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时钟指向了九点。
由于我的睡姿关系,暂时担任了我的床位的椅子歪斜了一下,发出“咯吱吱”的怪声,我也随之惊醒。看了一下时间,我顾不得刚从餐桌上弹起来的形象,抓起一件外套急匆匆地跑向玄关处换鞋,然后跑出了家门。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把另一串钥匙遗忘在屋子里了。算了不管这些,我急忙往会定地点赶去。冒着带有点湿气的冷风一路跑上了通往北高的斜坡山路,到达校门口时我已经气喘吁吁了,即使在寒冷的空气中也一样地挥汗如雨。我脱下外套,尽情享受着冷风的吹拂,即使容易着凉感冒但是因为太舒服了所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
虽然眼前没有人这点让我很奇怪,仔细想想朝仓同学应该不会是那种赴约迟到的人吧,还是说女性都是天生迟到的动物……这么想着,我看到校门大敞的北高教学楼,同时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等了十来分钟,也不见朝仓同学的身影,我随之把目光转向了空无一人的校舍,于是那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催促着我。我留下这件外套,打算让晚到的朝仓知道我已经来过了,而且她曾经见过我穿着这件外套来上课,所以应该能够辨认出来。
缓缓走向只有我一个人的教学楼,一边从鞋箱里拿出鞋子一边想着碰到巡查的守卫该怎么解释。就这样怀着复杂心情的我缓缓走上了楼道。
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似的,来到了一年五班的教室门口,有种任务大功告成的放松感。但很快被突如其来的紧张感掩盖了,只觉得四周凝结的空气都在压迫着我的神经。
没错,正是这种感觉。我推开教室门,门并没有上锁,像是一直在欢迎我的到来一样。
平常的时候老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此刻站在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的空荡荡的教室内,那种莫名的古怪感就更加强烈了。
教室的窗户紧闭着,外面的冷风吹拂着。说起来刚刚步入春天的时节还是比较冷的,当然还是温度比较低的关系吧,风速并不大,夹杂着湿气的冷风虽然很清爽但是吹久了还是能感觉到寒冷的意味。就这样感慨着,然后寂静无声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踏步的声音。
我心里期待着。哪怕是巡视教学楼的守卫也好,如果真的是那样,被批评了我都觉得庆幸。要不然就是个要回教室拿东西的家伙,至少我认识的谷口就是这么一个丢三落四的人,如果真的是他,就算立刻和他握手招呼我都不会介意的。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因为那脚步很轻不算太重,很有节奏性地正从远处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脚步声瞬间就在这一刻停下来了。
我紧张地朝后面看去,同时一个轻微的惊吓声在门边响起。要说为什么朝仓同学并没有出现,原来是这样啊。
我明白了。
“阿……阿虚?”不愧是身为班长的朝仓凉子,刚才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惊愕,现在已经换成了从容的微笑。
“你怎么在这里啊,不是说在校门口等我吗?”
但是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朝仓低下头说,“确实有些事情耽误了。”
虽然这么说,不过抬起头礼貌地朝我微笑的朝仓,大概因为刚才有些担惊受怕的缘故,现在反而觉得她的笑容特别好看,还是说我以前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个笑容的灿烂呢。但是话说回来,好不容易赴约赶来该不会是只是为了探险吧,比如在这座教学楼里调查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件之类,还是说要重温捉迷藏的游戏?
我这么想着,随后注意到了朝仓左手处拿着的一本像砖头那么厚的书,虽然我面对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文字连一本书也看不完,但怎么也想不到朝仓同学会有时间看这样的书。
“看书的人不是我哦,我是来帮有希拿的。”
说到有希——朝仓曾和我说过,叫长门有希的女生是和她住在同一个公寓同一层楼的近邻,因为这样的关系朝仓尤其照顾长门,虽然在我印象中长门有希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女生,所以也不太能形容两人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吧。
看到我一副疑惑及沉思的表情,朝仓把“砖块”放到旁边的台面上,然后朝我走过来。
然后她收起了笑容,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想此刻我比她还要感到奇怪。
“就算看起来蛮有风度,不过阿虚穿那么少不要紧吗?”
