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松的建议,正中肖碧云下怀。有了这个顺理成章的借口,肖碧云终于拿起笔,写下了自己历史上第一封给男孩子的信。
肖碧云原以为凭自己的水平,写封信不过是小菜一碟,熟料提起笔来,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不敢下笔。好不容易才斟词酌句地写完,回头一看,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信的内容居然十分简单,毫无文采可言。除了向金轲表示感谢和问候,顺便再提了些学习上遇到的问题外,大量的篇幅,无非是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给他写信,稍加斟酌,便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她想修改,却不知从何改起,只好咬咬牙,闭着眼睛把信投进了邮筒。
信寄出去之后,肖碧云就在期待着金轲的回信,并无数次猜测着回信的内容,无穷无尽的想象,让她好多次把自己弄得脸红心跳。在忐忑中过了一个星期,金轲竟果然直接把资料寄到了她的班级里,还真史无前例地附了封回信。
压住心中的狂喜,肖碧云拿着信跑到无人的偏僻处,急不可耐地打开阅读。
肖碧云学妹,你好!
来信收悉。关于你所遇到的学习中问题,答复如下:
第一题,在光滑水平面上,粗细均匀的单匝正方形线圈……
通篇读下来,信中全是在仔细回答她的提问,只是开头有了称呼,结尾有句“祝学习进步”的例行客气话,其它依然什么也没有。
虽然失落再一次来袭,这封信却开启了两人鸿雁传书的通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肖碧云随即回信。你来我往地通信了一个多月,俩人渐渐除了探讨学习上的问题外,各自信里便多出了些题外话。比如肖碧云会写上一些校园里发生的趣事,而金轲,也会告诉她一些日常里的所见所闻。
金轲的字,如同他人一般清俊飘逸,而他的文笔,更是流畅幽默。肖碧云经常翻来覆去地阅读他的一封封来信,感觉简直就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可惜金轲回信并不像她去信那样频繁还那么准时无误,有时他往往会拖上几天才会动笔回复,这让肖碧云多少有些失望。
作为“闺蜜”,关小丽一开始就知道肖碧云和金轲相互通信的事,而且也看过几封金轲的来信。关小丽是个很敏感的少女,她认为,这种情况下男女间通信,必然含着秘密。“任其隐隐遮遮,含糊其辞,一旦深究之,皆为相互倾慕而已,断无其他。”为此,她比肖碧云表现的还积极,每次都仔细推敲信中的内容。让她失望的是,无论她怎么推敲,就是想牵强附会,也无法从中看出“相互倾慕”的痕迹。
尽管找不到蛛丝马迹,她还是不相信一位学长会在没有任何目的的前提下,肯这么关心一位学妹的学习。临放假前几天,在看过金轲的最新一封来信后,她对肖碧云说道:“不是吧,这个子不语怎么像函授老师似的,信上除了学习还是学习?都五封信了,一直这样,这太不对了!有鬼,里面一定有鬼!”
肖碧云吓了一跳,以为关小丽看出了她心里的那个“鬼”,急忙否认道:“胡思乱想!能有什么鬼?”
“没鬼才怪!”关小丽分析道,“那你说说,他凭什么给你寄资料?”
“他知道我需要资料呀。”
“那我也需要资料呀,他怎么不寄给我?”
“这……你跟他不熟悉呗!”
“好,就算这是个理由。我问你,你要求他帮你找资料了吗?”
“没有。”
“也就是说,他是主动寄给你的。”关小丽顿觉恍然大悟,“古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现在总算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他在欲擒故纵,目的就是想接近你!”
