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能记起来了?”舞衣牙粉还喊在嘴里,咕噜咕噜直响。
晴站在她身后,卫生间里站两个人显得有点窄小。
“也不是都记起来了……只是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些事突然出现在脑海里,都是很真实的回忆。”晴垂着头,梦里的场景犹在眼前。
“舞衣,我能回家吗?”晴突然问道。
“怎么这样问?”舞衣转过身来,用毛巾擦了一下脸。
“我想,如果回去的话,说不定都能想起来了。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还丢在家里。”
“不对啊,英人和池雅应该把你所有的行李都搬过来了啊。”舞衣走出卫生间,思索着,“奇怪,他们把你的东西放哪儿去了?”
“行李?不是都放到你们俩的宿舍里去了吗?”英人疑惑地摸摸后脑勺,回想当时拖着大包小包到她们宿舍的情景。那之后……
“放在客厅了啊。”
“客厅没有!笨蛋,如果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不会发现!”舞衣生着气,今天早晨已经差不多把整个宿舍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找不到除了衣服以外的其他行李。
“关于回家的事,小晴,对不起,你现在还不能回去。”英人一脸抱歉地看着晴。
看着晴一脸失望的表情,英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事的,举行过婚礼就能回去了!”
“可是,她的鬼不是……”舞衣还没说完,就被英人捂住了嘴往外拖。
“哈哈,对不起啊,我找她有点事……”英人尴尬地对晴笑着,把舞衣拉离了现场。
晴叹了一口气,坐在自己座位上,把教科书翻开。
那个梦……那个哥哥,到底是谁?
如果我真的有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就说明那个梦不只是梦,是真真切切的记忆。
还有昨天在树林的池塘边遇到的男生,为什么那样冷漠悲伤地望着陌生人的自己?
晴不由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自己像被扔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谁也不认识,谁也不了解自己的过去,只孤单地,没有任何回忆和情感地活着。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孤独,倒不如说是彻骨的恐惧,是生于世却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痛苦,是没有属于自己栖身地的悲伤。
连存在这里的唯一理由——鬼之新娘,都让自己无比动摇怀疑。
晴在纸上“唰唰”地飞快写着作业,尽力让脑海里一些繁杂的思绪渐渐平息。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压抑种种情绪的吗?让自己完全投入工作和学习里,投入每一天的生活里,充分地发挥每一分力量,让身边的每一个人认同自己。
即使受创伤,即使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悲伤时,也告诫自己要坚强。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活着呢?
不知道,这与其说是理由,倒不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铭刻在骨髓中的意识。如果不好好活着,不坚强地微笑,就会……
她感到胸口有微微的阵痛,连疼痛的感觉对自己来说都这么熟悉。这些都是自己以往生存的证据吗?
下一秒看到自己的手,一抹艳红涂满了手掌心,转瞬消失了。
是血吗……
桌边忽然多了几个人。浓浓的香水味有点刺鼻。
“是你吧,没有鬼的女人。”一个女生走到她面前,一脸挑衅的表情。
“你们是……”晴抬起头来,望着这几个一脸严肃的女生。
“事先说明了,我们也不是故意找你的茬,但是作为鬼之新娘,我们有责任守护他们,所以绝对不允许任何杂种混进来。”带头的卷发女生抱着双臂,柔美的脸上却是毫不留情的刻薄。
“杂种?是在说我吗?”晴不解地看着她。
“没有鬼的人是没有在这里存在下去的意义的。对于鬼之里来说,你就是异物,是杂种。”高傲的女声回荡在教室里,不知何时,嘈杂的教室变得格外安静,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看着这边。好奇的人很多,毕竟对于晴这样中途转入却还没有鬼的女生在鬼之里高中是不曾存在过的。
晴低着头。被这样说,她实在没有反驳的话语。
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他人只不过把这种怀疑说给自己听罢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十分不甘。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如果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向你们道歉。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在这里学习,生活,遇到新朋友,并没有伤害任何人,我不认为自己应该被你说成那样。”
“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昨天有人亲眼看到你在树林里和花狱君一起,你这样做对得起花狱君的新娘吗?”
“花狱君?”晴回想着这个名字,好像是昨天刚转到隔壁班的男生。
“你不要说你不记得了,我身后的几个女生都看到了。”女生两手叉腰,望向身后几个满脸怒气的女生。
“记得。昨天我看他在树林里淋雨,只想把伞借给他而已。”
“哈?你要是没有企图把伞借给花狱君干嘛?普通人会宁愿自己淋雨而把伞借给其他人吗?”
