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玖看到了手机号码，却突然变了脸色。
她背对着我接了电话。
“我知道...我马上回去。”
“......”
“都说知道了，你到底要怎样......”
“......”
“我说了会回去...不会骗人，你要么在那里等，要么就滚！“
“......”
她转过身，笑着对我说：“菊映，我有事，必须要先走了。”说完，她就在
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然后，上车。再也不，回头看我一眼，甚至连让我说“
要”或者是“不要”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果然，是很重要的人么。
很重要的人，是吧！
就像上次一样，接到电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呢！到底是谁的电话呢？谁的电
话，能够让你两次都忽然从我身边离开？
不是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身边的吗！李小玖！
难道你说的话，也是在，骗我吗！
我有些生气地踢了脚下的石子。可是，即使是生气了，李小玖也依旧没有转
过头来看我。
李小玖。
李小玖。李小玖。李小玖。李小玖。李小玖。李小玖！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明明知道李小玖也许是真的有事，李小玖也许，不是想这样的。李小玖也许，
很在乎我的感受也不一定。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在嫉妒。
在嫉妒。
嫉妒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两次打电话给李小玖的人。嫉妒地，快要疯掉。
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满脸的笑意，背着白色的书包，穿着白色的衬衫，
连，白色的帆布鞋上都没有半点像心脏一样的被墨水染黑丝的污渍。
半点都，不会有。
然后若无其事地沿着每天都要走过两遍的路回家，没有半点生气，嫉妒的丑
陋模样。
慢慢地，慢慢地，和往常一样走着。
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我身边开过，我看到了被闪闪发亮的黑色倒映出来的，
微笑着的，自己的脸。以及，那个我永远也无法试着去原谅的男人的脸。
许灰的父亲。
李梦梦深深地深深地，爱着的男人。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也对。已经遗忘了的，讨厌的女人生出的讨厌的女儿。
为什么，凭什么，要记得呢。那样随便无知又讨厌的女人生出的女儿，即使是
自己的，又怎么了呢？即使是自己的，那又，能算什么东西呢。
他的车子已经远去。
我突然奔跑起来，向着那个地方。
李小玖。
李小玖。
难道我现在，连你都要失去了吗。
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么。难道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更重要的人么。
难道我们，不是只有彼此么。
不是说，喜欢我的吗。
不是说，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吗。
难道你对我的喜欢，随便谁都可以抢走吗。
难道，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连你都可以抛弃我么？
我不停地笑着，跑着。直到，回到了那个地方也没有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竟然忘记了，在这里我是不可以笑的。只有我，是不应该笑的。就像是六
岁那年的夏天的早晨，我努力想忘记李梦梦的惨状，然后真的笑着和他们这一
家人生活在一起。就像是，和李梦梦在一起一样。
用天真的，灿烂的，美好的笑容去面对他们这一家。可是，那个男人却只给了
我伤痛。脸颊上清晰地印刻着那个男人的指痕。脸上烫烫的，就像火烧一样。
就像是活生生地被或烧着了一样的，疼。
“笑什么笑，笑你妈的。尽给老子找麻烦。”那个男人板着脸扬起手又要打
我，可是，谁都没有来阻止。
李梦梦的姐姐，我的姑姑。
他的儿子，我的哥哥。
谁都，没有来阻止。他们始终，都只是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地站在我面前，却
都没有过一次，肯伸出手来帮助我。
从来都，没有。
从那天开始，我就明白了。不用再笑了，不用再假装了。什么美好，幸福的
笑容，都只会让他们更讨厌我而已。既然始终都是讨厌着的，那么，我又为什
么，用一付笑着的虚伪的嘴脸，来面对这一群人呢。
连假装，都可以省略了不是么。
我终于收起笑脸，走进那里。我看到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在吵架。男人红着
眼睛，恨不得把女人连皮带肉一起吃下去。女人始终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儿
