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才开始仔细端详这个女人。虽然脸很脏,但看的出来她的皮肤不像普通农村妇女那么粗糙。即使脸上附满了污垢,我依然能看出污垢下面保养的较好的皮肤。头发虽然很久没洗已结成块,但隐约还能分辨出染过的痕迹。种种迹象表明,这确实是个被拐卖的女人!
窦大姐忙过来拉我,说,一个疯婆娘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窦大姐,这村里有些事你没跟我讲是吧。
窦大姐停了停,脸上一副无奈的样子:“小伙子,那些不关咱们的事情咱不要管,会惹祸上身的。来,咱们走吧,天色不早了,你还要赶路呢。”
我虽跟在窦大姐后面向村边走去。但大脑里还在挣扎着。救,还是不救呢?现在的情况是我要赶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穿过林子。要是耽误了的话,刘他们肯定会着急而返回来找我。这样又会拖累他们。两天前分手的时候为了让这次训练更独立我们也没带上任何可以互相通信的设备。说不定两天后老板那边又会有什么任务,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时间帮她。
若要救,那该怎么救?我只有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如何救得她。但我又忘不了她看我的那种眼神。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我就是她为数不多的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我若救了她,就救了一个家庭。若不救,以后的我良心何以安?
“窦大姐,我突然想多留几天。这田园风情我也是很久没享受了,能不能让我在你家多留几天。你放心,吃的用的我以后保证会加倍还你。”
大姐一定我要留下来,语气越发紧张。
“哎哟,这山沟沟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哟。你还是快点回市里去吧,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哟。”
我很认真很诚恳的说了一句,您还是让我留几天吧。
大姐拗不过我,只好答应留我住几天。
回到大姐家。她就向我摊牌了。
“我知道你想救那个婆娘,但是小伙子没用的。不瞒你说这村子里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女人,都是从外边买回来的。不少人刚到村子里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村里人都把她们关在小黑屋里饿上几天。就乖了。说来也怪,很多女孩子来村里闹个个把月就老实了,乖乖留下来当媳妇。可哪个也不像孙家媳妇,来了半年了也不曾老实。”
“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你们就舍得让她挨饿!饿出人命来怎么办!”
“挨饿还算轻的。遇上脾气犟的人家,不老实的女孩子就是一顿毒打,什么时候老实了才停手,那打的哟,村里人都不敢看。”
听到这里,我又气愤又无奈。在网络上报纸上时常能看到妇女被拐卖的新闻,对买家的手段也略有耳闻。那是在媒体上看的,看过也就算了没去在意,毕竟这类事多了去了。今日亲身一闻,胜过百日围观。这女孩我非救不可!
“大姐,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窦大姐摇了摇头。
“前阵子来了几个警察去王家抢人都没能抢走,村里的人可狠了。拿刀拿棍的扬言不是警察死就是他们死。那警察也只能先退回去。这村子里的人在田地上是有矛盾。但是在保媳妇方面那是相当团结。一有人来抢某家买的媳妇,全村人都会发动起来阻止。因为你要是不帮别人,以后有人来抢你家媳妇了,同样也没人会帮你。说个凄惨的。前几年有一家人买了个媳妇,后来那个女孩的父母都找到村里来了,硬是不让领走啊,给钱也没用,下跪磕头也不理你。那女孩一家三口咫尺天涯,哭的揪死人心了。唉!”
“那就没有人逃出去过么。”
“有一家的媳妇装顺从,趁去溪边洗衣服的时候逃到山上去了,由于不认识路不知道跑哪去了。全村人上山找了一宿也没找到。不知是死在山沟里了还是逃出去了。”
窦大姐一说这话题,就无奈地直摇头。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到那些妹子哭的时候也想去帮她们啊,心有余而力不足哪。不过很多妹子生完孩子后就不会走了,女人一有了孩子就啥心都没有了。记得有一个妹子生了孩子,后来有一天来了很大帮警察把那妹子救出去了。没过多久那妹子又自己回来了。舍不得孩子呀。”
这样偏僻的村子自然是没有女孩子愿意嫁过来的,所以娶媳妇只能靠买。国家想管但却有心无力。这样的村里头一般都有一个治安负责人。就相当于派出所民警。村子里有什么事都要他们向上面报告,上面才会派人来处理。治安负责人都是自己村里的人。大家都认识,你要是把谁家买媳妇这件事抖出去了,脸面上过不去,你在村子里也会呆不下去的。
“现在你知道村里人为什么彼此争田地了不?多种点作物换钱买媳妇呗。一个媳妇一两万,对你们城里人来说不贵。但对这儿的人来说差不多就是一辈子的积蓄。所以啊,买回来的媳妇都是宝贝,要是跑了丢了没了,那这家人就断香火了,再也买不起第二个了。”
我说窦大姐,你直说吧,怎么样才能救那个妹子。
“这我真不知道。小伙子,你若是真想淌这趟浑水我不拦你。但窦大姐有个忠告。”
“说吧。”
“最好还是别管。”
窦大姐的丈夫回来了。一见到我就指我叽里呱啦地说话,他说的是方言,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说了几句他就往屋后去了。我问窦大姐你们在说什么。
窦大姐跟我说她丈夫问我是谁,她说我是来旅游的,借宿在她们家。他也没多问什么。
晚饭吃的比较好,大米红薯丝饭。标准的田家风味。窦姐他丈夫对我这个生人也没什么距离感。还一直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大意就是叫我别客气慢慢吃。
我当然不敢向她丈夫说明我的留意。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和窦大姐一样还有点明大义。若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我就大难临头了。
第四天。