“我没有任何企图。即使那是一只猫,我也会为他打伞不让他淋雨。”
女生气得杏眼圆睁:“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本来,你们这么注意我,就是因为花狱君吧?跟我是不是鬼新娘都没有什么关系吧?”晴望着她,嘴角扯出一丝坏笑,眼神里满是看透她的意味。
我是怎么了?之前一直很和善,很理智地解决好所有问题的,为什么现在会这样不留情面,直话直说……
“你……你这个没人要的丑八怪!我们这样做为了维护鬼之里的秩序!才不是你说的那些粗鄙的理由!”女生已经完全失去矜持了,破口大骂。
“哦?你也知道自己粗鄙啊?”晴觉得很可笑,随口又是一句炸弹一样的话。
“你!”愤怒的女生抬起手臂,眼看着一记耳光就要落到晴的脸上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伸出,抓住了她。
“住手,太难看了。”身穿白大褂的千秋池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你是……千秋医生?”女生的臂膀还悬在半空中,睁大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高挑的男子。
池雅放下女生的手臂,走到晴身旁,将她扶起身来。
“失礼了。”还没等晴反应过来,池雅伸出手解开晴的领口,一朵艳丽的莲花绽放在她的锁骨下方。
“啊,这是……”众人惊呼,“这不是红莲家族的烙印吗?”
红莲家族是鬼族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自古以来就是鬼族的领导阶层,所诞生的鬼不但力量强大,而且都具有超凡的神秘能力。
也是因此,红莲家族的人一向十分低调神秘,行事从不张扬。不过这丝毫无法掩饰这一族千百年来在鬼族之间的光耀。
眼前这个倔强惹人厌的女孩,竟然是红莲家族的新娘?
“她是我的新娘。”千秋池雅小心地帮愣在自己怀中的晴扣上衣扣。
“医生您是红莲家族的人吗?”
“没错。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疑问的话我们就失礼了。”池雅捉住晴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千秋医生!”走到教学楼外,在晴叫到第十遍的时候,千秋池雅终于停下转过头来。
“手。”晴低声道。
池雅望了望被他快弄出红印的晴的手腕,松开了自己的手。
“抱歉,那种情况下,这样做是最快的解决方法,不能把事情闹大。”池雅冷峻的深蓝色眼眸里没有多余的感情。
“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晴低下头,反省着自己刚才的不理智。
“的确,在这样的学校里,和鬼以及他们的新娘搞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出了差错,各个家族之间可能都会产生无法消除的误会和矛盾。下一次不允许再像今天这样乱说话。”池雅用如同长者教育晚辈一般的口气对晴说道。
“对不起……”听着池雅说到这些话,晴更加感到过意不去了。
“没关系,这些时候,让你受委屈了。”池雅伸出纤长的手,覆上晴的发丝。
一丝丝温暖从手掌心传到自己的身体里,晴感觉到了这个人的体温,甚至那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来到这里以后,医生来看过她几次,为她进行记忆恢复的治疗。
“她是我的新娘。”医生的话一阵阵拨动了她的心弦。
“那个……千秋医生,我……真的是你的新娘吗?”晴用小得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问道。
池雅脸上慢慢融去了冰霜,稍稍柔和:“是的,十六年前,是我给你打上了烙印。”
晴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望望池雅。清秀白皙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的是晴。
是这样啊……是这样吗……梦中的回忆,是这个人吗……
“今天我来,是要给你做治疗的。”池雅说着,拉起晴的手往宿舍走去,“刚刚我已经向你的老师请过假了,今天治疗完后就在宿舍里休息吧。”
“可是,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上一次车祸带来的后遗症,如果不定期做特殊治疗的话,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了。”池雅这样说道。是的,不可能跟她说现在修复结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如果稍有疏忽,结界出现裂缝,她的身体处于崩溃边缘的事就会暴露。
晴感到一股暖流涌进心里,这是实实在在的温度。
她是活着的,存在于世的,会有感情,会爱上某人。可是,为什么他的话语轻柔透明得让她感到不安?
恐惧感并没有消失。
心无法对那股暖流有任何的回应……
晴低着头走在池雅身后,希望能在他的背影中寻觅到昔日熟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