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回去么?”迎安在前方提着灯笼。
我摇摇头,既然出来一圈,也就看看夜色再回去也不迟,反正锦华殿里也不会有一盏为我而点亮的灯火。
“随便走走吧。”**六院,想来我还未仔细地看过,白日里人多,嘲笑声也多,不如夜里清净。
“娘娘刚才为何不进去?”迎福为我加上了披风,我接过将身子裹紧了些。
“进去做什么?”
迎福撅起嘴,生气我的平静如水:“娘娘也该让皇上知道您也病了,再说那天还是娘娘您的主意才救了小刘妃……”
“迎福,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也是知道分寸的!现在是怎么了?”我突然厉声喝住她。
我平日里素来宠她,连骂也未曾骂过她,哪里还大声地喝过她,她也被我吓住,“啪”地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算了,”我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对我的心意,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也都记着。但是你比我在宫里的时间长,该清楚眼下的形势,所以有些话不能讲,俗话说隔墙有耳。”我顿了下,看了看四周,此处颇为偏僻,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再说你以为真的是我救了寄柔么?杜贵妃想杀寄柔的锐气,同样安后也不会坐视不管,要真的在栖梧宫出了事,她怎么想皇上交代?敕免寄柔是一盏茶的功夫,我让寄柔装晕,只想她少受些苦楚。”
“还是娘娘想的周全。”
迎福在宫里多年,凭她的聪慧岂能想不到这一层。在宫里,谁不想自家主子能承蒙恩宠,做奴婢的也能鸡犬升天。她也只想为我铺路,让我也能一朝能宠,但她并不知道,我与他注定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他自以为给了我这个妃子的名号,留给我一片清净地,便是对我的最大恩宠,也报了我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在他眼中尖酸刻薄的刘平萱,还克死夫家父子的女子,若不是看在寄柔的面上,若不是剑婴将当年的事情相告,他逼不得已才安顿好我,他是否会多看我一眼?
鈭谦,是我还存有希望才会明知一切还会留在你的身边,就算在锦华殿,我以为我也能远远地看着你,可是真的进了宫我才明白,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的温柔小心,从来只对寄柔,我只是他们幸福的旁观者。
早就该明白的,这世上先有董熠,后有鈭谦,在他们眼里我都只是一个刻薄惹人厌的女人而已。曾经以为找到了苏宁安,那时不顾一切奉上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却只落得名声败坏的下场。风吟,唯有你,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可惜你却再喝不到我为你亲手熬制的荷叶粥。
还记得吗?夏夜里,你为我趟下荷塘采取荷叶,我为你亲手熬制荷叶粥……
风吟,风吟,为什么你还是要离我而去?
“娘娘。”
身后传来一个男声,竟然是他。我摒退迎福与迎安,自己提着灯笼站在原地,耳边有“潺潺”流水之声,没想到竟然信步走到荷池旁。
见迎福与迎安都退了几步,剑婴才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就是这样吗?”面对他,我的情绪瞬间失控:“冷言冷语胜于从前,我在文府也不过是被人辱骂,你知道吗?这里是宫中,我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有人要了我的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他把我迎入宫中却又弃之不顾,我宁愿留在文府为风吟守墓,也不要呆在他的身边见他对别人的温柔体贴。
“我……”他脸有愧色,对我的发狂却丝毫没有办法,只得诺诺地念着:“皇上当初去兖州本是为了寻找当年救他之人,哪知阴差阳错竟将小刘妃带回,并对她恩宠有加。我原本不想多事,可看你在文府受尽屈辱,我……”
转过身,凭栏而望是一池死水残荷。“所以你就多事,去告诉他所谓的真相,换来我一身的荣华……”
“都怪我,我以为他会善待于你,我以为他会像宠小刘妃一样宠你!”他激动地钳过我的双肩,将我扳回与他对视,他的眼眸中含着懊悔。
“你以为,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我是不是愿意进宫与妹妹争宠?我明知道他是来寻人的,可为什么都没有再告诉你,因为他已经是我的妹夫,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宁愿独自守着风吟到老,宁愿被文府的人高声辱骂,我也不愿意与自己的妹妹争一个男人!”
他颓然地放下手,我知他是为我好,但如果不是他多言,我又何至于如此不堪?
