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沂水城中,不仅只有那四万五千名守军,姜骁的一千门客也协助守城。另外,还有上万的普通民众也加入了抗敌的大军。这些是姜骁发动来的志愿者中,身体素质最好的青年。
晋军当先冲来的,自然是拿着浮木填平护城河的敢死队,各城门的城墙上,成千的巨石砸向城外的晋军,每一枚巨石落下,都会有数量不等的敌兵成了肉泥,然而这些巨石面对三十多万晋军,还是有些不够看,只损失了七八千名士兵,那五万名敢死队就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第一步工作顺利完成,接下来,晋军正式攻城了。三十三万人杀向沂水城,不可谓不壮观。城中的投石车、弓箭、巨弩纷纷向敌军发起攻击,但整只像黑色地毯一样的大队,移动速度丝毫没有变慢,队型也依然紧密。
没有办法,双方的人数差得太多了。
到城门前时,晋军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出现了空隙!
看到这一幕,西城门城楼上的姜骁不禁精神一震。可是云梯终究是架上了。
“守住云梯,不要让他们上来。”姜骁大声说道。
“银盾”的新统领姜平,闻言立即转身,对自己的部下大声发令:“‘银盾’众将士听令,死守云梯,不要让一个敌兵冲进来!”
“是!”“银盾”的士兵们轰然响应。
和其他士兵一起,“银盾”也扑到了云梯前死守。姜平也杀了上去。他是姜宁的弟弟,但确实有兄长的勇猛。
姜寒无奈地站在一边。“飞星”作为骑兵,在城战中的作用远没有野外明显,无论是攻城方也好,守城方也好,骑兵都不是最佳的选择。
你指望骑兵骑着马爬到城墙上去吗?或者用他们的长矛去刺城门而不是用攻城车?
或者你指望骑兵在城墙上排成纵队来回冲锋?让他们在城门前作人墙,站在那里等着敌人砍马腿?
也许骑兵也能马上放箭,用马刀砍人,但骑兵很花钱,一个骑兵的开销等于六个步兵,没有几个人会没事在城里用他们当步兵使用的。
不到万不得已,姜骁是绝对不肯派出“飞星”下马去补步兵的缺的。毕竟这次敌我相差悬殊,他也不得不派出一部分骑兵步行守城,但绝对不肯打“飞星”的主意。
那是他的底牌。
姜寒身后的赵火,看着眼前的厮杀,也不禁面有忧色。战争就发生在眼前,他的前面就有一架去梯架上来,冲上来的晋军被砍翻下去,或者齐军有人倒下,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沂水城的守军还是顶住了这批进攻,虽然也有很多人战死,但丢下城墙的晋军尸体足有三万。
战斗从中午,打到日暮,晋军伤亡了七万多人,而守城军也有九千人的伤亡。
“不打了。”城下的晋军大营里,赵括在马上挖了挖耳朵,苦笑道,“我本以为最大的麻烦是田起,现在他被海盗们拖住了,想不到姜骁也够顽强的。如果他有六十万的兵力,大概可以把我打败了。”
他的身边,副将李羽一脸的不屑:“倚仗着城池守到现在,属下可不认为他有多厉害。”
赵括摇摇头:“好一个姜骁。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入齐境以来碰上的最强大的对手,也是最像样的抵抗了。上次那二十五万齐兵,有了司马越这头猪带队,也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牧口。”
后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个道理是经过无数事实证明过的。
赵括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收敛:“传我命令,鸣金收兵。”
李羽有些诧异:“将军,这就收兵了?”
“哼,”赵括冷笑一声,“第一战只能算是试探,摸清底细,下面,是认真安排攻城计划的时候了。”
“晋军退了!”城中的守兵见到晋军纷纷撤走,不禁高声喊道,还有的举着手中的武器大声呼喝,而有的甚至转过身去,对着巡去的晋军扭起了屁股。
“传我命令,各城门守军不得出城追赶。”姜骁冷声说道。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喜悦。敌军撤退整齐有序,可见这赵括确是用兵不凡啊。
敌兵退了,姜骁也抓紧时间开始休息。
大约午夜,城下突然一阵鼓噪,晋军又开始攻城了。
夜色深沉,也不知有多少敌兵,各城门守军都紧张起来,正在休息的也连忙挣扎着尽力清醒,抓起武器冲上城头迎敌。
姜骁正在休息,也被手下叫醒,连忙披甲,翻身上马。
各城门来的敌军,其实也就几千人。他们呼拉拉冲到城边,城上的士兵纷纷放箭,但夜色之中怎么知道打没打中?
