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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1)

《1》变故

“小郁,外面下雨了吗?”

“没有,妈,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晴天。”我将热茶递到妈妈手上。

“你说,我怎么连你爸爸胃癌晚期都不知道呢?”妈妈一动不动的盯着小木匣,“我还以为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我恨他,我和他离婚……然后他就一个人,孤苦伶仃,死在旅馆了……”

“妈你别这样,爸爸是因为爱我们才离开,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自责的。”我搂着妈妈,像小时候她哄我睡觉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爸爸一点也不孤单,我昨天去看爸爸了,他现在很好。所以,妈,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爸爸。”

妈妈像小孩子一样,抬起头认真的问我:“真的吗?现在很好,你看,我可以下床了,你看……”说着,她就要掀开被子。

“不行,”我按住她,“听话,你现在很瘦,我怕爸爸认不出你,等你又白又胖了才可以去。”我将药片拆好,“来,把药吃了,吃了药就好了。”妈妈乖乖的张开嘴。

吃完药,我扶着妈妈躺下,替她盖好被子,把空调调高了几度。转身欲离开,不知何时展俊涛已经站在门口,我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在厨房里问他。

“刚刚。”他说。

我将一杯绿茶放在他面前,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为什么不让护理做那些事情?看你的黑眼圈。”他柔声问道。

我笑着摇摇头,有些事情是做女儿的必须做的,“拜托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我和杨教授联系好了,明天你妈妈就可以去治疗了。”他把手覆上我的手,“佳郁,杨教授是心理治疗方面的专家,你要相信你妈妈会很快好起来的。”我点点头,累了,太想依赖一个人了。

三个月了,那天我赶到医院时,看到的是罩着氧气管、插着针管的妈妈。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

“吴玉珍女士暂时没事了。”她看着我说。

“你是谁?”我疑惑的问道。

“我是来传话的,你是她女儿吗?”我点点头。“我是受人之托把一些东西交给你们的。”

《2》陌生女人的叙述

事情发生在十年前,那时候我还在经营一家小旅馆。

一天傍晚,来了一位很落魄很瘦弱的男人,他只拎着一个皮箱,我起初都怕他付不起房钱,他拿出了定金,在我的店住下来了。

这位客人很奇怪,他平时根本就不出门,也不喜欢别人打扰。我每天早晚回去送茶水,他很多时候都在写东西,好像在写信。他身体不好,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可是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有一天我上去给他添水,发现他晕倒在地板上,我立刻叫伙计把他送到医院。医生看了,摆摆手,示意没救了,我这时候才知道他得的是胃癌。

他醒来之后恳求我不要赶他走,并告诉了我他的故事。

他是s市人,职业是建筑师,他在建造一幢大楼时遇见了他现在的妻子。他的妻子是那幢豪华大楼主人的千金,温柔美丽,家世显赫,而他只是穷建筑师。妻子的家人很反对,但是她性格刚烈,不惜与家人断绝关系,最后她的父亲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是不给他们任何经济帮助。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女儿的出生让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妻子毕竟是从小被捧在掌心的大家闺秀,她哪里受过那么多的苦,虽然她嘴上从不抱怨什么。为了给妻子和女儿好的物质生活,他拼命干活补贴家用。妻子是一个聪慧有才能的人,她不会一直甘于做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她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并通过了。为了支持妻子的事业,他边干活边带女儿,虽然辛苦但是很快乐。

经过他和妻子的努力,家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好,妻子的官越做越大,他的事业也小有成就。这种幸福要是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上天就是这么残忍,在他家庭事业都走上坡路时,一张胃癌晚期诊断书把他打到地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妻子和女儿他只有不到4个月生命的事实,以妻子的性格,怎么能经受得住这种噩耗的打击。所以他选择了独自离开。

