是心好痛好冷，身体如同结了冰的心，不能控制地颤抖著。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他还是他，尽管思念的碎片留在这里……
不想等到被人厌倦嫌弃之後再来检讨自己，现在认清一切不是更好，司徒忆会有更好的人相配，男子也好，女子也好，一定比他更好看，更聪明，更解温柔……
而他……带著思念一个人孤独终老，这样就足够了！
*
苍冷的夜空孤月无星，遥望著黯淡的天，从不知道是谁为这片天空染上如此悲伤的色彩。
胸口的哀与痛依然存在，在他决定放弃之後，在哀莫大於心死之後，始终不曾停歇，在那里翻滚著积聚在心头的愤、恨、痛与挫败感。
深深地沈重地吁出一口气，伸出双手也得不到回应，如此卑微的情感，要来何用？他司徒忆什麽时候需要如此卑微地苦苦乞求对方，乞求他人施舍感情？
这样几乎看不清前方的全心付出……简直太愚蠢！
“少、少主……”身後传来驰青局促不安的呼唤。
冷冷地回眸，司徒忆不带一丝感情凤眸睨著隔著几步守在一旁，恭敬之中又带著几分怯意的男子。
“驰青，天亮之前找两具新鲜的尸首，一男一女，身形与你我相似即可！”
“欸──？”莫名其妙的命令，驰青惊愕地眨眨双眼，长大了嘴巴。
“怎麽？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说，你对我的命令有质疑？”以邪魅地笑掩盖著空空荡荡的心，空洞的凤眸寒冷如霜。
借著微弱的月光，司徒忆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仅只是回眸淡淡地一眼，便立刻把驰青从头到脚冻成冰柱。
“不、不不不……属、属下立刻去办！”好久不曾见过如此危险模样的少主，浑身散发著邪佞地狂气，就好像只要靠近便随时可能被诛杀一般。
莫非……回了趟九龙殿发生了什麽事麽？边转身，驰青边不解地心中暗想。
看著驰青领命身形一晃随即隐去，司徒忆还是静静地坐在桌前，原本混入啸剑山庄并非只为了……但今日却只因不能见、不想、不可再见而选择离开。
想来傲慢如他，一直认为属於他的东西、刻上他的印记，那麽哭也好，笑也好，只要留在身边，为他展现，为他所有，仅仅如此便以足够。
哼，真是太懦弱了！
但如此坚定的信念，居然抵不过那双无法映入他身影的双眼，屈服在因为惧怕他而颤抖的身躯前……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犹豫不决，一遍又一遍的尝尽心痛。
“呵呵呵……”仰天而笑，笑自己的愚蠢与可笑。
想不到他司徒忆居然也会有如此愚不可及、举足无措的一天，当真是可笑至极！
所有的计划在心痛面前举起白旗！
那就到此为止吧！正如他所言。
一次的失败便以足够，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他傲然的心性，一切都在此割舍……
取出怀中的羊皮卷与秘笈，眯著凤眸自靴中抽出匕首，银光迅速在黑暗中掠过，溅起沾染著腥甜味道的鲜豔液体，痛楚仿佛锥心刺骨，舍弃的是心头最软弱、最眷恋的地方。
斩断就好，如此就……
九年前的约定，他心中的牵念，还有那条懂得辨识鱼饵的大鱼，就让他们来个了断吧！
紧握著不停渗出鲜血的掌心，心也随之流淌著灼热赤红，这短短几个月来，他所流的血比十九年来加起来都多，也算是自作自受！
不过，这应该是最後一次，然後……不会再有然後，不会再见了吧！
我的、然儿……
*
司徒忆孤高傲慢的痛，点缀著啸剑山庄次日清早，朝阳金灿灿洒在祥和的大地，赫然一道惊惶地尖叫声，响彻整座庄园。
──冷心仪主仆二人死在北苑厢房之内凶手与两本秘笈亦不知所踪
众人议论纷纷，聚集在大厅之内向展末年与二十年前被南海神宫宫主司徒尊废去双腿的展鹏扬，以及山庄上上下下讨一个说法。
高座之上展末年愁眉深锁，展鹏扬却带著一抹幸灾乐祸般的嘲笑看似疯疯癫癫，展寂寥震愕在一旁仿佛有些无法接受现实，唯有展寂然缺席其中，引来不少流言蜚语。
带著对於冷心仪被杀的疑惑与猜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喧嚣吵闹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後崆峒掌门人李余生上前一步，作为代表向展末年拱手放言。
“老盟主，您德高望重，可是冷家小姐既然是在啸剑山庄之内遇刺，那麽您总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认同，然而高座之上的展末年两鬓霜白，仿佛骤然苍老了十几年，当下的情况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亦苦不堪言。