鼓噪了一会,这批晋军突然又呼啦啦地撤了回去。除了一名士兵肩上中了一箭,这批晋军没有一人死亡。
姜骁松了口气,重新回去休息,可他刚刚睡着,又一队晋军杀了过来。
左右只好再次叫醒他。
如上次一样,这批晋军又安然离去。
姜骁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一个晚上,晋军这样的小拨骚扰一共有五次。
而第二天白天,骚扰仍在继续。姜骁还有胃病旧疾,但他倒也没在乎。就这样守了七天,期间每天只睡三小时。晋军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在姜骁亲自指挥之下,衣仗天险和精锐器具,被打退了。
应该庆幸,早春时节,仍然可有下雪,却没有雨,否则弓箭如果无效,晋军就能长驱直入了。而守城,最需要仰仗的就是弓箭了。
晋军大营中,马上的赵括摇了摇头,“对方好像不吃这一手啊。”
他顿了顿,喊道:“李羽,你过来。”
“将军有何吩咐?”李羽连忙上前。
“你带两千人马……”赵括贴着他耳朵轻声地吩咐,末了,又叮嘱道,“记住,我给你三天时间,此行绝对保密,不可有差池。”
“属下记住了!”听完了吩咐的内容,李羽脸色阴沉,低声答道,随后离开了赵括的身边。赵括分明听见他在背后轻声地哼了一声。
“李羽,如果你想骂我,就尽管在心里骂吧。”赵括并没回头,只是大声说道。
李羽停下了马,回过身来抱了抱拳:“属下不敢,一切以大局为重。”
当夜,两千人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晋军大营,消失在夜幕之中。
三天之后,这两千人带着一车车的陶罐回来了。赵括下令将它们埋起来保存,严禁任何人窥探,违者斩。
攻城守城,拼的不仅仅是军备、士气和首领的指挥,意志力,也很重要。建木大陆上,从早打到晚,甚至持续多日的攻城战并不鲜见,很多时候,城外的打不进去,城内的杀不出来,最后拼的就是谁还能坚持不眠不休,而不倒下。
此时,双方都在拼意志力。不仅仅是守将的意志力,还有军士们的。
晋军几乎是全天不停歇地攻打,姜骁每天只好强打精神,又过了十七天。
此时,晋军已经围城近二十四天了。姜骁全靠服药强打精神,克制着胃病。他早就双眼通红,脸色苍白了。他的身体,就快到极限了。
最艰苦的时刻终于到了,晋军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
有一阵,晋军通过云梯从各城门杀上城墙三万人,在齐军全力的反击之下,这些人又被打退了。这一次,“飞星”出战了,他们损失了四十人。
晋军差一点点到手沂水城,却还是被打回去了,全军的士气很受影响。
“不能再在这里耗得更久了。”赵括揉着眉头,有些烦恼地说道。他也连日不眠不休,极其疲惫,但状态比姜骁好一点。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斥侯跑了过来,一言不发,恭敬地下跪后,递上一张纸条。赵括不动声色地看过了,随手丢进了旁边的火盆。炭火很快将纸条吞没。
“冬天已经过去了啊,天气好像转暖了呢,雪都化了不知多少天了。嗯,春节过去都一个月了呢。”他叹息道。
是的,春节已经过去三十天了,天早就转暖了。
“是不得不动用那些东西的时候了,我也不愿意用它,但是……”赵括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传我命令,把地里埋的罐子,都挖出来吧。”
晋军们纷纷听令动手。
这些陶罐每一个都不算很大,足有上万个,用木塞塞住口,再用蜡油封存严密。一些好奇的士兵捧起起来敲敲晃晃,好像还有水声。
“不会是火油吧。”一个晋军捧着一个刚刚挖出来的罐子,走向统一安放罐的地方,轻声对身边的同伴说。
“真的?”
“你听听,还有水声。”那晋军把手中的罐子递向同伴的耳边,还用手拍了拍。然而,一个手滑,罐子掉落在地。
也是不巧,地上刚好有块尖石。于是,罐子碎了。
一阵能把人熏晕的恶息袭来,两个士兵看着罐中流出的东西,不由捂着鼻子骇然变色。
他们身后,赵括带着一群将领刚好经过。赵括骑马走到他们的身边。
“吃惊吗?”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所以我说,不可以随便去碰去开,你们不听。我倒不怕泄密,但这个东西在我们营地中打开的后果,你们不知道有多严重吗?”
看到赵括眼中的寒光,两个士兵早已而无人色:“属下该死!属下知罪!”
的确是很严重,很多时候,一支铁军最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小小的病菌。
“只可惜,虽然马上就要开始新一轮的进攻了,但我的命令没有撤消,军令如山,留你们不得了。处决他们吧。顺便仔细把地上清理了。”
一名士兵瘫坐在了地上,另一名也早已脸色惨白。赵括身边走出几个士兵,将他们拖走了,这两名士兵,就这么丢了性命。
赵括身后,有的将领面带不忍,有的将领摇头叹息。
赵括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部下,他的声音异常严肃:“我知道你们都会骂我残忍,是刽子手,但是,我身为统帅,必须尽力要每一个士兵活着,所以任何获胜的手段我都会用——只要士兵们的伤亡能降到最低。”
说完,他带头骑马从营中走过。
其实,这都是姜骁之前留在城外水源附近的东西,虽然天冷作用不显著,可我也只能算是物归原主吧。赵括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