“怎么非奸即盗了?人家有那么坏么?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瞎说什么呢!”肖碧云红着脸替金轲分辩。
“哎哟,这就帮上了?还脸红?看来,你自己心里明白得很呢!”关小丽坏笑道。
“去去去,一天到晚净胡说!不理你了!”肖碧云大窘。
其实,肖碧云何尝不希望关小丽推测的“目的就是想接近你”是真的,她自己也不知对金轲每封来信揣摩了多少遍。与关小丽的纯属好奇不同,她每次期望落空,心里就会多出一份惆怅。
这份惆怅,暑假后也一直在陪伴着她。
放暑假后,肖碧云回到了双溪。双溪镇和泽石镇一样,山清水秀,林木茂密。这样的地方,冬暖夏凉,一到盛夏季节,就成了避暑的好去处。从三年前开始,肖碧云的爷爷每逢盛夏,就会到双溪住上一段时间,一则是看看儿子一家人生活的变化,二则避暑。
根据肖俊青的安排,暑假期间肖碧云上午和晚上复习功课,间接照顾好爷爷;下午太阳西斜后,可以到地里帮母亲干点活。但老父亲根本不吃儿子的那一套,只要孙女一开始复习功课,他就自甘成了“保姆”,不仅上街到处购买好吃的来慰问孙女,在家时还把着门,以防别人影响孙女学习。
天天和疼爱自己的爷爷在一起,肖碧云倒不会感到寂寞,只是心中的那份惆怅,她实在难以掩饰。一旦想起金轲,她就会情露于表,傻坐一隅捧着脸蛋发呆。
姜是老的辣,当爷爷的很快就注意到了孙女的变化。作为饱读诗书、阅历丰富的中医老手,他不仅精通医理上的望、闻、问、切,察言观色的本市也丝毫不逊于什么心理医生。从孙女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中,他已经隐约地猜到了孙女的心思。
一天早上,等儿子去了医院上班,儿媳下地干活,家里只剩下孙女的时候,老人招呼正在写作业的肖碧云:“乖孙女,过来,坐到爷爷身边来。”
学习期间突然被爷爷打扰,对肖碧云来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她不知道爷爷想对她说些什么,很听话地就搬了个凳子,坐到了老人的身边。
“乖孙女,今年十七了吧?”老人慈祥地问。
“嗯。”肖碧云点点头。她感到很奇怪,每年她的生日,爷爷都会寄礼物来,绝不可能会忘记她有多大。
“十七。你奶奶嫁给我的时候,比你还小,只有十六岁。”
“爷爷,现在时代不同了,《婚姻法》规定,男的要年满二十二周岁,女的要年满二十周岁才可以结婚。”肖碧云说。
“呵,乖孙女的法律学的真好,爷爷很高兴。”老人微笑着说,“可是,《婚姻法》规定的是结婚年龄,并没有规定恋爱年龄,是不是?”
“是。”肖碧云老老实实地说。
“那么,十七岁的姑娘心里有了人,也就很正常了,是不是?”
肖碧云何等聪明,听老人这么一绕弯,立刻就明白了他所指是什么,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装聋作哑地说道,“什么呀,现在的十七岁,都还在上学呢!”
“上学怎么了?姑娘大了,心里有了人,不丢人。”老人乐呵呵地说,“乖孙女,要是你心里有了人,那个人也真心喜欢你,爷爷还很开心呢!”
“爷爷!”肖碧云羞得真跺脚。
“好了好了,爷爷不说了。”老人说,“爷爷最后问你一句,他是谁?”
“他……”话刚一出口,肖碧云就意识到又中了老人的圈套,不由得又羞又急。
“乖孙女啊,爷爷一辈子给人号脉看病,可有些病人呢,就是不肯配合。”老人装作没看见孙女的窘态,继续说道,“比如有个病人吧,老是犯傻坐着发呆的毛病,我问他为什么要那样,他却不肯说原因。他连症结都不说,我又怎么能给他医治好呢?”
“爷爷!”
“好好好,爷爷这次真的不再说了。”老人说,“乖孙女啊,记住爷爷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药医。好了,爷爷不耽误你了,继续写作业去吧。”
肖碧云心里砰砰乱跳,生怕爷爷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她爸爸妈妈,哪里还能静下心来继续复习!好在有惊无险,肖俊青夫妻回家后,爷爷并没有对他们透露半个字,肖碧云悬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了下来。之后,她开始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再被人看出端倪。
转眼到了八月下旬,天气渐渐转凉,肖碧云的爷爷也动了回老家的念头。肖俊青一家子挽留无效,只好让肖碧云送老人去龙江火车站,那里有直达邻省省城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