我起了个大早。在村里头四处逛了逛。竟然发现这里没小卖部,更没电话。我都好奇他们是哪来的日常生活用品的。窦大姐告诉我,村里人很少用现代的生活用品。除了必须的,牙膏牙刷什么的。像洗衣粉之类的,能省则省。村里人洗衣服都用皂荚树的叶子。这东西洗衣服很干净,效果不亚于现代的洗涤剂。而且又是山神爷送的,免费。像洗发露沐浴露什么的,那都是奢侈品。只有在娶媳妇的时候才托人在乡里买一瓶。
通信方面。村里是没电话的。附近的大村的小卖部里有方圆几十里唯一的电话。村里外出归来的青年是有手机的,村里没信号,手机也只是一坨废铜烂铁。唯一与外界沟通的工具就是邮信。乡里的邮差还算敬业,一有这个村的信他就会及时送来。他每来一次,就会被当神一样招待,家里有人在外的人家都会把他围起来争先打听有没自己的信。
村里的小道七弯八绕,没走个七八回是不会熟悉的。我就索性在村里瞎逛。一是熟悉地形,二是打发时间等待时机。这种小道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走过。那时候我的老家也是这种石头铺设的小道,只不过后来全部改造成水泥路了。各种不规则外形的石头居然能铺出这么平的道路,暗暗赞叹古人的智慧。远远望去,路上满是凹凸不平的石头,但路线确十分清楚。
令我意外的是村里居然还有一所小学。在村口的那座四处通风的破土屋里。屋顶上稀稀拉拉象征性地盖着几张瓦片。四处墙上都有大小几个窟窿。那道还算完整的门显得形同虚设。村里有个老教师。教了几十年了。窦大姐说她还没嫁过来的时候那个老教师就已经在了。黑板就是一块掉漆的黑木板,上方用胶布在土墙上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红字。摇摇欲坠的样子。
村里的农作物不只只有稻子。还有窝头,少量红枣。这些东西中红枣是最金贵的。每家都种那么一两棵。多的人家十几棵。这东西一棵树就抵得上一亩地的稻子。村里人对待枣树就像对自己亲儿子一般。偶尔会有外地的小商贩来收红枣。这就是村里人最快乐的时刻,不论是谁,数钞票的时候就算难过,也难过不到哪去。大客商一般是不来的,这里的枣比较少,大客户看不上。
想到这里,我顿时有了那么点主意。
先写张纸条:
“稳住他们,我会救你。”
然后我就大摇大摆地走到孙家。
大声嚷着:
“谁家有红枣啊,我收一点。”
没人理我。
忘了,他们是听不懂普通话的。
我没辙了,现在明白懂一门外语的重要性了。
我只能壮着胆子走进屋子里。虽然是上午,太阳正晒得猛。但屋里却是漆黑一片,能见度不足两米。
突然蹿出来一个男的,差不多三十出头。先是打量着我,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大声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句子。
我重复了一句,我是来收红枣的。边说边用手比划一个小球形。随后那个男人做了个叫我坐下的手势。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我打量了周围。这是一座标准的农村宅子。乌黑的灶台,凌乱的屋子,四处乱摆的农具还有屋顶上时不时落下的灰尘使这个农家小屋感觉起来特别寒碜。和窦大姐家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依着昨天的记忆我找到了那个关着女孩的屋子。往门缝里瞧了瞧。女孩好像睡着了,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我把纸条从门缝了塞进去后赶忙坐回我的位子。
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个带眼镜的老头子。
“你好,我是村里的老师。孙二说你是来收枣的,他不懂普通话,叫我来给翻译。”
“嗯,你好,我确实是来收枣的。他们家的枣树在哪带我去看看。”
屋子的后门有三棵红枣,虽说现在只是六月份,离七八月收枣的季节还有一段时间。但这些树上早已挂满果实。像满树的红灯笼,个个透着诱人的红色。煞是好看。这要是有带钱真应该带几斤回去尝尝。我随手摘了一个尝了尝。确实,这东西该值钱。我几乎都忘了我是来忽悠的了。
我说,这枣还没熟透呢,到八月份我再来。不过你这些也太少了。能不能帮我多介绍几家。
老师惊喜地推了推眼睛。眉开眼笑地对孙二翻译起来。显然,碰上大客户了。加上我这身城里人的打扮。孙二似乎对我坚信不移。跑进里屋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拿出一包红七匹狼当着我的面拆开分散我一根,又给老师一根。那老师笑着,受宠若惊地接下烟。
我知道这地方烟不好搞,也知道那包烟是他一直舍不得抽压箱底的。显然孙二对我是充满着尊敬。他给我点烟的一刹那我又内疚了。说难听点,我就是来搞他老婆的,他却以这么高的规格接待我,于心何忍。
老师又带了逛了其他几家人的枣。当我尝他们枣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满是期待。有几次我都忍不住叫出来——好吃!但马上又让理智压下去。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比我更失望。
这样半天下来。全村人都知道窦大姐家住了个来收枣的大老板,财神爷。走在村子里大家都对我点头哈腰。长这么大我还没受过这样的礼遇,确实有点受宠若惊。现在我暂时不担心那个女孩子了。我更担心自己,万一不小心穿帮了,那我必定会挂在这。所以当务之急是把这场戏排得稳当一点。
我知道,迟早我是要走的。这谎言迟早也是要破的。无论我能不能带走女孩子,窦大姐最终都会被全村人排挤,甚至迫害。虽然她可以辩解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我是来干嘛的,但那群刁民能给她机会辩解么。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把窦大姐一家带上。好事做彻底才算善始善终。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我本可以自己一个人走的,不管这身外之事。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事情一个个纠结在一起,难解难分。若不是已经给了那女孩承诺,我可能明天就会重新上路。既然承诺了,就是我的义务。再过两天估计刘他们就会回过头来寻我,我尚且拖他两天,等救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