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之后,皇北依说:“我回去睡个觉,你们该干嘛干嘛。”
于是,大家散伙,该干嘛干嘛去了。
于是,再一次聚齐,就是晚餐的时候了。
沈非墨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两个人,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打了个哈欠,说:“浅月箫啊,其实你们圣明月宫的人都很有发展潜力,真的。——哦,我说长相方面。”未染未央:“……”浅月箫淡淡地笑:“是么?这个我没太注意。”沈非墨一笑:“当然说真的,我骗你干什么?你看就你一个人就能跟某人比个不相上下。”浅月箫轻轻一挑眉,语气有些好奇:“某人是谁?”沈非墨翻个白眼,“哈”的一笑,道:“还能有谁?我说我那个表里极度不一的表妹。”
“……咳。”浅月箫眉脚一舒,浅笑,清润如风。
“表哥,你很好的兴致。”身后传来皇北依一脸黑线的声音。
沈非墨打着的哈欠一顿,笑了笑,转身道:“晚上好。”皇北依翻了个白眼。
未央见到皇北依之后心情明显恶劣,绕过未染走到浅月箫身边,道:“宫主,属下有些不舒服,晚餐就不吃了。”浅月箫眉眼淡淡地一舒,微微点头,道:“好。那你好好休息。”未央答了声:“是。”转身就走,临走还睨了皇北依一眼。
皇北依看到了,耸耸肩,转头对浅月箫道:“月箫,我觉得他们对你的称呼很诡异。”浅月箫吐气微笑:“嗯,我也这么觉得。”皇北依再度耸肩,道:“吃饭。”
沈非墨翻个白眼:“我怎么觉得今天你饿死鬼投胎?一直在说吃饭。”皇北依眨了眨眼:“民以食为天。”沈非墨:“……”
不过事实上,一直说吃饭的皇北依吃得东西实在不多。
基本上除了喝茶就是喝茶。
这顿饭叶疏然没出现,皇北月一声不吭,未染一声不吭,皇北依不知道在想什么,沈非墨没话说,浅月箫一直吃东西,但是他吃得很慢,一块鱼肉嚼上半天。
所以等到吃完的时候,他这个一直在吃的和皇北依这个一直说要吃的是吃的最少的。
皇北依对此道:“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不吃就是不吃,浪费也不关我事。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客栈占不了便宜。”浅月箫是微笑:“嗯……反正我也没有损失。”
——这两人的回答有点异曲同工。
出钱的皇北月神思恍惚,神游天外,也没有在意。
吃晚饭之后,大家继续该干嘛干嘛。
睡觉的睡觉,溜达的溜达,看月亮的看月亮。
皇北依就属于最后者。
这一晚的月亮是下弦月,但是却明亮的宛如……宛如什么?
皇北依一时想不出形容词。
她只是I坐在屋顶上,仰头,看着月光染白了月亮身周的天空,又锐不可当地披泻而下,充斥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也倾泻在屋顶上。这个时候,人影树影便变得格外清晰。
——有点耀眼。
皇北依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想,都说月光如水,如果月光真的是水,那么此时此地,一定所有的一切都被冲刷得荡然无存。这样想着,她便笑。
突然屋顶想起了轻微地踏瓦声。皇北依回头。
冰寒刺目的月光披了那人一身,而奇怪的是好像在他身边,这么刺眼的光都柔和了起来。
皇北依微笑:“月箫。”
浅月箫轻轻“嗯”了一声,摸索着在她身边坐下。左腿弯起,右腿伸开,抱膝而坐。
皇北依眼神颤了颤,因为她自己也正是那样的姿势。
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姿势,将两腿弯起,手搭在膝头上,将脑袋放在手上,开口:“月箫,你上来干什么?”也许是被月光沾染,出口的语气有些冷淡。
浅月箫弯眉,微笑:“出来晒月亮。”“……”皇北依眨了眨眼,居然无语。
浅月箫悠悠吐了口气,侧过头道:“……好凉。”
皇北依一怔,问:“什么?”。浅月箫叹了口气:“没什么。今晚的月亮很凉。”
皇北依张了张口,不知怎么回答,半晌还是“嗯”了一声:“是很凉,好像是要把这个世界变成寒冰一样。”浅月箫偏了偏头:“月光色的……寒冰么?”他笑,“大概很好看。”
皇北依扯了扯嘴角:“那是……很吓人的。”浅月箫没有说话。
皇北依长吐了口气,侧头看向浅月箫,问:“有话要说?”浅月箫沉默,大约三秒,才答:“嗯,有话要说。”皇北依眯起眼睛笑:“是说苏月倾?”浅月箫“嗯”了一声。
皇北依道:“嗯,那你说吧。不过我先问,你们跟你妹妹多少年没见过了?”浅月箫道:“大概八年。”皇北依瞪大眼:“八年?那他们怎么说我跟苏月倾长得一样?难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幼稚?”