第二次的出嫁没有了红色的盖头,只着了件还算喜庆的红色衣裳,坐在马车里,独自一人抱着梅姨给我的床帏,随着马蹄声到陌生的地方。
繁琐的程序,幸好有宫里的老嬷嬷带我做完整个行头,喜乐宣完旨意代他将我安置在锦华殿,与其说是一个宫殿不如说是一个小院落,与周围的宫殿群隔开,迈过一个木栈的小桥才是院子的圆形拱门。而一推开门便是小巧精致的莲池,整个院落更是被掩映在层层的树林之中,只有钓鱼亭独立在水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虽是冷宫,但也是按照妃子的品级配了相应的人手,四个随身侍女,两个做杂货的太监,还有一个老嬷嬷与殿外伺候的八个宫女。
夜如凉水,寒的哪是一室清辉,而是人心。我隐隐的开心,以为他终于会正眼看我一次,哪知等来等去也只有空。
“皇上只是怜你在文府受尽委屈,要是有什么事情和需要只管和皇后娘娘禀告,或者是托人去小刘妃娘娘那里传话,至于娘娘您没事最好不要出锦华殿。”喜乐宣完旨后的话语停留在耳中,粉碎了我所有的期盼。
人说,希望越高,失望便会越大。若是我没有动那般的心思,也就不会觉得凄清长夜难捱。
“我……”他还想说着什么,迎福和迎安那边传来了施礼的声音,随即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声便出现我与剑婴中间。
来人一身华贵,身着皇家的明黄衣裳,胸前的团龙仔细看来只有四爪,又能在**走动,天下间只有一人能做到吧。
先我一步,剑婴与他合该是相识的,但见那人挥了挥衣袖,云淡风轻地说道:“剑侍卫不必多礼。”
俊朗的面容,笑意盎然的桃花眼没有丝毫避讳地盯着我,脸上还挂着好奇的神色。
“这位应该是月前入宫的大刘妃吧。”他手中的折扇抬起我的面容,清冷的月光下他的怪异笑容耐人寻味。
仔仔细细地在我脸上打量一番,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此番行为倒打乱我的一池静水。
剑婴素知此人行为乖张,凡事任性而为,见他现在没个章法,对我细细打量,心中按耐不下,出手挑开他的折扇。
且见他也没发怒,却瞬间坐在地上闹了起来,像小孩般撒起娇来。
“永王殿下,这又是何故?”世间多是撒泼之人,却没见这样年纪,这等身份的。
待我话落,他将顽童神色一扫而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袍子,恢复先前的笑容,对我说道:“你竟然认出本王。”
我付之莞尔,故意在他身上打量一番说道:“试问天下间除了永王殿下还有谁能身着四爪皇袍,夜深在**进出?”
“哈哈,果然是小刘妃的姐姐,也同样聪慧。”他爽朗地笑出声,全身荡漾出暖暖的气息,连月光都被迫隐于云后。
永王府三代以前曾出了位太子,可惜死于党阀之争,皇位落入当今皇上的祖父手中,而为了表示对前太子的尊敬之意下令永王为世袭之位。鈭斋正是现任的永王,为人浪荡不羁,风liu倜傥,幼时曾被德睿皇后养在宫中的,待德睿皇后失势后才被遣送出宫,但他与当今圣上同样教养,关系非同一般。如今的秦太妃也对他宠爱有加,可肆意在宫中行走,也常常被今上召入宫中列席各种酒席。
“不过,本王也正有疑问想请教刘妃娘娘。”
他突然恭敬起来,眼中却满是笑意,让我心中隐隐不安。
“刘妃娘娘你正值青春年华,又是貌美如花,却在深夜之间,于僻静无人处私会剑侍卫,这……难免不让人起疑?”