原本想借著两部绝世秘笈来恢复展家昔日在武林中显赫不凡的地位，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演变成一桩无头命案。
啸剑山庄沿山而建，北靠西桦山，按理说北厢乃是山庄内最为安全及隐秘的地方。
背靠悬崖峭壁，冷心仪所住之房间更是由山庄侍者十二时辰轮流把守，他实在不明白，有谁可以如此无声无息杀人之後逃离现场。
抬起苍白的隼眸，扫一眼在场的众人，尽管各个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可是守卫如此严密，即便是山庄内的人，恐怕亦无法随意动手谋害。
“嗯，冷小姐主仆乃是老夫的贵客，在山庄内被人谋害，老夫定当还她一个公道。”稍作停顿，展末年又道，“只不过，此事疑点实在甚多，老夫需要一点时间彻查此事，而入住北苑迎宾阁的诸位武林同道，为免日後有所猜忌，暂时也请多留几日，以便遭人非议，还望多多谅解，多多配合啊！”
“呵呵，老盟主所言甚是，只不过……多留几日，那是多久？总不能你一日查不出真相，我们便不能离开此地吧？”
众人还未及作出应对，一名身著崆峒派初级弟子的少年噙著一抹无害的淡笑悠悠而道，不急不缓地口吻却带著奇异地压迫感。
一时间鸦雀无声，展末年打量著气度不凡的少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此刻亦无暇理睬其他。
低头略微思索之後，展末年伸出三根手指，“老夫亦知各位武林同道贵人事忙，那就勉为其难请再多逗留三日，三日之後，倘若还是毫无头绪，各位便可离开山庄，命案之事老夫自当竭尽所能，为被害者讨回公道！”
展末年的一番话，众人亦没有任何拒绝，李余生看了眼始终带著淡淡浅笑的少年，在後者点头之後，方才作实。
自凶案现场返来，少年、也就是瑞阳王司马煜便一直把玩著手中仅只是「冰山一角」的古卷残片，这是他从现场不著痕迹捡到的羊皮一角。
今早惊闻冷心仪遇害之时，他也不免心中一惊，以为当真有人为了得到秘笈而起杀念。
然而当听闻，尸首乃是一男一女，当下便明了，无非是有人耍的掩人耳目之法。
尽管他不知究竟用什麽方法可以令死人改变面貌，但在见到尸首旁边这一点被旁人认为是争夺秘笈之时扯落的「羊皮囊」时，他便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看著一众散去的武林人士，司马煜漾起一抹透著浅嘲的轻笑，武夫果然大都有勇无谋，仅只是看到表面，看不到个中巧妙。
只不过，此一事件当下据他看来，也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便是当真有人掳走了「冷心仪」，为的是隐藏於秘笈之後的「真宝」。
二，呵呵，那就是那个所谓的「冷心仪」才是想要抛砖引玉之人……可即便如此，也有些隐晦说不通的地方。
他一直在想，倘若是第二个可能性，那麽「冷心仪」又为何在此时突然收手？前功尽弃，岂不是太过奇怪？
一路淡笑著反复思量，司马煜依然觉得「冷心仪」才是关键之所在，虽然确实如展末年所言，此事疑点甚多，可他一点都不认为三日之後，展家能够给出一个解释。
“小、小王爷，您……”才一开口，便冻结了前方司马煜尔雅的淡笑，他赶紧闭紧大嘴。
“下次若在随意暴露身份……呵呵，掌门人，弟子可就不知会如何应对了！”短暂地冷凝，随即再一次挂起淡笑，可如同以往那般，笑不怒更慑人。
在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回廊之上，李余生隐隐一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迅速扭头打量了四周，幸好四下无人，他也算抱住了一条小命，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前方一路小心翼翼地尾随於後……
然而尽管司马煜步步为营却始终敌不过有人神机妙算，隐身於屋顶之上的修长身影，噙著一抹若有似无地邪佞浅笑，将一切纳入耳中。
他早已料到会有人留意到刻意埋下的饵，只是没想到对方仅只是一名样貌俊逸地崆峒派年轻弟子。
一开始，有些惊讶，还以为偶然被人拾起，可是就凭方才大厅之上淡然辩驳展末年的气度，以及……碰巧入耳的那一声「小王爷」便足以说明此少年非凡的身份与他一直追寻的大鱼究竟是何来头。
看来，他所估计的丝毫不差，果然是有朝廷、不，此刻说来，应该是皇族中人参与其中。
哼，天下皆得，居然还贪婪他族之物，可见也非善男信女。
只不过……若是单以对手来说，也算是值得交手之人。
－上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