浅月箫“嗯”的拖长音,笑盈盈的:“有可能。”“……”皇北依翻了个白眼。
浅月箫再度长出了口气,闭上眼。皇北依也闭上眼睛。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月光游走在他们身周,似乎是眷恋,又似乎是无奈的,温柔了不知几许。
良久良久的沉默,皇北依有一种自己已经不是自己感觉,大概已经化身为夜空下微渺的一点一滴,呼吸者草木的呼吸,心跳着土地的心跳。蝉鸣近在耳畔,树枝一点一滴的摇曳也恍如身畔,露水凝结的声音好像也能听得分明。
浅月箫蓦然出声,在寂静到了极致的时候居然让皇北依一惊。
“悠然,你已经知道,月倾是我的妹妹。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跟你长得一样,但是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为什么未染和未央会对你那么的敌视。”
皇北依闭上眼,点了点头。
浅月箫又沉默了一瞬间,才叹息般的道:“她毁了我的眼睛。”
浅月箫的语调很平淡,好像在说“她拔了我精心栽种的花”一样。但皇北依愕然张眼,右手不动声色捂住胸口,用力按了两下。
浅月箫继续说:“她差点将未染杀死。就在未央面前。但是在那之前,她和未央形影不离。而未染……未染喜欢她,她知道的。”
这一次的声音,还是很平淡,但是刹那间似乎是月里的嫦娥想起了后羿,本就寒凉的月光凄凉而凛冽,入骨三分。
皇北依没说话。
“她还杀了一直服侍着她的茉秋,而在她小时候,她跟茉秋的关系好的像是,母女。还有能够做出她最喜欢吃的糕点的冯厨子。还有她一直很喜欢的一只兔子。”顿了顿,他补充,“那只兔子是……未染送给她的。”
说着这些,浅月箫细微的呼吸声一丝不乱。皇北依叹了口气,问:“那,你恨她么?”
浅月箫怔了怔,偏头,眉头略微蹙了一下,神态稚弱,似乎是很认真的思考之后,他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恨’。”
皇北依再度闭上眼:“你不明白为什么要恨?”浅月箫点了点头。
皇北依道:“你不会觉得,那样是……很过分的?她就那样夺去了好多好多条生命。他们都是……不该死的,是应该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浅月箫道:“这样就要恨么?”她转头“看”着皇北依:“那么,你恨她么?”
皇北依一怔,答得淡漠:“不会。我懒。”浅月箫反而一怔:“因为懒,所以不会恨?”
皇北依打了个哈欠:“嗯。”浅月箫好像是笑了:“我也不恨,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恨。她杀了很多人,伤了很多人的心。我也许……是该恨她的。但是……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睛?”
皇北依闭着眼睛问:“眼睛?她的眼睛有什么特别的么?”
浅月箫想了一想:“不是说眼睛有什么特别。是眼神。”
皇北依“嗯”了一声。
浅月箫说:“她的眼神……有时候看起来很奇怪,感觉很压抑,很悲哀,几乎透出死气。我那时候还不明白,但是现在想起来,那大概是‘绝望’。”
皇北依睁开眼:“绝望?那时候她多少岁?”浅月箫道:“大概十岁。”皇北依打了个哈欠:“十岁会绝望也很正常。”
浅月箫眼帘微抬,有些诧异:“但所有人都想不出来她为什么绝望。”皇北依一笑,意有所指:“大概是为了自身命运而悲哀绝望。”浅月箫闭了闭眼:“也许。”皇北依笑了一笑,没再说话。
浅月箫道:“未染不像未央那样认为你就是月倾,大概……是依靠眼神。”皇北依:“嗯。”
浅月箫叹了口气,有几分无奈:“悠然,你不介意?”皇北依轻声道:“没什么好介意的。”
——也许我也是苏月倾那样的人也说不定。
打了个哈欠,她道:“有点困,我今晚在屋顶睡觉。”
浅月箫一怔,轻轻“啊”了一声,没有说话。
一时沉默。
就在皇北依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寂静里同时想起了两声断喝——
“什么人?!”和一句“叶疏然!”
皇北依猛然张眼。
前一句也许是皇北月,也许是未染,但后一句是沈非墨。
她站起身,刚一转头,一道寒芒反应着月光,刚好投在她眼上。皇北依下意识一闭眼。
左手被人一拉,顺着力道向左侧了下身子。
同时响起的是两声金铁交击的声音。
原来是未染和皇依菲同时现身,拦住了叶疏然。
沈非墨随后赶上,有些急躁地对着皇依菲道:“依菲,你们两个小心点。”顿了一顿,看向皇北依,“小依,快走,谈夜离吐血了。”
皇北依眼睛一眯。浅月箫在她身边轻轻“啊”了一声,道:“谈夜离?怎么样了……”皇北依一拉他,撇开那厢还在打斗的三人,一边跟在沈非墨身后跃下屋顶,一边道:“去看看。”
此时皇北月正从屋里出来,见着皇北依从屋顶飘身下来,怔了一下。沈非墨跟皇北依看见了,也顾不了解释,问:“怎么样了?”皇北月脸色沉了沉:“情况不怎么样……进去看看吧。”
皇北依一蹙眉,拉着浅月箫就进屋,剩下皇北月和沈非墨面面相觑,均心道:这丫头就把圣明月宫宫主拉来拉去?没大没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