地抹眼泪，不敢回一句话。
看到我推门进来后，男人不再骂她，只是用那双红着的，像疯狗一样的眼睛
狠狠地狠狠地盯着我。
“都是你，**的jian货。”男人指着我的脸骂。脸上依旧是厌恶的表情。
我以为他会骂我骂很久，甚至会忍不住上来抽我两巴掌也不一定。
可是没想到，他却转身扇了那个女人一巴掌。“你个没用的东西，你妹妹能
让男人给她买间房子。**怎么不让那个男人也给你买间房子啊，**的
你们一家都是biao子。老子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出去找男人！老子还
帮你养了九年你那个下作的妹妹养的野东西。”
男人不停地骂，女人不停地哭。
啧。什么叫“你那个下作的妹妹”。李梦梦果然，是太让人讨厌了呢。连死
后都要被人骂。
还好她死了，不然，活着给人家戳脊梁骨的感觉会更不好罢。啧，挺好笑的
呢，连死了，也要被人骂成这样。
我亲爱的李梦梦，你想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结果会这样呢。
有没有呢，连女儿，都要陪着你一起变成“下作的东西”。这种事，你到底
想过没有。
我只得拎起书包从这两个已经炒的神志不清的人身边走过，然后跑到楼上，
应该，马上，马上，睡觉。
可是，却在楼梯口，看到了李莫。笑着的，李莫。
啧，真是扭曲呢。看到爸妈吵架，妈妈被自己的爸爸扇巴掌，骂成是“jian
人”，居然还可以，蹲在楼梯口笑的难么开心。真是，变态。
他蹲在楼梯口笑个不停。
终于，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我。“唉，菊映。”他站起身来和我打招呼，
只是，脸上那太过明显的笑意，却怎么都隐藏不住。
真是，扭曲。
“他们在楼下吵得厉害么？我爸有没有打那个女人啊？”他终于不再笑，只
是，那眼睛里闪烁着的期待，却让我大吃一惊。
“怎么，你爸打你妈，你就那么高兴？”我笑着问他。
“她又不是我妈，我当然，应该高兴了。”李莫向楼下望了望，果然争吵的
声音还是在继续，那个女人的哭声，也还在继续着。
“是么，那你就，高兴去罢。”虽然很惊讶，因为那个女人对李莫的好，即
使是李梦梦对我也不会这样的无微不至。
可是，即使惊讶看。那又怎样，这件事于我来说，是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
我拿着书包走进自己的房间，不想再，过问什么。
李莫却依旧是一脸笑意的走进了我的房间，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我对面的，
离我很近的椅子上。
“出去，我要睡了。”我坐在床上准备睡觉，李莫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里。
“菊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李莫依旧在笑着。
只是，那笑容里有着无法忽略的裂痕。
“你想说什么？”我从床上爬起来坐好，然后笑着问他。李莫也在笑着，不
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李莫和我是一样的。一样的虚伪，一样的丑陋，一样的，
悲哀。
“啧，李菊映你笑地好假，丑死了。”
“你又笑地就很真么？你也一样，丑死了。”
说完这句，许灰却不再笑了。脸上呈现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我未曾见过的，
又或许是所有人的未曾见过的表情。
没有悲伤，但却，也没有快乐的，未曾笑着的，有些不知所措的脸。
他就这样坐在我的对面。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我们那遥远的童年。
他说：“菊映呐，你并不是我的妹妹......”我当时其实不讨厌他，一点都不
讨厌。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即使，我知道他其实是讨厌我的。
“菊映，你刚才在楼下看到了么，那个女人。”许灰用手托起自己的脸，看
上去，十分期待似的。
“是啊，看到了。所以呢？”
“那个女人是不是被揍的很惨，她是不是一边哭一边说‘我错了’，哈哈...
菊映，我爸很生气是不是。是不是，有生气到想要杀人的样子？”李莫像是忽
然来了精神似地，眼睛亮亮的，嘴角向上扬起。
够虚伪，够做作。就像，我一样。
“是啊，她啊，被揍得好惨，趴在地上一直哭呢。可是，你爸连说‘我错了’
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她哭地，快要死了呢。你要不要，下去看看她？”
我也陪着他一起笑，就像是说的事情真的是有多开心，多好玩似的笑着。他
的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迷惘，但是，却又马上消失了。
他依旧是哟，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一付幼稚的嘴脸。
“李莫，说点有意义的罢。你想说的，不应该是这个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