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三个人到任恣的书房喝茶。
任恣的书房是这个家最阔气的地方。用女儿任懿的话说就是“这个家的灵魂”。
一拿到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任恣就决心按自己的心愿装修。
将客厅和一室打通成一间大书房,十分阔气。除了门窗看不到墙体——顶天立地的原木书橱。书橱又分书区和CD区,其中一面嵌着音响和电视,那两只跟随了她很多年的“好人世”音箱是英国生产、市场上早就见不到了的古董。地砖是她最喜欢的铅灰色,中间铺了一大块15年前她从西藏千辛万苦背回来的手织全毛地毯,四个大方靠垫围在方型原木沙发桌边,并没有长沙发,只有一只懒人沙发,想躺就直接在地毯上了。靠飘窗一边是一只一米宽两米长的原木大书桌,乱七八糟地堆着书、杂志以及笔墨砚,任恣多年单身的经验是:遇到情绪不稳的时候,写小楷最能调节。飘窗上是两盆栅栏盆栽,正是太阳花的季节,虽然花在晚上收敛起来,但一盆的气势,一眼就能看出白天的怒放盛景。
大家第一次来的时候孔晓蓓就说老任家没客厅,摆明了不让人来。任恣说:“现在谁还串门?真要谈事还不去茶馆咖啡厅?不过,不是同道还真休想进这门。再说了,我又不是官儿……”杨少妮接道:“还有来拍马屁送礼打小报告的。”任恣笑道:“偏激了吧?我意思是当官的日理万机,在家还要办公、接见、处理个上访什么的。”杨少妮一撇嘴:信你才怪。这里,当然也是一帮姐妹爱来的地方。四面书堆,不读心也静。
一进书房,杨少妮就歪倒在地毯靠垫上,说老任的书房我可以在里面呆一辈子也不着急。任恣笑着说:“你饶了我吧。”问喝什么茶?杨少妮说这还用问啊,吃了这么多猪油进去,当然喝普洱,把你的私藏拿出来,你去年去茶马古道上走了一趟,还没犒劳我们呢。喊着要上最好的普洱。
任恣笑着说你就收拾我吧,出去搬了茶具进来,杨少妮又叮嘱用矿泉水,没矿泉水至少也要纯净水,任恣白她一眼说“萝卜还要屎浇(教)!”又出去烧水。
吴昕一边高兴地笑,说“挨冲了吧。该!”一边揉着肚子说吃撑着了,还减肥呢,今天这场球算是白打了。杨少妮说你三天两头不是游泳就是打球,一会羽毛球一会乒乓球,我记得还捣过几天桌球吧?这会儿又玩上网球了。我看你是志不在球,在教练吧?或者陪练?说到这里自己倒被提醒了似的,一骨碌坐起来说对呀,玩了这么多名堂了,就没有个艳遇或者桃花什么的?指着她:“不要说没有啊,说了我也不信。”
没想到,吴昕不愠不火地说你才没有呢!“有?”“当然有呀。”杨少妮睁大了眼睛:“什么?真有?你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吴昕说也不是沉得住气,也没怎么样。杨少妮说什么叫没怎么样?正好任恣烧好了开水进来,三个人围坐在沙发桌前开始冲茶。杨少妮催道:“吴老师,倒叙倒叙,先说你们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再细说从头?不然,你这语速,急死我。”吴昕说:“偏不。”
事情其实与吴昕的频繁换健身项目不怎么相干。是这样的。
吴昕姑父的研究所新来了一个博士生,四十出头了还没有结婚。姑姑自然立马张罗做媒。事先也跟吴昕说了这人看不出别的毛病,毕竟才来,不了解,单就个头上稍矮了些。“有多高?”“也不定就比你矮多少,女人显高,你又瘦,越瘦越显高。”姑姑又不满地添了句:“嫌人家矮,人家还嫌你高呢。”
吴昕觉得听上去不错。虽然四十岁了还没结过婚听上去不太靠谱,但读书人一心向学耽误了终身也是有的,不一定就不正常。于是答应见见。
选了个周六,由表姐表姐夫陪着,四个人约了一起爬山。
虽然有思想准备,但吴昕一见,心还是凉了半截。书呆子本就不注意衣饰,偏暗的肤色更显个头矮小,看上去竟是近五十的人!头发稀少是像用脑过度的样子。听上去再好带不出去也不行啊,还不叫秦之远笑话死!内心很挣扎,但第一个念头还是下意识地拿秦之远比,暗暗骂自己不争气。
第一眼就不合缘,这人话又少,姑姑已经说过他稳重,“但凡活泛点,也不会到现在找不到老婆了。”姑姑这么开脱。稳重的表现就是话少?多闷。吴昕自己就不是会调节气氛的人,但十分希望对方会制造浪漫(杨少妮听到这里掺和了一句:还有不喜欢浪漫的女人?)。
下了山,连饭也没吃,吴昕就找借口闪了。
屡次相亲,竟没见到一个像样儿的!
回家洗了个澡,吴昕被挫败感折磨得十分郁闷,就背上笔记本电脑去泡咖啡馆。结果忘了是星期六的下午,她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简直比澡堂子还热闹,只在吸烟区里有一只空沙发——对面的一只已经坐着一个正在用电脑的男人,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用一根手指点着键盘,桌上垫着咖啡渣的烟灰缸里已经有四五个烟头了。
吴昕背着沉沉的电脑,实在不想在街上晃荡,下决心走过去对那人说:“我可以坐这儿吗?”男人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围,都是满满的,点头说可以,就又埋下头去。男人显然是个打字生手,完全沉浸在一下一下的敲击中,手上的烟灰越来越长,吴昕的心也随着烟灰悬得越来越高,每一次的敲击都有可能将烟灰震落在电脑键盘上。实在忍不下去了,吴昕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托到了他的烟头底下,男人一惊,忙道谢着将剩了一半的烟头与烟灰一起掐在了咖啡渣里。
之后,一直到离开的四五个小时里,两个人都再没有一点交集。那人也再没有抽一支烟。吴昕心说,倒是挺绅士的。
吴昕先一步离开了咖啡馆。出来以后,吴昕就近去了商场闲逛。她的习惯是坐电梯到顶楼,再一层一层往下逛,最后出商场。商场一楼一般都是密集的鞋铺,也是吴昕每次的重点。逛到最后已接近商场打烊的时间,顾客已经很少了,吴昕一眼就看见刚才同桌的那个男人进了商场,笔直对着一家很有名气的休闲鞋走了过去,三两下就买好走人了。
听到这里,杨少妮实在忍不住了,又插了一句:茶都喝了两壶了,还没勾搭上。一天两个男人,白让你见了。不是我说你,你倒是有点出息呀。
吴昕说哪有个良家妇女主动找陌生男人搭话的啊?杨少妮说那你们到底最后认识了没有啊?吴昕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呀。(未完待续)