说起来我的外套还留在校门外,在那种没有人愿意顶着冷风爬上坡的地方,应该不会被人拿走,虽然只是一件普通的廉价品而已。
朝仓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走过来,终于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下了。
“没事,不打紧。”这时候我开口说道。
朝仓迟疑了一下,然后又露出了坦率的笑容。此时已经有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了桌椅上,然后又反射到我的视线内。因为总感觉朝仓的笑容有些微妙,所以我退后了一步。说起来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总觉得只要动一下自己的脑袋,就要和对方的脸颊进行零距离接触了,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一直都没有机会要说,不过现在可是一个好机会呢。”我注意到朝仓把右手藏在了背后。对了,这种感觉,好像是丢失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就算要往回找也完全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东西。一种强烈不安的感觉汹涌袭来,我努力地回想再回想。
那是什么?像是一道金属光芒破空而出,然后顶着温和的笑脸——这个距离是最危险的,我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但是,我的身体挪动不了半分,不,确切地说是手心被朝仓握住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的右手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造型华美的宫装人偶,女儿节的特征雏人偶。
我呆了一下,朝仓放开我的手。
“阿虚看起来很困惑呢。”
我看着放在手上的雏人偶。单是做工精湛以及艳红宫装显示出的雍容华贵的程度,大概也能猜到价格并不便宜。不过送这个给我有什么用呢,我想要是给家里的老妹的话说不定她会很高兴的,虽然不管怎么说家里的人偶已经不需要再多添一个了。收下这只人偶的话,如果在我的房间里一直摆放下去,会不会影响那家伙的前途还不知道。(一般过了3月3日就要赶紧把人形娃娃收起来,否则,人们相信,这会影响到女孩子的婚期,将来女孩子很难嫁出去)
总之,我踌躇地拿着人偶,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就算是人偶也应该是我送给她才是吧。
“其实我觉得与其当天收起人偶还不如把其中一个送给自己心仪的人,虽然大家不是这么认为不过我觉得很有意义不是吗?”
等等,现在话题好像从人偶方面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够明白朝仓同学的意思,或者说我在明白之前就已经摇头说不了。看吧,这一定是玩笑话。
“这不是玩笑哦,一直没机会说的话现在终于有机会说了,我特地选在今天约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朝仓一直在微笑。
难道说特地选在女儿节的日子里,把人偶送给对方,然后准备说出一番让对方意想不到的话吗?
“朝仓同学……”
即使像我这样平时只会吐槽、发呆、发呆、吐槽的人也早看出来了,所以也谈不上“意想不到”,或者说这样的过程才是让我始料不及的。
“叫我凉子就好了。”朝仓一边撩着发丝一边微笑地说道。
“啊,可以吗?”
“嗯。”
但是这样称呼的话与其说有点不好意思还不如说一点也不习惯。在谷口的眼里本来就有些微妙关系的我们,要是让他知道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晋升到“暧昧”的关系。我是不会在乎谷口是怎么样的想法,但是以他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播情报速度,有如病毒感染一样足以让系统崩溃的恶意程序,这点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样做的后果。
“没关系,谁都可以叫我凉子啊。”
朝仓的微笑足以让原本灿烂的阳光暗淡下去。
这之后,我们分别带着宫装人偶和砖块状的书本离开了校舍。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浑身都精神了起来。
“那么,”朝仓看着我穿上外套,温和地说,“再见吧。”
但是在此之前不是还要走下坡道么。
“啊,是啊,那一起走吧。”
直到走下坡道以后,我们只是相互道别后就各自回家了。
但是那句“一直没有机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呢?直到第二天我也没得到答案,因为发生了一件让我更加吃惊的事情,而我相信了十几年的常识也开始在那天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