听完他的话,我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后来就留下了他。

《3》爸爸的信

“这是你爸爸写的信,还有,这时你二十岁生日礼物。”她将一个小木匣和一把旧钥匙交给我,“对不起晚了四年才给你,我过几天就要移民加拿大了。办完这件事,我终于可以安心的离开。”

我将木箱抱在胸口,抚摸着它被磨平的棱角,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唤着,爸爸,爸爸。

“这是你爸爸的墓址,他走的时候是带着幸福的微笑的。”她拍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读着爸爸的信,泪水将纸打模糊了字迹。

“小郁,我美丽、可爱的女儿,爸爸有多么想看你围绕在我的膝下慢慢长大!我想送你读高中、读大学,当你在灯下读书到深夜的时候,我想给你送上热乎乎的牛奶。你从小就是个古怪问题一大堆的小姑娘,以后遇到问题谁来给你解惑?

……

你妈妈比较忙,平时和你相处的时间很少,因而你对你妈妈的感情比较生疏。要理解妈妈,体谅妈妈,她比想象中更爱你,也比想象中脆弱,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泪水这样泛滥,怎么也擦不干。

照顾妈妈,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妈妈半身不遂、意识模糊,饮食起居都需要有人照顾,虽然请了护工,我还是不放心,这也是我欠她的,这也是我答应爸爸的。

我去学校办了休学手续,莉莉搂着我哭得像是个泪人一样。

“好了好了!大小姐,又不是永别。”我拍着她安慰,怎么反过来了。

“我回去看你的,阿姨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坚强。”

“当然啦,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握着拳头,挤出一丝微笑,“我是打不到的童佳郁!”她也破涕为笑了。

“阿姨好了,你再回来继续读。”莉莉挥着手喊,“加油!佳郁!”

很远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莉莉还在挥着手臂。回不去了,我不可能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妈妈病后,起初来探望的倒是挺多,后来就越来越少了,还有,当舅舅频频出现在我家别墅时,当人人都在冷漠观望时,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人走茶凉,何况人还没走。

《4》和你在一起

“佳郁,你在想什么?”展俊涛敲敲桌子。

“我在想……把别墅给舅舅。”现在金钱、名利对妈妈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你疯了吗?那样你们住哪里?”他有些生气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我们有更好的去处。”

“你爸爸给你的那幢小楼?”他皱着眉头,“不行不行,太简陋了而且偏僻。”

“可是那里很安静,还有爸爸的痕迹。在心理治疗对妈妈没有用的情况下,你不觉得那里是最好的疗伤之处吗?”

知道我主意已定,他只好加了一句:“等我派人修整一下你们再住进去。”

他总是这样帮助我,迁就我,我觉得自己很坏,利用了他的愧疚。我有很多次冲动的要告诉他一切,告诉他那只是个巧合,但是如果没有了愧疚,他还会这样不求回报的帮我?

我公寓看了看,并去房产中介签了出售合同,现在我不需要躲着妈妈了。妈妈的很多财产都动不了,我也不想欠展俊涛更多,所以卖了公寓是不错的打算。

回到家,上楼看了妈妈,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小木匣。

我轻声唤了声:“妈,我回来了。”

“小郁,外面下雨了吗?”

“嗯,一点毛毛细雨。”我打开灯,屋里亮多了。

“你说,,我怎么连你爸爸胃癌晚期都不知道呢?”妈妈又在一遍遍重复,“我还以为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我恨他,我和他离婚……然后他就一个人,孤苦伶仃,死在旅馆了……”

“妈,想不想去我们以前住过的老家?是我5岁以前住的。”我小心翼翼的问着。

妈妈转过头来看着我:“老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那里有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两棵桂花树,白色的墙、红色的顶,门上挂着‘童佳郁的家’的小木牌……”我细致的描述着。

“院子里的秋千还在吗?”妈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我惊喜万分,妈妈还记得过去,这证明妈妈头脑还很清醒,我几个月来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看来搬回去的决定是对的,我不再怨天尤人了,我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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