话说起来是四平八稳,但他眼中的笑意却渐渐加深,打开折扇摇了起来,小小一动作便惹得迎福与迎安红了脸颊。
“永王殿下……”剑婴却将他的话当了真,朝他跪了下去,意欲为我洗脱干系。
我拦下他下跪的动作,转身淡然地笑了笑:“如今情势,可以说是我与剑侍卫私会,也可以说是同永王夜聊。相比起来永王是更让人心动的男子,若是传扬开去,永王就要被我这等妇人拖下水了。”
他闻言看看身后再无他人,他也只是随便走走,哪知会遇见我。他眼中的笑意微微闪动,露出一丝精光,低下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杜贵妃说的没错,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可惜了这般的花容月色,皇兄当你是路边草,我可当你是心尖上的珍宝,不如就从了我吧!永王府虽不如皇城金碧辉煌,却没有冷宫之说。”
他温润的气息在耳边擦过,带来我心间的轻颤。“王爷这话对许多人都说过了吧,该得有多少的珍宝住在你的心尖之上啊!”我掩过衣袖,隔开自己的一脸红潮。
“哈哈!”他收起扇子,又响起了爽朗的笑声:“你真的是对本王胃口的女子,本王的正妃位置可空着呢?刘妃可有兴趣?这话本王可就对你一个人说了,我的珍宝!”
他的话语在风中轻轻回响着,我的珍宝?这话若是从鈭谦口中吐露出来,我到底还是抱有一线的希望。
“剑侍卫,你回吧。”我朝不远处的迎福递了颜色,迎安提着灯笼已经慢行。
剑婴愣在原地看了我许久,终于还是扬长而去。
他是为我,却将我送入了更大的漩涡斗争之中。文府的两年深院生涯,我已不是他最初见到的那个刁蛮任性、尖酸刻薄的刘平萱。文老爷靠贩卖布匹、大米起家,渐渐成为名震京畿的大富商,就连先皇也曾下旨褒奖。他业大家更大,即使中年丧妻后仍有四个妾室,个个对正妻之位都觊觎已久。而我的凭空出现,让所有人的计划都打乱,她们连成一片,还与姑姑嫂嫂们结成一派,只为让我黯然离去。宫中比起文府更是复杂百倍,哪些是可交之人,哪一些又是心存歹意之人,我无法断定。而同样的,对于突然出现的我,会是哪一类人,她们也不清楚。所以即使我只是偏安一方的“冷宫娘娘”,她们也开始了试探、防备、打压……
不受宠的我都已经如履薄冰,而备受帝宠的寄柔日子究竟又过得有多艰辛?从前我来探望与她,只能看见她人前的风光,如今我也身处深宫,个中滋味自是亲口品尝。
她生性温和,不爱与人记仇,曾是兖州城内有名的活菩萨,但在这深宫之中,却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就像三日前的栖梧宫,要她跪,她便跪。若是有一天有人要她死,她岂不就傻傻地直赴黄泉?
“我可当你是我心间上的珍宝。”那温润的语气再次出现,像一道魔音在耳边重复的响起。
永王,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他带笑的桃花眼,轻轻地扇动着折扇。这么冷的天气,他还扇着扇子,总感觉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迎福,迎福。”我掀开身上的厚被,翻身赤脚踩在地上,屋子的中央放置着一个暖和的火盆,迎福的绣架还在旁边却不见人影。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迎福从门外进来,一眼瞧见我披散着头发,赤着脚踩在地上。
“娘娘,您怎么赤脚就下床了,这天儿这么凉,你身子风寒还没好完……”
“好了,迎福。”我打断她的话,回到床上用被褥将自己裹得结结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你说永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迎福了然地笑了笑,将手里拿的木炭放了几块到火盆里,又拨弄了几下才坐回绣架旁边。
“娘娘怎么想起问永王了,难不成娘娘也……”
“说什么混话呢。我是皇上的妃子,永王是皇上的弟弟,算起来我是他的嫂子,这样的话再说第二次可是杀头大罪。”我扬起头,抚着自己的下颚,火盆因为迎福的撩拨“啪啪”地爆了几声。
“永王啊,可是宫里的风云人物,皇上虽也长得英俊,但永王少了那份威严,对我们这些宫女从来没有端过任何的架子。若是祖上烧了高香能嫁到永王府便是一生的福气,听说王爷还没有娶正妻。”说起永王来,迎福尽显一脸的小女儿姿态。
“哦,没有娶正妻,他与皇上的年纪差不多,皇上如今都是有儿有女,永王为何还没有娶正妻?”
“传言说永王似乎曾经是有位指腹为婚的正妻,但为何迟迟未娶就不知道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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